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尹韩张两王传（五）
张敞
张敞（？～公元前48年），字子高，本来是河东郡平阳人，他的祖父张孺担任上谷太守，迁徙到了茂陵。张敞的父亲张福侍奉汉武帝，官至光禄大夫。张敞后来跟随汉宣帝迁徙到了杜陵。张敞以乡中有职位的人员身份增补为太守卒吏，被察举孝廉担任甘泉仓长，慢慢升任为太仆丞，杜延年对其能力很惊奇。
正巧昌邑王刘贺到京继位，行为不遵守法度，张敞上书劝阻说道：“孝昭皇帝早年驾崩后没有子嗣，大臣们都为之忧虑，挑选贤德圣明的人继承宗庙。在向东迎接陛下的日子，唯恐属车来得太迟。现在陛下盛年刚刚继位，天下人没有不瞪大眼睛，侧着耳朵，观察风俗教化变化的。辅国的大臣还没有受到褒扬，陛下却先为自己的挽辇小臣升了官，这是大错特错了啊。”
之后十几天刘贺被废，张敞因恳切直谏而名声显扬，破格提升为豫州刺史。因为他多次向上奏事，言辞忠恳，汉宣帝征召他担任太中大夫，和于定国一同处理尚书事务。张敞因为刚直不阿得罪了霍光，霍光命令他掌管兵车出军时减省费用工作，后又出任函谷关都尉。汉宣帝刚刚继位，废王刘贺住在昌邑，汉宣帝心中很忌惮，征调张敞担任山阳太守。
过了很久，霍光去世后汉宣帝亲理政事，封霍光哥哥的孙子霍山、霍云都为诸侯，任命霍光的儿子霍禹为大司马。过了不久，霍山、霍云因有过失被遣返回到府第，霍氏的女婿亲属很多补任官吏的。张敞听说了这种情况，就呈上密封的奏报说：“臣听说当年公子季友有功于鲁国，大夫赵衰有功于晋国，大夫田完有功于齐国，他们的国君都以封赏作为恩赐，但最终还是田氏篡齐、赵氏分晋、季氏在鲁专权。因此孔子写成《春秋》，记载了其盛衰经过，对世代公卿进行讥讽。以前大将军霍光决策国家大计，安定宗庙，平定天下，功绩也算不小的。周公执政不过七年，但大将军掌权整整二十年，海内的大事，都在他的决断之中。当他势力强盛的时候，惊动天地，阴阳不和，日食月食，白昼昏暗，黑夜有光，土地震裂，地中生火，所有天象违背常规，妖祥怪异，不能记数，这都是因为阴类旺盛、臣下专权造成的。朝中大臣应有明言，说陛下褒扬宠信从前的大将军以便报答他的功德已足够了。近来辅臣专政，贵戚势力太盛，君臣的名分不明确，请陛下罢免霍氏三侯，让他们回归府第。至于卫将军张安世，应该赏赐给他几杖让其归退，时时问候召见，只把诸侯看作陛下师长。明确地下诏给予恩典他们却不能接受，群臣出于道义力争后才能许可。这样一来，天下人一定认为陛下不忘霍氏功德，认为朝臣懂得礼义，霍氏世世代代也就没有什么忧虑苦难了。现今朝廷中听不到直谏的声音，只是让陛下的诏令独自发出，这不是良久之策。现在两位诸侯已经出京，人之常情不会因此疏远，以臣的心思猜度，大司马及他的支系亲属一定会有畏惧之心。如果近臣自身感到危机，这不是完美之计啊。臣张敞我愿意在朝堂挑这个头，但因值守偏远的郡县，所以一直没有机会。臣详细的想法一句两句说不清楚，言语的微细处笔下无法讲明，所以伊尹才五次被推荐给夏桀，五次侍奉商汤，萧何几年推荐韩信后才得以任用，何况且臣在千里之外，仅凭借文书禀告事情呢！希望陛下明察。”汉宣帝非常赞赏他的计策，但却没有征用他。
又过了很久，渤海、胶东一带盗贼四起，张敞上书，主动请缨前去治理。他说道：“臣听说忠孝之道就是，在家要尽心侍奉双亲，为官要竭力侍奉君主。那些小国的君主还有奋不顾身的臣子，何况圣明的天子呢！现在陛下费心致力于天下太平，劳神于政事，不分昼夜勤勉工作，群臣应该各司其职，尽心竭力。臣管辖的山阳郡有九万三千户，人口五十万以上，未逮住的盗贼共计有七十七人，其他赋税各项政务考核也大致这样。臣张敞愚钝，无力减轻陛下的思虑，长久处在太平州郡，身处安逸享乐中忘记了国事，这不是忠孝的节操啊。臣听说渤海、胶东左右郡多年歉收，盗贼四起，最后进攻官署，劫夺囚徒，抢夺市场，劫持诸侯。官吏失去纲纪约束，奸人违法作乱无人制止。臣张敞不敢爱惜生命躲避死亡，希望圣诏明示，我愿意尽力摧毁挫败盗贼暴虐之行，探访抚恤那些孤弱贫困之人，使诸事各得其所，保证让所到各郡上奏条陈当地兴废的原因状况。”
