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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的午后,太阳炙烤着大地,空气似乎凝结了,一丝风也没有,树上的叶子蔫巴巴地低垂着,知了在树上欢实地高唱:“真——热——,真——热——”
不大宽敞的三间西屋里,一堵用砖头砌成的隔断把屋子隔成里外间,外间挨着隔断处放着一张油光发亮的红色四方桌,两把同色儿椅子分放两边,一口两开门暗红色的竖柜紧挨椅子,竖柜后面的缸缸罐罐里,放着不多的余粮,笨重的榆木门后有一个大炕,那是妞妞父母睡觉的地儿。里间除了一个大炕,还有一张用砖块、木板搭起来的“床”,这便是妞妞和哥哥姐姐们的卧室。
放了暑假的妞妞和母亲、姐姐并排躺在里间大炕上,听着她们均匀的呼吸声,妞妞两只眼睛滴溜溜乱转,没有一点儿睡意。
她悄悄爬起来,小心翼翼地从母亲手中拿过蒲扇,用力地扇着,可粉扑扑的小脸上依然有汗珠从里往外渗。“热死了!”妞妞一边嘟囔着,一边轻轻放下蒲扇,蹑手蹑脚地下了地,穿上那双不知被父亲补了多少回的塑料凉鞋,一溜烟儿地跑到院子里。
呀,院儿大门的阴凉处竟然有一辆崭新的飞鸽牌自行车!在阳光照耀下,自行车熠熠生辉,黑色的车漆闪烁着明亮的光泽,流线型的车身勾勒出优雅的轮廓,倍儿亮的车轮,细腻柔软的车座,光滑发亮的车把上一个扁圆扁圆的车铃正向妞妞招手。
妞妞飞快地来到自行车旁,伸手摸了摸丝滑的车座,急不可耐地拨了一下车铃,“叮铃铃,叮铃铃……”哇,这清脆的铃声真好听哎!正当妞妞伸手再次拨响时,耳边传来女生高八度的尖叫:“妞妞,你在干什么?不许碰我的自行车!”
妞妞抬头一看,只见一个梳着高高的马尾辫、亭亭玉立的小姑娘正瞪着自己。
哦,原来这车是院里邻家姐姐的呀!妞妞连忙抽回手,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搓着衣角。邻家姐姐收起了怒气,换了一副面孔说:“妞妞,要不姐带你去兜风怎么样?”妞妞家哥哥姐姐较多,日子过得不太宽裕,买不起自行车,她做梦都想坐着自行车去玩。这不机会来了,于是她想都没想,马上点头答应了。邻家姐姐是独生女,自然要比妞妞家过得好。
她推着自行车,来到一条坑坑洼洼、满是细小石块的路上,“妞妞,你坐过自行车吗?”“没有。”“那我骑着,你敢上吗?”“敢!”妞妞脱口而出。
“那好,看,等车走开时,你用力跳,一定要跳到后座上,明白吗?”
“嗯嗯!”妞妞的小脸乐开了花。
姐姐两手握着车把,左脚放在自行车脚蹬上,右脚脚尖点向脚蹬前方,用力向后一点,自行车便随着向前移动,再点,再移动,点得速度越来越快,车轮也越转越快,趁着惯性,姐姐抬起右腿,像一只轻盈的燕子,敏捷地跨过车梁,稳稳地坐在了车座上,漂亮的碎花连衣裙随着车风摆动,煞是好看!
此时的妞妞看着自行车越走越远,急忙迈着小碎步,追着自行车跑了起来,“姐姐,等等我,等等我!”姐姐放慢了速度,“妞妞,快上,快上呀!”姐姐越催,妞妞心越乱。
十岁的妞妞个头比车身高不了多少,在姐姐一遍又一遍地催促下,她跑到自行车后座旁,两眼一闭,心一横,猛地一跳,只听“扑通”一声,“呜呜呜,疼!”姐姐停下车回头一看,妞妞结结实实地摔在小路上,右胳膊肘处殷红的鲜血正在往外渗。
姐姐连忙扶起妞妞,用手擦拭了血迹,刮了刮妞妞的鼻子,笑着说:“我的傻妞妞呀,你不拽住车,怎么就敢往上跳呢?车是要往前走的呀!”原来妞妞跳起时,根本不知道两手拽住车后座,而是直接起跳,幻想着能稳稳地落到后座上,结果利利索索地从车的左面,重重摔到了车右面的地上。
姐姐让妞妞坐到后座上,推着妞妞往回走,妞妞张着大嘴“哇哇”地哭着,眼泪像断线的珠子,“吧嗒吧嗒”往下掉,鼻涕凑热闹似的也快流到了嘴里,她抬起满是土的小手又擦鼻涕又擦泪,一张粉嘟嘟的小脸俨然成了大花脸!
“怎么了?这是怎么了?”母亲听到妞妞的哭声,急匆匆的从屋里跑出来,拉着妞妞的胳膊,心疼地问。听完邻家姐姐绘声绘色的讲述,母亲一边用黑布做的围裙给妞妞擦鼻涕和眼泪,一边笑着说:“你可真是我家的小傻妞呀!”
