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空 | 夜火玉门关

作者: 梧桐树边羽 | 来源:发表于2018-03-14 00:56 被阅读150次
    夜明珠

    凌晨五点半,闹钟响了起来。子羽猛然醒了过来,连忙把手机的闹铃关掉,朦胧中看了一眼,并没有吵醒夫人,便起了身,蹑手蹑脚地出了房间,带好门。借着手机的光线,往厕所墙边的照明开关摸过去,却意外地发现一片黑暗之中,在开关下面杂物柜里有两坨绿色的光亮,似萤火却光斑大而圆,估计上古时代的巨型萤火虫才能有这么大的尾灯。

    子羽并不害怕,所有这一代中国人都不怕妖魔鬼怪。手机因为许久没接触自动黑屏了,那两个光斑更加明亮。子羽把手机放进睡衣口袋,并没有开灯,借着荧光开始清理杂物柜上面的小东西,无非是些剪刀,丫头的彩色胶带纸,一支手霜,一支皮炎平,一盒隐形眼镜药水,还有一些莫名的小瓶子,各种小玩意。他不耐烦一一清出来,便拨弄开上面的杂物,手尽量伸进去,摸索半天,终于掏出两个蛋来。

    这是两个青壳鹅蛋一样大小的石头。却在这凌晨放射着莹莹绿光,光线清冷却不均匀,有些地方亮得泛白,有些线条却呈现出青黑的纹路。

    子羽握着这两颗夜光石,倒在沙发上。想起来了,这是几年前去神农架带给丫头的纪念品。人造夜明珠。回来后上网查了下,说是荧光粉吸光发亮,可并不是什么好东西,便一直丢在那杂物堆里。白天的日光或是晚上的灯光让它吸收了,在黑夜里再放射出来,可顶多也就一两个小时就黑了,毕竟是便宜货色。可今天怎么一大清早还亮着了?子羽努力睁着还糊着分泌物的眼睛,是了,定是昨晚夫人追剧一夜,我刚醒来前才关灯去睡,让这夜光石凌晨时分还光芒四射。他甚是得意于自己的分析能力,便又拿起其中一块来仔细欣赏,却看到鹅蛋形的夜光石光芒大盛,形状也发生了变化。

    夜光杯

    “醒醒,醒醒!”旁坐的少年大力推搡着子羽,“员外郎!怎地如此不胜酒力!”

    子羽揉了揉眼睛,看看手中的夜光石,却是一个晶莹通透的酒杯,敞口立足,工艺精湛,杯中盛着小半杯琥珀色的液体,流动晃荡之间散发着香气。

    “这是……”子羽有些愕然,转头看身边少年。

    “大胜!大胜!”少年犹自欢欣雀跃。他把头上的圆盔取了下来,顶部的尖头朝下“啪”地插入身边的沙土中,解开缚在身前的锁子甲,伸过手来拍了拍子羽,“此役大胜!驾部员外郎保得粮道通畅,功劳不小啊。将军赠你御赐西域贡圣的葡萄美酒,痛饮!”

    子羽顺着少年有些脏印子的脸往右边看过去,不远处将军头不解盔,身不卸甲,一身黄金甲胄,在众人围聚的篝火映射下绚烂夺目。将军看子羽望了过去,停了和偏将的说笑,举起手中的夜光杯,示意共饮。子羽连忙举杯回礼。

    “子羽,将军可喜欢你这文化人啦。”少年撕了块肉,两三下吞咽,因周围军士敲打呼喊有些吵闹,凑近了些,“你放开了喝,今日长城一战,突厥远遁,咱们至少太平几年!真是开心啊!”说完起身,仰天长啸一声,加入到军士们围着篝火的舞蹈中去了。

    太平就好,太平就好。子羽站起身来,将夜光杯中的美酒一口饮尽,入囗有些酸涩,便也罢了。他把杯子放到自己身前案上,起了身慢慢向人少处行去。开心,可太吵了。

    行得百来步,站岗的军士行了个礼:“员外郎,再走就出营了。”

    子羽心中酒意上涌,只想走得远远的,听得圈马栏那边响动,“马匹要饮水了。”子羽过去解开一匹白马来,翻身上去,“我身为驾部主事,出去饮马,可否?”

