“女儿岗”旧事

作者: 西门豹 | 来源:发表于2017-10-11 08:02 被阅读0次
    文/西门豹

    1、

    村前有个岗,是个短松岗,叫“女儿岗”,过了河就可以爬上去。

    乡下没有公园,不能旅游走远,这里人们就多去那短松岗,消遣心情和打发闲散。

    短松岗土壤贫瘠,那里的松矮而不多,长不高也死不了,比华山的松都耐熬,仿佛它们长的是寿而不是材。远远望去,点缀青山,天气阴暗它就黑绿,天色明朗它就鹅黄,如同村姑衫上的蘑菇朵。

    短松岗一带多女儿,是个现象,这里流传着是因为吃了竹皮河的水,吃了竹皮河的水,怀孕的女人多容易生女孩,而女孩却越发光彩照人,口舌灵巧,比喝了减肥茶都灵验。女孩子的舌头一律是又窄长又瘦俏。她们都会吹一种极悠扬的口哨。

    农闲纳凉的晚上,短松岗人最多,女人也最多,长年累月的这样人们注意到这个现象,觉得这里常多聚集女人就唤它“女儿岗”。

    女儿岗上有一条“过境”路,北通河源,南到老塞。是贯通这里的一条山岗近路,岭那边,大马路也有,山脚下,又宽又平坦的公路也有。可不少人们还是愿意从这里走,这里路近。

    河源和老塞的青年到了适婚年龄,就会有事没事从这里路过,走到岗上佯装累了坐下歇歇,不远不近的坐在女人聚集的边旁,看蓝天,看白云。许久不说话,就有女人看着他们背影搭腔,说些寻常的话。

    坐的有一会儿了就起身说:“不早了,还有事。”,起身走了。让觉得温馨的女人留恋无比。男人也内心渴望再见到她。可,再走一趟,也许见到的是另一个人。

    若从老塞过来的男人,啥事没有,过了女儿岗就显无聊,硬着头皮能一直走到河源,所以河源和老塞两个地方的年轻男人做起朋友的许多。

    清河源的朱桂依着自己长像俊,媳妇离婚后还想找个姑娘,就总惦记着女儿岗的姑娘。本地的媳妇知道他的心事,又嫉妒又憎恨,见了他就骂,朱桂听了就笑笑也不去理会。朱桂觉得人家是有家的人,不便分心。有时候村子里媳妇春风撩衫,朱桂也会一时高兴,站在那说上一会儿话,女人就憎恨的表情马上亮了,邀请他去家里和自己男人喝酒,以便端茶送水多看上两眼。

    朱桂做过军人,是个有点端庄气质的人,衣着从来干净利落,不焦不燥地稳重。

    黄鹂娟是女儿岗下禄河村的村花,不是一般的貌美。这里女人漂亮大多落得一项两款的颜值数据,或者个子窈窕,或者气色滋润,或者明眸皓珠,或者胸大如坟,而黄鹂娟齐聚了各项指标。

    黄鹂娟体态轻盈,太阳越晒越白,出了汗如涂了精油一般润泽,热情时大眼微微一合,猫咪似的,人家呼吸四季都是胸前跌宕起伏的动静。就有姑娘模仿,那起伏不是太大就是太微弱,不自然,也没有合宜的情绪感染。

    朱桂听人一遍一遍夸黄鹂娟就是在女儿岗。

    禄河村的媳妇圆月喜欢和男人说话,那天女儿岗,她就敢主动走到朱桂身边聊天,说来说去,发现朱桂的兴趣点,话题就集中在黄鹂娟身上。

    圆月透露了自己和黄鹂娟是好朋友,天天在一起后,就折身回了女人群,让意犹未尽的朱桂空洞得忽然觉得女儿岗上的天空好大,白云也没有意思,蓝天也没有意思。

    2、

    明月夜短松岗,岗越发的墨黑和高蓝,繁星的天空如村姑顶在头上的碎花衫。这里人声不宁,要持续到后半夜,悠扬的口哨和歌声,你会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落,歌是别人的歌,调是自己的调,不去管那唱的对与错,女人的声,嗓音就极流畅和清脆,能从岗上俯视而下传扬很远,远处的黑幕也仿佛踊跃着看不到的男人的波浪,这里成了“空中的女儿国”。

    美好的夏夜,女人洗洗,去那岗上吹吹湿发,男人则会去坐在树下等待下一轮的汗渍,只有媳妇陪同的才会一起去岗上坐一会,去的男人少,没意思,受不住吵闹,去不多久就会交代一声,留下媳妇,自己先一步走了。