奏书呈上后，汉宣帝召见张敞，任命他为胶东国相，赏赐黄金三十斤。张敞拜别赴任，又向汉宣帝提出，治理这些繁难之地非用重赏重罚不可，如果官员追捕盗贼有功，请求给予比长安三辅更大的权限，汉宣帝批准了这个请求。
张敞到了胶东后，公开悬赏捉拿盗贼，分化群盗使他们相互捕捉斩杀，这样做通报减轻罪行。卒吏追捕盗贼有功的，禀明尚书增补为县令的有数十人。于是盗贼体系解散，互相捕捉斩杀。官吏和百姓敬服，胶东国中很快安定下来。
过了不久，胶东王的太后多次外出游猎，张敞上书劝阻说：“臣听说秦王喜欢听取淫声，叶阳后因此不再听郑卫之地的音乐，楚庄王喜爱打猎，樊姬因此不再吃鸟兽的肉。他们并不是口中厌恶甘美的食物，耳中憎恶丝竹之声，之所以这样抑制自己的欲望，杜绝嗜好，是要给两位君主做出表率以保全宗庙社稷啊。依照礼制，君王的母亲出门就要乘坐衣车，降阶到堂下要有傅母跟从，进退的要鸣响玉佩，内衣之饰要结紧纽结。这是说尊贵的人如何自己节制，不能恣意放纵。现在太后资质贤淑美好，慈爱宽厚，诸侯没有不听说的，却稍微因有田猎纵欲的名声，被陛下听到也不太合适。希望您能察览古事，完善自己的行为，让后姬们有行动的法则，下臣有称诵的标杆，臣张敞将不胜荣幸！”奏书进上君，太后再外出打猎。
这时，颖川太守黄霸凭政绩第一被调入京试任京兆尹，治理几个月后考核不称职，仍然返回担任颖川太守。于是汉宣帝命令御史大夫说：“让胶东国相张敞试任京兆尹。”
自从赵广汉被诛杀后，已经频繁更换京兆尹，如黄霸等多人，但都不称职，京师的社会治安逐渐松弛，长安城的偷盗贼尤其多，商贾们深受苦害。汉宣帝询问张敞，张敞认为可以禁止。
张敞到任后，访求询问长安父老得知，偷盗的几个头目都居住在富人地区，外出时有童奴骑马相从，乡里街道把他们视为首领。张敞把他们都召来讯问，暂时不惩处他们的罪行，只是抓住他们以往的把柄，让他们引来众小偷赎出自己。小偷的头目们说：“现在匆忙召集他们到官府来，恐怕他们会惊恐害怕，希望能暂时委任给我们官职。”
张敞让他们都做了小吏，遣返回家休息。头目们置办了酒席，小偷们都来祝贺，在都要喝醉时，小偷头目用红土染污了他们的衣襟。卒吏们坐在里门挨个查看出来的人，染了红土的就进行拘捕拿下，一天中共捕捉到了数百人。追查他们所做的案子，有的一人有一百多起，全都依法惩处。从此击鼓查更的声音稀少了，市场上没有了小偷，汉宣帝为此嘉奖了张敞。
张敞为人聪敏机智，赏罚分明，看到恶人就抓，但也经常不按法律规定宽大处理犯人，很值得称道。他治理京兆，大致遵循赵广汉的方法，但他的方法策略和明察程度，揭发隐避奸情，都不如赵广汉。张敞本来研究《春秋》，以经术为本，他的治理中多夹杂有儒雅因素，往往表扬贤良彰显善行，而不是一味使用诛罚，他也因此能自我保全，最终免于被杀。
京兆尹管理京师治安，长安中人口众多，三辅地区格外多。郡国的两千石官吏以优异政绩入京试任，等到转为正职后，最长的不过二三年，短的则几个月或者一年，然后就会被毁伤名声，因罪过罢免，只有赵广汉和张敞任职很久。
张敞担任京兆尹时，每当朝廷有大事商议，他都引述古今，处理适宜，公卿都很佩服，汉宣帝多次听从他的意见。但是张敞不讲究威仪，有时朝会之后，他骑马经过章台街后，让赶马的吏卒赶马，自己则遮挡住脸面拍马而过。他还给妻子画眉，长安中传说张京兆画眉很妩媚。有关部门曾经据此奏报弹劾张敞。
汉宣帝问他，张敞对答说：“臣听说闺房之内，夫妇的私情，没有超过画眉的。”汉宣帝爱惜他的才能，并不责备他，但他却一直没能升到更高的官位。
张敞画眉
张敞和萧望之、于定国是好友。最初张敞和于定国都是因为劝阻刘贺而升迁的。于定国担任大夫平尚书事，张敞出京担任刺史，当时萧望之担任大行令丞。后来萧望之先升任御史大夫，于定国后来升任丞相，张敞则一直待在郡守位置上。
张敞任京兆尹九年，与光禄勋杨恽交往亲密。后来杨恽因大逆不道罪被诛杀，公卿奏报张敞是杨恽的同党，不应该再担任官职，按照惯例要被免职，但对张敞的奏请汉宣帝一直没有批复。