    “员外郎小心些,不要走远了。”今日杀得突厥闻风丧胆,斥候早已来报,长城外五十里已经人迹全无,自然也不危险。军士也乐得做个顺手人情,“员外郎记得归号。”

    “饮马即归。”子羽轻抽一鞭子,双腿一夹,缰绳调转马头,向长城方向慢慢行进。

    长安少年无远图,一生惟羡执金吾。麒麟前殿拜天子,走马西击长城胡。

    那少年在长安时,也是鲜衣怒马,一日踏尽长安花的公子哥吧?子羽笑了笑,当年自己在长安呼朋唤友,放犬养雕,笙歌起舞,醉里销香,也断然想不到如今身为五品,要混到军营里来管车马粮草。这些可恶的胡人!既不以中原为家,又何必来祸患百姓!扰我家园,杀我平民,侮我君王,我七尺男儿,岂能不起而敌之?胜得好!信马由缰,已到城墙边上,古老的城墙从秦时便横亘在这玉门关了。几百年战事进退,对敌的双方都换了好些朝代,只有这些城墙一直还在,不断被毁,又不断修葺,墙上面无数的坑坑洼洼记载了无数的血泪风云。

    子羽下了马,松了缰绳,任由老白马自寻水源。篝火已远,明月城关,塞外胡风千里,挤过城墙来,吹舞着白马灰鬃,回旋过来刮得脸上生疼。

    胡沙猎猎吹人面,汉虏相逢不相见。
    遥闻鼙鼓动地来,传道单于夜犹战。
    此时顾恩宁顾身,为君一行摧万人。
    壮士挥戈回白日,单于溅血染朱轮。

    子羽闭上眼睛,那遮天蔽日的黄沙啊,那声嘶力竭的战马,那彪悍凶猛的胡刀啊,那誓死前行的少年。子羽的泪水涌上来,却努力闭着双眼,不让它流出来。悲恸之中,却听到身边一声叹息。

    塞外长城
    归来饮马长城窟,长城道傍多白骨。
    问之耆老何代人,云是秦王筑城卒。
    黄昏塞北无人烟,鬼哭啾啾声沸天。
    无罪见诛功不赏,孤魂流落此城边。
    当昔秦王按剑起,诸侯膝行不敢视。
    富国强兵二十年,筑怨兴徭九千里。
    秦王筑城何太愚,天实亡秦非北胡。
    一朝祸起萧墙内,渭水咸阳不复都。

    “员外郎好诗。”少年没有穿甲,骑在一匹青骢上,脸上兴致不减,“将军见员外郎外出,甚是挂心,着我来保护员外郎回去。”

    子羽抬起头,看着冷月高墙下的英俊少年,心中又是一种感慨,终是抹干了脸颊上的泪水,去拉了正在长城窟饮水的白马,翻身上来,抬了个手礼,与少年并骑慢慢归营。

    “员外郎好文采,”少年笑着说,“不过那种悲伤的诗句,今晚上可不大合适哦。”

    “我知道了。”子羽也笑了,“文人习气,终是难改。”

    军营内仍是欢歌热舞,将军也到了篝火旁,与军士同乐同舞,见二人回来,开心得大呼:“员外郎!偏将!来来来,同杯共饮,听我唱词!”

    众人齐身叫好,又押了几个突厥女子来伴奏,那几个女子惯用胡笳,却不会立地而演。忙乱中不成音调。

    “为何?”将军大怒,“既无用,杀了!”

    “且慢,”子羽连忙劝住,过去和那些女子比划了几下,明白了,牵了马儿过来,与那少年一同把胡女推上马背,那几个女子一上马背,把胡笳往鞍上一靠,架势立马就出来了。塞外特色的音调也就如天外魅音发散出来。

    “唉,胡人凶悍却愚钝。”少年又笑了,笑容如月光明媚。

    “非也,马上习俗,熟手罢了。”子羽说。

    “大风起兮云飞扬~”将军见音乐声起,大笑一声,饮掉玉杯美酒,开口便唱了起来,却只唱了一句,觉得后面的不大合适,借酒意掩了尴尬,“旧词无新意!来,员外郎文采秀丽,性格不羁,我们听员外郎的新词!”

    子羽走到自己案前,端起夜光杯,也是一口干掉,行到篝火旁边,举起火焰映射得熠熠发光的玉杯,稍一沉吟,合着胡女乐器,朗声念起来。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

    少年把将军和子羽的夜光杯倒满美酒,两人一起举杯,子羽醉意汹涌勃发,高声唱呼: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古来征战几人回!古来征战几人回!”众将士痛饮手中杯,一同举起,同声呼喊,声震长城内外。

    手机的贪睡闹铃又响了起来。子羽头抖动了一下,手中的夜光石抖落在地上摔成了几瓣。他擦了擦脸颊,从沙发上起来,再不叫丫头,估计会要迟到了。

    凉州词

                【凉州词】唐  王翰,字子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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