    惦记着这些女人的总是那些孤独的男人。留在后半夜也有那不肯去的失落女人,老公不在了,岁月太长,孩子枯草一样不长,落单的夜游鸟惊声失色地流失在寂静的夜空,女人会忍不住伤心。

    朱桂也是个孤独人,总有那么一个夜辗转反侧难以安眠又无处可去。孤独的人热闹会引起感伤,所以孤独的人和孤独之处总是默契的,不自觉去寻找和贴近。

    那夜朱桂去了女儿岗,是后半夜,夜气舒展着一腔情绪。

    到了岗处,听到呢喃之音,觉得不便惊扰,就在一棵短松前坐下,看远处天空的寂寞、冷、凉、黑。

    不久那黑夜的温馨就成了争执和嘶叫。朱桂犹豫了片刻还是想过去看看。

    是媳妇回娘家的富春和寡妇张晴。

    见一个墨影走过来,张晴“啊”地扑过去抱着富春。必定是后半夜,这些张扬的女人所有的勇气都内敛起来。

    原来是有情人,虽然争吵,还是最放心。

    但富春认识朱桂。

    朱桂说:“最近你们村圆月在干什么,总也碰不到面。”

    富春说:“你喜欢她?”

    朱桂说:“不是,有个事想请她帮忙。”

    富春说:“这简单,明天我告诉她,你有什么事给她讲,我让她明天来。”

    朱桂说:“好!”

    富春连什么事都没追问,显然兴趣在别的地方,他急不可待地搂着张晴去了。

    朱桂一个人一直玩到月亮如消融的冰片,薄薄地贴在天边,好像随时都会“哗”一下掉落大地。

    第二天朱桂果然遇到了圆月。

    圆月脸上一点也没有欢悦,她大大方方地和朱桂站在和人们保持一定恰当距离的地方说话,这是一种“有事”的距离。他们聊天心情既坦然又放松,人们也是既放心又没兴趣。一直到人们稀稀拉拉地都走了,好像还没说清楚,真是个“大事”。

    这之后,朱桂和圆月有了许多次单独接触只为那黄鹂娟的事,朱桂想见黄鹂娟的心情好像身体哪儿贴了一个礼拜的膏药,药力开始发作纠得心情一团一团的。

    朱桂每次说我什么时候才能见到黄鹂娟,圆月就会说怎么了不愿和我说话啊!朱桂就只好说,愿意,愿意,我可离不开你呢,圆月听了就会嘴一抿笑了,一时忘了该说什么。

    时间真的久了,圆月就直截了当地说你就没喜欢过我?朱桂语塞了。朱桂还没来得及回话,圆月就跟一句被我说中了吧?朱桂不知可否,感情上的话不能随随便便说出口。圆月就恼了,起身就走说:“见你的黄鹂娟去吧,明天我就把她叫过来,你们好好说。”

    然而第二天,朱桂以为只会黄鹂娟一人来,圆月还是一起来了,昨天在她脸上好像什么也没发生,圆月做了准确的边缘角色。

    这好像就是现代闺蜜的起源!

    3、

    也许成熟的姑娘比媳妇更容易恋爱成功,事后只能这样总结。

    朱桂和圆月叫过来的村花黄鹂娟那晚一起聊了半夜后,仿佛他们之间以后寂静了几个月,当然这是从圆月的感受角度出发。

    其实不然,黄鹂娟不知道第几次见到朱桂时,刚见面就捶打起来,朱桂急忙问:“怎么了,怎么了,前天还好好的呢?”

    “人家怀孕了!都是你,都是你,都是你坏……”

    你永远不知道别人安静里蕴藏着丰富的什么生活。

    朱桂在一棵歪脖子树下抱着躁动不安的黄鹂娟:“别怕,有我呢,咱不怕,有办法。”。

    黄鹂娟忽然就转变成了对朱桂紧紧的拥抱。女人的许多转变只能说明她们的行为很多是违心的,在一个男人眼里,那正是她们可爱的感情小伎俩。朱桂就是这样,他一点也不气恼,反而一再地安慰她,承诺山一样的责任,让她放心。

