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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傍晚时分，磊子骑着吱嘎作响的自行车风尘仆仆地赶到医院给父亲送饭。

一到病房，映入眼帘的是父亲那副骨瘦如材的身躯，穿着仿佛大几号的病服静静地躺在白得耀眼的病床上。

每次进门的瞬间都会让磊子的心猛疼一下。父亲的两腮深深地凹陷下去了，两边的颧骨高高的鼓起，曾今那双炯炯有神的双眼现在也变得无精打采。

磊子打开铝制饭盒，病房里顿时飘满了香味。父亲现在只能吃一些流食，所以他做了父亲最爱吃的肉末碎菜粥。

磊子轻轻地拍了拍父亲，在他耳边轻声细语道：“爸，吃饭啦！”

父亲迷迷糊糊地醒来，睁开惺忪的眼，咂巴着嘴，好一会才缓过神来。

他侧脸看着自己的宝贝儿子，眼角那又黄又瘦的皱纹扬了起来，刚刚平静的脸上漾起了些许笑容。他看了看饭盒，觉得胃里还是鼓胀鼓胀的，好像稍微用点力，就会涌出来。

他摇摆着像钉耙一样的手，有气无力道：“不饿，我，我吃不下。”接着指指磊子，“你......你吃.”

磊子一听有些着急，不吃怎么行？赶紧像哄孩子似的劝道：“爸，乖，这粥可香了，你闻闻？”接着用瓷勺舀了一勺，放到父亲的鼻翼下，转悠着让香气飘进父亲的鼻孔，逗引道：“是不是？我们吃几口就有力气了。”

父亲闻到那熟悉的味道，鼻翼缓慢张合着，喉结上下滑动了起来。看着儿子希翼的眼神，努力地半张着嘴。磊子乐了，赶紧给喂上一小口，父亲慢慢地嚼着，回味着，半天咽不下去，喝进去的似乎不是粥，而是嚼不动的硬骨头。

就这样，父亲勉为其难地吃下了几口，就再也不张嘴，又沉沉睡去了。看着父亲难受的样子，磊子再不忍心为难他。只好将剩余的粥哽咽地吞下去，然后去公共洗漱台清洗着餐具。

2

清洗之后磊子回到病房，放下餐具的同时，看到病床旁边的柜子上倒扣着一张A4大小的纸张。

他的心猛地一沉，别又是？赶紧在衣襟上擦擦手拿起一看，果不其然，真的是住院医疗费用催缴通知单。

院方表示目前已欠费七千，必须在次日早上八点前缴纳，否则院方将停止治疗。

磊子将单子揉成一团，颓然地坐在椅子上，怎么办？再不给缴费，医院就要下逐客令了。

磊子的妈妈去世得早，父亲因为心疼孩子也没有续娶，两人相依为命。父亲没有什么文化，只能干一些体力活，硬是凭着一身气力，供磊子上完了大学。

这不，磊子刚刚毕业不久，像大山一样的父亲轰然倒下了。

父亲生病以后，花光了家里所剩不多的积蓄。磊子因为要照顾父亲，不得不辞去刚刚找到的工作。

第一次欠费时，从不求人的磊子厚着脸皮走进了亲戚朋友的家门，七拼八凑才还完了款项。这才没过多久，又欠费了，磊子是真的不想再去求人，事实上，别人也不太可能再次施予援手了。

看着床上的父亲，看着手里的催款单，磊子急出了眼泪，泪水大滴大滴地砸在手上，砸在那个纸团上。

同病房的人窃窃私语，对他们充满了同情。磊子不想别人看到自己的软弱，更不想父亲看到自己此刻的模样，擦擦眼泪，收拾收拾打算再回去想想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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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磊子骑着那“浑身是伤”的自行车，脑子里想着可能的办法。可是想来想去，也没有特别好的计策，半小时后就到自己住的村庄了。

此刻的村庄烟雾缭绕，家家户户都烧起了锅，做上了饭。小孩们都在客厅里看电视，连看家狗这会也都没有恪守岗位，四处游荡了。走在乡间的小路上，磊子的心情才稍微平复了一些，这里毕竟是自己土生土长的地方。

“磊子回来了，你爸好点没？”刚进村口，碰见了热心的村民。

“哎，别提了，以为做完手术会好点，现在还是吃不下东西！”磊子无限惆怅地回应道。

“这样啊，你也别急，这兴许有个过程，慢慢就好了！”对方宽慰道，说完扬扬手骑着电瓶车一溜烟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磊子站在原地，看着茫茫夜色又陷入了茫然之中，父亲的未来就像是在厚重的夜雾之后，任凭你怎么努力，都无法看到任何端倪。可是，无论怎样艰难，都不能放弃治疗，否则怎么对得起父亲的养育之恩。

