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十一年前梦一场
昨夜落了一宿的大雨,阶上的青苔厚重饱满,一脚踩上去,能溢出水来。
这座院子是越发的寂静萧条,由于疏于打理,院中的草木疯长,各处可见时光过境的斑驳之景。
阮青缣披了件薄衫就从屋里走了出来,屋外的寒气在她打开门时就扑面涌了过来,粘黏在她不足以抵御清寒的身上。
昨夜的雨势太大,还有呼啸张狂的大风,院里的地上有许多残留下来的积水,那些没来得急修剪整理的草木枯枝,也全都断裂下来,东倒西歪的凌乱一地。
草叶上的雨水一滴接一滴的滑落,打在地上的积水里,啪嗒一声。
她打了个寒颤,用手裹紧身上的衣服,匆匆转身,回去拿了件披风套上。
正月十五早已过去,新的一年业已开始。可于她来说,也只不过是周而复始的日子在不断轮回,热闹开怀,通通与她无关。
就像她院里久经风霜的草木,她疏于打理,它们便自顾自的欣欣向荣般年年高长,那种渴望生长的念头经久不衰,即便在每年秋天,一场秋风就能将它们打回枯败。可春风一来,它们仍孜孜不倦的循环往复。
她发现了这件事情,就仿佛给自己找到了一个肆意发懒的理由,从此任它们自生自灭。
紧闭的大门外,传来断断续续的各种声音,鞭炮唢呐,或远或近,人们总是喜欢抓住热闹的尾巴,井井有条的安排每一件好事。
她下了台阶,深一脚浅一脚的踩在密密相隔的积水里,水声噗滋溅起,打湿了她脚上的绣花鞋。
她低头看了一眼,毫不在意的样子,又在院中转了一番,像是在找寻什么东西。
各处转遍,皆没有见到棉绮的影子,心下便明白过来,她昨夜该是又出去了。
阮青缣微微叹了口气,这才皱眉打量地上的残局,寻思着该找一把扫帚过来,收拾收拾风雨摧残过后的烂摊子。
这座院子,是当年棉家旧址。当那一代人都随着时间逐一老去之后,人们便将棉府凭空消失的往事封存在了不明真相的传言里。
后来这里又重新修建了府邸,可不知什么原因,百年之间,这座府邸几易其主,人们又想起那个传说来,于是这里就成了风水不好,人人避讳不及的地方。
她在它破败萧条的时候,带着棉绮来到了这里,顺利的将它买了下来。
从此以后,她就又回到了这个初见他的地方。
只是不曾想一晃眼,竟已经过去了十年了。
思绪一打开,就关不住了,她握着手中的扫帚,无意识的胡乱扫着,重重地一下,扫起了地上的积水,冷不防的就跳到了她的脸上。
她一怔,回过神来,听到外头热热闹闹的声音,这才惊觉十年已过,都已经又是一年春了。
而她,还不知道要等他到何时,朝思暮想的人啊,自始至终都了无音讯。
那年她醒过来的时候,就记起了所有的事情,痛苦和压抑遏制着她的躯体,她躺在床上浑身瘫软,不能自己。
喝下了那碗药,是苦涩和血腥的味道,嘴巴里的冲击,呛得她眼泪簌簌的流下来。
棉绮说,他走了,因为他有必须要做的事情。
他说过会回来,她便相信他会回来。
许是受不住这种回忆席卷之下的孤寂,阮青缣杵着扫帚把,蹲了下来。
她抬起冰凉的手,摸上自己光滑的肌肤,以前她就知道自己不一样了,却又不知道哪里不一样,直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才渐渐明白过来。
这样也好,她不会老去的容颜,用来等他多久都不用担心了。
咚咚咚,咚咚咚。
这时,大力的捶门声似雨点一般密集的传来,将阮青缣从不可自拔的回忆泥沼里拉了出来,她满心疑惑的站了起来,在这里住了这么多年,她几乎很少与人结识,更不可能认识敲门如此蛮横的人。
“娘亲娘亲娘亲……”棉绮咋咋呼呼的声音伴随着捶门声一同钻进她的耳朵里,像叫魂似的急不可耐。
虽然不明白棉绮怎么会这么快就回来了,阮青缣还是赶紧扔了手中的扫帚,慌慌张张的跑到门口去开门。
“救命呀,娘亲快救命啊!”
门一打开,一个十五六岁,少女模样的人就一头扑进了阮青缣的怀里,阮青缣将人环在自己怀里时,少女模样的人又转瞬变成了个七八岁的孩子模样,还手脚并用的吊在阮青缣身上不撒手。
此人正是棉绮,她像是被谁欺负了一般,满脸委屈的缩在阮青缣的怀里。
见棉绮又变成了个孩子模样,阮青缣知道她肯定是遇见什么事了,连忙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娘亲你怎么才来开门呀。”棉绮一遍抱怨着阮青缣,一边可怜兮兮的往后头张望,“娘亲我怕怕,刚才有个恐怖的东西在追我。”
阮青缣一听,也赶紧顺着她的目光往外头看,棉绮本身就是一只妖,让她都觉得恐怖的东西,莫不是她在外头闯了祸,惹上哪方可怕的妖魔了?
这座府邸因为风水不好,本就清静的地方,已经鲜少有行人来往,所以此时除了与院里同样寂寥的街道,她什么也没看到。
“你说的恐怖东西……在哪里呀?”她问道。
“咦,没有跟上来吗?”棉绮也瞪大了眼,四处看了看,果然刚刚跟着她的东西没了踪影。
她这才从阮青缣的身上下来,重又变成少女模样,她揉了揉脸,嘟嘟囔囔的说道:“早知道娘亲开门这么慢,我就自己飞进来了。”
“你敢!”阮青缣轻轻的捏住她脸上的肉,佯装生气的瞪着她。
她从来都不允许棉绮在这里用妖术,她很怕,两百多年前的事情会重新发生,她还没等到棉隐回来呢,她一定要在他回来之前,让自己和棉绮都平平安安的等着他。
“到底怎么回事啊?这次这么早就回来了,还慌里慌张的吓了我一跳,你是不是闯什么祸了?”
棉绮每一年都会出去七八次,每次都是十天半个月才回来,阮青缣虽然不知道她都会去什么地方,但是她知道棉绮出去是为了去找棉隐。
“你快说呀。”见棉绮扭扭捏捏的不肯说,她更加焦急了。
“就是…就是刚刚…我看到了一只,一只……”
“喵。”
“啊……怎么又来了,救命啊救命啊…”
棉绮话还没说完,就听见一声懒洋洋的猫叫,她尖叫一声,吓得跟被针扎了一般,立马窜起来跳上了院墙,又从院墙上窜到了墙边那棵树上,躲进了枝繁叶茂的树间。
与此同时,阮青缣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有什么东西也窜到了她的身上,她下意识的就伸手抱住了怀里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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