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月亮经过几次更换手机,黄洛勇的号码她彻底丢失了。尽管她从没有换过号码,但他再也没有打扰过她。他也丢失了她的号码?她无从知晓。
有一份记挂,总高低深浅徘徊在她的心底,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2009年的春节,她回家与父母团聚。借此机会,她见到了几个初中时的好友,翟志杰,江淑文,康成,还有几个他们联系到的同学。他们聚在一起,吃了一顿相隔二十多年的聚首饭。
他们聊了很多学校时的记忆。聊起那座山,那座水库,那条河,那条漫漫的长坡,那些老师,和他们自己以及别人的趣事。林月亮发现,有些事情她都不记得,或者她的记忆完全和他们说的拧着。但不妨碍她的快乐和兴奋。
大家的样子都变了。坐在一起,他们既熟悉又陌生。
时间,让他们都不再是20年前那个羞涩懵懂的少年。时间,在他们身上刻画下许多新的印记,一道道陌生得让人应接不暇,不禁让人吃惊:他,还有她,怎么不是记忆中的样子了呢?
时间,让人成长,让人巨变。
他们聊起来后来的自己和现在的自己,也聊了很多其他人的近况。林月亮终于从康成和江淑文那里听到了黄洛勇的事情。
他在2000年,离开县武装部。
然后,他开始和人一起做生意。据说生意一帆风顺,非常红火,很快他赚了不少钱。
他是个生性爱结交、爱热闹的人,爱玩,越玩越离谱,他居然被别人撺掇着去黑窝赌钱。然后,没有多久,他就被人设计,把钱全输光了。
他沉沦了好几年。这期间,他不断寻找机会再图发展。他终于寻摸到一个机会,和老县长的女儿女婿勾连上,加入到他们的建筑公司,走上了建筑承包商的道路。于是,他又发了。
还有,老县长的女儿受不了自己丈夫的窝囊,一脚把他踹掉,转而嫁给了黄洛勇。他成了老县长的第二任女婿,在老县长不遗余力的运动培植下,他的人际圈整整提升了几个层次。他的拳脚很快就伸展到地区,再后来是省区,甚至延展到北京。他名正言顺成了建筑公司的董事长,他成了一个全省建筑圈举足轻重的人物。
他们说,现在,全县新建的商品房中,少说百分之八十以上都是他的。
他们说,自从他把他爸妈接到县城里的大房子,他从没回过村里。
他们还说,那小子,谱可大了,据说他都不在县城住。
“我们?好几年没见过了。谁知道他还在不在地球上啊!哈哈哈……”康成话语调侃,语气轻松,却一脸奇怪的笑容。
他们那些男人,大约都会向往黄洛勇那样的成就和光辉吧?
林月亮感觉像是在听一个神乎其神的人间传说。那个传说中她唯一熟悉的只有三个字:黄洛勇。至于其他,她完全设想不到也联想不到。即便听他们述说的真实可靠,她也相信他们绝不会编故事给她听,她依然觉得,那个瘦巴巴黑弱弱的小男孩,他怎么承受得起那一切?
她对他是个成年人这件事,还缺乏一个明确的概念。因为,她的确没有见过他长大成人的样子。
她同他们座谈在一起,无拘无束海聊过后,她明白了,和她聚会的这几个人,居然没有一个人知道她和黄洛勇的关系。她在心里,轻轻地笑了。
林月亮问起他们知道他第一任妻子吗?只有淑文说:“不就是你同学吗?好象叫郝妍丽。
“他们在小孩月子里就经常吵架。听我妈说,在村子里传送的挺不像话的。他好像还打过她,她抱着孩子就回了娘家,许久都不肯回来。据说黄洛勇死也不肯去接她。他妈骂他,他就逃回县里几个月不回家。后来回家,他给他妈看了他们的离婚证。他妈问他孩子呢?他说孩子自然应该跟妈妈。他妈见天在街坊群里数落他的不是,说儿媳妇挺好,说孩子可怜,最后,说到他们老两口自己可怜,想孙女,可孙女成了人家的孩子。
“据说郝妍丽带着孩子过了几年,后来就又结婚了。再详细的事情我也不知道。
“村里有人说,黄洛勇本来不爱她,是她硬逼着他娶了她。说什么她以同学的身份路过那个城市去部队找他,他的战友们误认为她是他女朋友。他头脑一热,就在战友们的起哄中,亲了她。她却没有生气,而是羞羞答答就默认了他们的关系,在部队呆了好几天。再后来,他们就结婚了。
“说来也挺奇怪的,她怎么就去那么远的部队看他了呢?单单一相情愿,误打误撞就撞上了缘分?也没人说得清。不过,她也挺可怜的,还是离婚了。
“我记得好些年前,是在93年还是94年,他转业回家后,我们过年时在一起聚过一次。人不多,只有我们村里四个人。当时,我们都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转业,因为他妈总是在村里说他在部队转干了,不会复员了。我便问了问他,怎么转业了?他喝干了一杯酒,怎么也不说话,只是盯着自己手里的酒杯,一只手握着的它来回转动,直愣愣的出神。后来,叹了口气,对我说:‘淑文,陪我喝一杯!’我便不好再问了。后来,他忽然间问起你,问我你有林月亮的消息吗?我说我没有,我们已经两三年没有联系。他便没有再说什么,又提议大家干一杯。
“那天,总是觉得他很不开心,说话不多,总是提议干杯,最后还喝多了。我隐隐约约觉得他转业肯定不简单,但我们没有人知道详情,他家人也对这件事从来不说。
淑文忽然收住话:“唉,看我,一说就扯多了。话说那个郝妍丽,你上学时跟她关系好吗?”江淑文真的了不起,她不知不觉就给林月亮透漏了很多。
林月亮微笑一下,不打算过多谈论她:“还行吧。我离开学校,从来没有见过她。也从来没有见过黄洛勇。
“都不知道他们后来的样子是什么样了。也许来个面对面,都有可能认不出。就像我今天一见大家,真是太令人吃惊了。你们看我的感受,一定也一样。我们不知不觉,就老了。”
几位男士立即充当起绅士来,纷纷说:“哪老了,你不老,你们都不老,都还是鲜花一朵呢!”大家都哈哈大笑起来。
岁月的车轮,载着他们奔向四面八方,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但此刻,他们心里的距离却变小了。他们握手言欢,把酒畅谈,每个人脸上心上,都满是厚道和善良。人之常情,当面对的是一些几十年不见的年少时的伙伴,每个人的心里,都只剩温暖;每个人的话语和问候,都应该是最真诚得发自内心。
有一个奇异有趣的真相——林月亮在中学时喜欢和交往的男孩,先后全部参军,甚至还包括张湛江。而最后留在部队成就最高的,是水一鸣。做军人,水哥最有料!
黄洛勇在部队时,曾经在信上告诉林月亮,他把名字改成了黄勇,并写下“永是勇士”。独见,那时他在部队的豪情壮志。没有在部队成就一番辉煌事业,真是可惜了,黄洛勇。
但是,也许这世界,并不需要他成为一个果敢的军人,而只需要他成为一个有成就的商人。
相比他,林月亮的生命却像一棵树,甚至比一棵树更平凡。此生此世,她也只能扎在原地,做一棵不起眼的树,直到有一天原地成为朽木。
她眼中的黄洛勇,却像星星一样,带着耀眼的光辉,飞得越高越远。她希望他永远不要坠落下来。
她还希望他已经拥抱住了幸福,并且今生感受到的幸福,和她一样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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