就在这一瞬间，一辆白色的奥迪吹着悠扬的口哨，打着刺耳的鸣声从他眼前吱溜一声就滑过去了。

车主是村里有名的游盗，监狱仿佛是他第二个家。他从不避讳自己的职业，每天过着锦衣玉食般的生活，经常“奉劝”村里那些一穷二白的村民要向他们那帮人学习。

磊子平常对这些人嗤之以鼻不屑一顾，现在就是怒目而视了，靠着偷盗为生，还开着小车耀武扬威，了不起啊？

4

突然，一个念头爬进了他的脑海，得意地笑笑，骑上车飞快地往家走。

到家打开房门，磊子在一贫如洗的家里翻箱倒柜，找齐了家伙，匆匆出门了。

到达目的地，磊子轻车熟路地翻进了院墙。趁着依稀的月光，潜进了游盗家的厨房。今天他要“替天行道”，劫富济穷，把游盗所窃来的，还来得及的赃物盗出去，对方肯定不敢报警，否则，又要吃苦果子了。

磊子穿过厨房直接爬上了二楼，推开卧室的木门，就着窗外的月光开始翻找。

床头柜、抽屉、连衣柜都翻遍了，除了有几个过时的手机一无所获。

磊子累得一屁股坐在床上，双手反向撑在床垫上，眼神四处游荡着，看看还有什么遗漏的？

就在这时，他感觉到手下凹凸不平，鼓鼓囊囊的。顿时来了灵感，起身将床垫掀开一看，几个长方形的黄色布袋，静静地躺在床板上。

他抖抖索索地打开布袋一看，是项链，而且好像还是黄金项链。他兴奋地打开其他几个，都是项链，大约有五六条，其中还有一个闪闪发光的吊坠。

“不管了，先收起来，回去再看，然后去二手回收店卖出去，这样，欠下医院的钱估计也就差不多了。”磊子心里盘算着，麻利地将床垫扣了回去。

5

刚打开房门，突然看见游盗那又矮又小的老爸左手扶着门把，右手托着衣服站在门口。

对方可能是刚到，被突如其来的磊子吓得嗷嗷乱叫。磊子下意识地上前跑在老人的身后，左手手掌捂住老人的嘴，右手胳膊勒住他的脖子。

老头子是个天生的聋哑人。磊子之所以敢大张旗鼓地乱翻，倚仗的正是这一点，所以他非常纳闷，老头子怎么会觉察到呢？

事实上老头子也确实什么都没听到，只是想给儿子把下午晒好的衣服送上来，恰好撞见了磊子。

老人的眼睛鼓得大大的，嘴里呜呜地乱叫着，双手使劲地掰着磊子的胳膊，双脚还不停地乱蹬着。磊子憋足了力气维持着体力，脑子里飞快地盘算着。

老人折腾了一会，体力也不行了，十几分钟后就不能生龙活虎地抗争了。

磊子看老人安静下来了，把老人拖回卧室，腾出右手，打开床头柜上的台灯。他指指桌子，拿起上面的黑色中性笔，在纸上歪歪扭扭地写了几个大字。拿起纸张，放到老人的面前，“求求你，放了我，我要去救我爸。”

磊子不想让外人知道自己这次的并不磊落的行径，所以恳求老人放过他。

老人看了看磊子，又瞧了瞧那几个大字，迟疑了片刻，点了点头。

磊子紧张的情绪一下子就放松了，冲着老人感激地笑笑。他心想，虽然儿子不咋滴，老头还是淳朴的。

他松了手，向老人鞠了一躬，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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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两人摸黑走下二楼，磊子怕惹路人注意，想从后院爬墙出去。他的双手刚刚攀上院墙，突然觉得头顶挨了一棒，眼一黑，双手一软，掉了下来。

老头上前手脚并用地想摁住他。磊子迷糊了片刻就清醒了，自己失算了，老头子并未打算放过他。他猛地一翻身，把老人反压在身下。

老人那又黑又亮的眼睛快要爆凸出来，嘴里嗷嗷地尖叫着，吓得磊子又用左手掐住了他的脖子，右手死死地捂住了他的嘴鼻。老人越用力，磊子越使劲，双手越来越紧，越来越紧。

不一会儿，老人的双手不再挥舞，双脚不再乱蹬，眼珠子也没有乱转了，院子里一下寂静了起来。

磊子一脸的汗水，滴落在老人的身上，瞬间就浸进了衣服里，晕染了一大片。

磊子以为老人缺氧窒息了，喘着气松了手，但又不放心地把手指放在老人的鼻子下。他的脑子嗡得一声响，吓得晕乎乎的，那滚烫的身子瞬间也变得冰凉，老人好像没有呼吸了。磊子吓得一骨碌站了起来，摸摸索索地攀上院墙跌跌撞撞地逃走了。

磊子马不停蹄地跑回家，骑上那辆叮当作响的自行车，到街上扮沉着，装冷静，把赃物都卖了出去，一共得到了三万多元。

磊子知道，警方总有一天会发现的。他把赃款全部存进了父亲的医保卡，来不及去看父亲一眼，然后消失了。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半月后，磊子在逃亡的路上被抓获了。

也许是老天怜惜父子俩，游盗的爸并未死去，并且签署了谅解书。在学校和村民联合签名请求轻判的情况下，所得结果是，有期徒刑五年。

虽然如此，后来的人们一说起磊子，无不连连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