无忧无虑的时光总是那么美好而短暂,转眼暑假结束,妞妞也“归笼儿”了。
一天下午,夕阳的余晖染红了村子中央的小学,校园北边靠围墙处有棵粗壮的槐树,树干上挂着一口锈迹斑斑的钟。那钟呈微开的喇叭状,中间有一根顶端有孔的铁棒,一条长长的绳子从孔中间穿过,每当上课、下课、放学时,校长就会一紧一松地拉着绳子,铁棒随着绳子敲着钟。
“当……当……当……”放学的钟声飘出校园,在村子上空回荡。妞妞斜挎着一个花布书包,第一个冲出教室,嘴里叽叽歪歪地哼唱着,一蹦一跳地往回走,两个羊角辫儿随着蹦跳有节奏地左右摆动。
刚进院子,就看见西屋窗台下有一辆半新不旧的二八大杠自行车:车架的黑色油漆已经脱落了不少,漏出斑斑驳驳的金属,车把和车座也磨损得失去了光泽,车轮的发条白中泛黄。妞妞跑过去,按响车铃,唉,就连铃声也没邻家姐姐的清脆。
母亲听见铃声从屋里出来:“妞妞,喜欢吗?”
“咱家的?”
“当然!”
“要是咱家的,再旧也喜欢!”妞妞高兴得一蹦三尺高,“我家有自行车了!我家有自行车了!”大街上过往的行人都能听见她稚嫩的喊声。
听妈妈说,妞妞舅舅在化肥厂上班,是村里少有的正式工,那天哥哥到舅舅家玩,见舅舅又买了新车,就死磨硬缠地把这辆二八大杠给要了回来。
妞妞放下书包,正准备推车时,比她大两岁的哥哥回来了。“妞妞,哥哥和朋友约好要去赛车,你去看不?”“好呀!好呀!”妞妞拍着手,高兴得合不拢嘴。
哥哥想让妞妞坐车,她看了看胳膊肘处的疤,上次的遭遇还心有余悸,只得作罢,继而像个跟屁虫,在哥哥车后,努力地跑着。至于哥哥什么时候学会骑车的,妞妞一无所知。
不一会儿兄妹俩来到了一条大人下地必经的土路边,小黑和刚蛋儿早已到了,小黑提议道:“妞妞,你当裁判,谁第一个骑到路的尽头再返回来,就算谁赢!”
“好!大家准备好,预备——开始!”
随着妞妞的口令,男孩们如脱缰的野马,施展出各自的绝招,在小路上疾驰。小黑一马当先,跟邻家姐姐一样,两手扶着车把,飞身上了大梁,板板正正地坐在车上,两脚一上一下踩着脚蹬,弓着腰,吹着口哨,潇洒地奋力前行;哥哥紧随其后,虽说也在大梁上,但由于个子较低,屁股够不着车座,只能虚骑在大梁上,左脚踩下,身体落到左边,右脚踩下,又落到右边,一左一右,忙得不亦乐乎;钢蛋儿眼睛直视着前方,左手握紧车把,右手握紧大梁,左脚踩着脚蹬,右腿从大梁下穿过,放在脚蹬上,侧着身子,左右脚交替用力往下踩,双腿一伸一曲,车轮便飞速前进……
“加油!加油!”妞妞拍着手大声喊着。
要冲刺了,哥哥后来居上,第一个到达终点,结束了比赛。
目睹了哥哥潇洒、飘逸的车技后,妞妞每天缠着哥哥要学车。
一个星期天,哥哥带妞妞来到村外的打麦场上,妞妞按照哥哥说的要领,终于学会了在三角架里蹬。这可把妞妞高兴坏了,只要发现车在院里没人宠幸,就骑着到村外路上溜达。在经历了几次人仰车翻的洗礼后,上大梁对妞妞来说,已是轻而易举的事。
这天妞妞正得意洋洋地悬在大梁上,屁股左歪右扭地在一条仅容一辆马车通过的土路上炫着车技。不远处走着一位戴着蓝头巾,穿着白底红花布衫的大娘,回头看见一个孩子歪歪扭扭地骑着车,急忙躲到路边,妞妞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大娘,心里发了慌,“怎么办?怎么办?马上就要到大娘跟前了,哥哥也没教我怎么刹车,这可咋办?”无数个刹车办法在脑海中闪过,就是没能做出一种有效的行动。
妞妞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大娘,心中有种执念:“千万不敢撞到大娘!”车却不受控制地随着视线朝大娘方向走;大娘连忙闪到路的另一边,此时车像被谁施了魔法,紧紧跟随着大娘的脚步……这样大娘左边,车左边,大娘来到右边,车随即不离不弃地来到右边。
几个回合之后,大娘被迫退到地里,妞妞看着目标,仍紧“追”不放,要不是地里土质松软,车轮滑速减慢,可真要把大娘撞个正着。大娘扶住前轮,按住车把,苦着脸无奈地说:“闺女呀,你咋就认定了要追着我撞呢?”
“难不成我真是个小傻妞?”妞妞红着脸,苦思冥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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