    他们又热烈地吻得星辰摇曳。

    黄鹂娟说:“怎么办?不能等呢。”,朱桂说:“我去提亲。”,黄鹂娟说:“我爹妈要是不同意呢?”,朱桂说:“我多承诺些聘礼,找有脸面的媒人。”,黄鹂娟说:“要还不行呢?”,朱桂说:“要还不行,你就拿出杀手锏。”,黄鹂娟说:“什么杀手锏?”,朱桂说:“你就把肚子亮给他们。”,黄鹂娟狠狠地给了朱桂一捶,说:“你是想让我往死处推呢?”,朱桂一把搂过来:“哪有,我怎么舍得呢!”,黄鹂娟说:“你就没什么好办法?”,朱桂说:“别急,怀孕还十来个月呢,慢慢的磨叽磨叽好事就成了,开始可能难以接受,时间长了就好转变了,他们也不过是要个脸面,要个人们的看法,到无奈的时候人们都理解了做家长的难处自然就容易接受了,要再不行,我们就偷偷打个胎。”,黄鹂娟说:“你一点都不心疼我,……打胎,我舍不得。”,朱桂“卟儿”地在黄鹂娟脸上亲一口,说:“总之咱不能分开。”

    夜色里,朱桂给黄鹂娟擦着眼泪。他们找来一片草坪,朱桂脱下外衣摊在地上,让黄鹂娟坐下休息。两个人揽在一起望着远处沉默,感受着拥有爱人的幸福心情。

    朱桂悠静地说:“我给圆月买点东西让她给咱们帮个忙。”,黄鹂娟头抵在朱桂的肩上黯然神伤地说:“怎么帮?”,朱桂说:“让她向你父母透露我们在处对象的情况,到时候你就解释说大家在‘女儿岗’乘凉,我们只是坐在一起说话,哪有处对象,不要承认,先这样在他们思想上缓冲一下,不然他们不好接受,我到时候特别给圆月交代一声,不要说太形象太逼真,就说看起来像我们在一起就行了,以后让她隔三差五地去说上一次,替我们说说好话,然后我这边找人去多说和几次,反反复复,重金收买……”

    说到“重金收买”,朱桂得意地给黄鹂娟一个吻,却被黄鹂娟狠狠咬了一口,这一口咬的挺重。让朱桂不知是恨,是爱,还是不平衡,不甘心,大叫一声也照样温暖地拥抱着,仍然表现得无限温馨!

    4、

    生活总是让人不安和神秘的地方就是它不一定就是你想象中的路线。朱桂完美的勾勒却忽略了他设想的环节不是机器的标准件。那夜商谈,黄鹂娟回去不久,不知道圆月是怎么说的,黄鹂娟在家挨了一顿打,听说头都被扫帚打个包。朱桂心里愧疚难受,想当面安慰又见不得人,他恨不得自己去替她挨,或者被黄鹂娟痛快发泄一顿,再狠他都不叫一声。可现在,他们的感情真的寂静了,他再也见不到黄鹂娟,似乎连圆月也有意躲避他。

    朱桂一天一天的焦虑,他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

    朱桂托的媒人也是去了刚说一句见脸色不对,变成了一场愉快而无关的聊天。

    事情一直托了两三个月。让圆月捎去的好几封声情并茂的信件也石沉大海。

    看看秋重,冷气逼人。朱桂不知道黄鹂娟是怎么想的,当初的爱情还坚不坚定,是不是连孩子也早悄无声息地打掉了,从此和他再无瓜葛。想着这些自己编绘的情形如坐针毡。甚至大病了一场,病愈仍然难断心中的情感杂念。求了圆月一遍又一遍。

    圆月的脸色和决绝的话让他如羝羊触藩:“想找自己找去,我不给你稍这个信儿。”

    朱桂难忘那最后一面。是他壮着胆去了黄鹂娟的家中,一句好好的话还没出口,在院子里就被痛打起来,在走时的回首一眼,他看到了那个掀开窗帘探出的面庞,是黄鹂娟。

    黄鹂娟那善良的表情,紧张关注的眼神儿,让他朝思暮想的心获得忘记疼痛的温暖。他在挥舞的手臂下沉重地喊了一声“鹂娟!”,黄鹂娟只是在父母回头的一时间落下窗帘,退了回去。

    她什么忙也帮不了他,她只能是无辜的状态。

    现在朱桂像个饥饿的狼一样,无法按捺着心中的惦记,他终于在黑夜又鼓起勇气想去禄河村找黄鹂娟。

    禄河村的树真多啊!朱桂像个刺猬一样畏缩不前,悄无声息地磨蹭在树下,脚下的枯叶“哗儿”“哗儿”地响得惊心。最后树上的惊鸟把他吓得无功而返。这样去也不是办法,黄鹂娟也不知道他来,见不见他也是没事先通融,忽然觉得这样来的毫无意义,只是一份焦虑不安的冲动而已,可他多么希望黄鹂娟能在门口见一见他,哪怕说上一句“以后别来了,我们成不了”,他也能有一份充实的伤心……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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