张敞派贼捕掾絮舜查办案件，絮舜知道张敞被弹劾应当免职，所以不肯接受张敞的命令，而是私自返回家中。有人劝告絮舜，他说道：“我替此这位先生已经尽力很多了，现在他只能再做五天的京兆尹罢了，哪里还能再办案呢？”
张敞听到了絮舜的话，立刻派卒吏逮捕絮舜入狱。这时一般行刑的冬月还有几天就过去了，办案的卒吏昼夜查处絮舜的案件，终于定了他的死罪。絮舜当应出去接受死刑，张敞派主簿拿着文告问絮舜：“五日京兆又怎么样？冬月已经过去了，你不想延长寿命吗？”随后把絮舜斩杀弃市。
这的正值立春，行冤狱使者出行，絮舜的家人载着他的尸首，并且编写状告张敞的文书，向使者诉讼。使者上奏张敞诛杀无辜，汉宣帝认为絮舜的罪行很轻，想使张敞从轻免于处罚，就先批复了张敞以前因杨恽获罪不应居官的奏书，免他职后成为普通百姓。罢免的奏书下达，张敞到宫中交了印绶，然后从宫阙之下逃命去了。
几个月后，京师的官吏和百姓都松懈下来，报警的鼓声又频频响起，而冀州官署也出现了大盗。汉元帝这时又想起张敞治政的成效，派使者到他家中征召他。张敞身遭重劾，等使者到了，妻子家人全都惶恐哭泣，只有张敞一人笑道：“我已经是亡命之人，郡中卒吏应当是来拘捕我的。现在却是使者来了，这是天子想要重新起用我啊。”
张敞立即整装，跟随使者到公车府上书说：“臣从前有幸备位列卿，待罪在京兆尹位上，因诛杀贼捕掾絮舜获罪。絮舜本是臣看重厚待的小吏，多次受恩被宽待，他因臣有奏章弹劾该免官，按受文书查办案件，却乘机回家，说臣只是‘五日京兆’，这属于背恩忘义，伤风败俗。臣私下因絮舜的罪行不便奏报，枉用法律诛杀了他。臣张敞杀害无辜，审讯案件故意不公，虽然受到了圣明法律的惩处，但仍然死而无怨。”
汉元帝召见了张敞，任命他为冀州刺史。张敞在亡命中被起用，又奉命出使管理一州。张敞到了官署后，而广川王属下的众人不守道义，叛乱接连发生，却不被捕获。张敞派出耳目查出叛贼首领的名字和居处，杀掉他们的首领。
广川王姬妾的兄弟和同族宗室刘调等人经常庇护他们，卒吏追捕到最后，叛贼的踪迹都进入王宫。张敞亲自带领郡国的官吏，驾着数百辆车，包围王宫，搜索刘调等人，果然从宫室的重椽中找到了他们。张敞亲自监督卒吏捕杀了他们，割下头颅，悬挂在王宫门外。
张敞随后上奏弹劾广川王，汉元帝不忍心用法律惩处，就削夺了他的封户。张敞在官署一年多，冀州的盗贼被禁止。他又被试任太原太守，满一年后转正，太原郡因此清静下来。
不久之后，汉宣帝去世，汉元帝刚继位，待诏郑朋推荐张敞是先帝名臣，最适合担任皇太子的师傅。汉元帝询问前将军萧望之，萧望之认为张敞是有能力的官吏，堪任治理烦乱，资质轻浮，不是做师傅的人选。
汉元帝派使者征召张敞，想让他担任左冯翊，正巧张敞病亡。张敞所诛杀的太原吏的家人憎恨张敞，跟随到杜陵刺杀了他的二儿子张璜。张敞的三个儿子后来都官至都尉。
当初时，张敞担任京兆尹，他的弟弟张武担任梁国国相。当时梁王骄横显贵，百姓中多豪强，号称为难于治理。张敞问张武：“你想怎么样治理梁？”张武敬畏哥哥，谦虚不肯回答。
张敞派卒吏送他到关，嘱咐卒吏询问张武。张武回答说：“驾驭狡猾马匹的人要善于使用马嚼和马鞭。梁国是大都市，官民凋敝，正该用柱后惠文弹压治理他们罢了。”秦国时期的狱法卒吏头戴柱后惠文，张武的意思是要用刑罚管理梁国。
卒吏转述说了这些话，张敞笑着说道：“确实像掾史所说，张武一定会治理好梁国的。”张武到任后治理很有成绩，也是一个能吏。
张敞的孙子张竦（音sǒng，耸），王莽时期官至郡守并封侯，在博学文雅上超过张敞，但处理政事不如他。张竦死之后，张敞再没有了后人。
五日京兆
黄其军
作于2022年1月11日（古历辛丑年十二月初九）
文中照片来源于网络，对作者的辛勤劳动表示衷心的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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