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那边
这个村子风水好,青山绿水,与事隔绝也与世无争。
林旭岗的白色越野真是派上了用场,中途绕了七八次才绕次了村子。村长刘喜庆率六个村委会成员夹道欢迎“可把你盼来了,组织上还没有忘记我们。”
“刘村,我是搞研究的。研究出来你们村子可是对历史迷题突破有重大贡献啊。可以名垂史册。”
刘村干瘦,笑声也干干的有点聒噪的刺耳。他招呼龙二虎三两兄弟往家里带,一面跟随林旭岗的步伐,一面热情洋溢“林工,不说这客气话,组织上咋安排咱咋办,搞研究这些日子你要不嫌弃就吃住在我家里,知道你来早两天就杀鸡了,先到家吃口热乎的,这一路劳苦的……”
刘家村依山傍水,屋舍零零散散分布却上下整齐。刘村长家住在山脚第一家,两进院子八间大瓦房明窗净几的。一脚踏进林旭岗便眼前一亮“刘村,你是地主吧!就你这房子快赶上文物了。”刘村不无得意,言语却还谦虚“山里村里别的没有就地多,不比城里。不过你还别说,这房子是我爷爷的爷爷,还是什么传下来的,祖屋,没有村子先有的它!”
“没供成祠堂?”
刘村嘿嘿的笑“住着才有人气,供就真跟石头一堆一样了。”
林旭岗点点头,一行六七人迈入二院进了堂屋。刘村媳妇正领着在摆碗筷,独生女儿娇娇忽然回头见一个高大帅气陌生男人率先走进来。看了他两眼,一甩辫子也不搭话快步走出屋子进了厨房。
众人发笑,刘村也笑同林旭岗道“丫头没见过世面,也被我惯的没家教。林工别笑话啊”林旭岗摸摸自己的脸也笑了“我还当我长的狰狞,把人家姑娘吓跑了。”众人绷不住,齐齐大笑起来。
林旭岗独住惯了,一来不习惯和刘村一大家子一起搅和;二来也觉的麻烦人家。沿着村子盘山路往后山山腰走了二百米有一间闲置的房子刘村同意他住,不过要他一日三餐在他家吃!
“不然我让娇娇每天给你送上来。”口气不容置疑。林旭岗挠挠头“刘村,你不让我吃,我也得一日三次的报道啊,没灶没粮的,你就是我的衣食父母。”刘村和几个村民帮着收拾下,哪有不妥的地方再归置。林旭岗又道谢后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山脚下,这才重重的把自己摔在床上,三天的山路开车,一下午的寒暄还真是累了。
这一睡就把下午连着夜晚睡下了。
在村子里的第一个清晨是在鸡叫声中苏醒的。接着就是狗叫声,连同一个女人骂骂咧咧的声音隐隐约约嵌在黎明蓝色的窗中。他咕哝一声翻了一个身,重新又坠入黑甜香中。
二
刘家村真是个好地方,一汪碧湖像从天而降硕大的明珠。青山起伏,远山如黛。这儿人起的早,往往天空还是鱼肚白,就已经有人背着锄头下地干活了。日头高了,一些婆子媳妇在河边洗衣服,看到城里来的年青人支个架子上面放相机拍照,看稀奇似的全都冲着他笑。小孩跟在他屁股后头要煻吃,林旭岗变腰许诺说下次来一定带一大包,还有蛋糕和巧克力。小孩欢呼着去玩耍了。往村长家走,远远看见娇娇立在大门口往这边瞅,他抬手招了招,下一秒人却扭身进了屋。每餐都有肉蛋伙食真心不错。林旭岗连连道谢后说能不能带走点米面,自已在屋里摆了灶,满山堆的柴火。村长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一抬头却见自己的女子趴在门口大睁着眼!最后商量的结果是,忙了就不来了,但三天中必须得来一次,这是政治任务,把组织上派来的人饿坏,就是他村长的失职了。
这天吃过晌午饭,林旭岗跟着村长进了偏房,里面龙二虎三两个壮实的村里后生并排坐着了,还是村委会那几个人。只是窗户边上立着一个女人,抱着两只胳膊与屋里的一团和气多少有些相悖,似乎感觉到了目光,她转过脸。林旭岗心里一沉:那女人真白,瘦,高,头发又黑又密胡乱绑了在脑后,这些都不重要——她的目光——三秒之后就觉的掉冰碴子,冷的能杀人。林旭岗转过脸不看她。其实在他转过脸之前,那女的已恢复看着窗外的漠然状态了。
“林工,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肯定是知道点什么才来的。”在村长说完句话后,屋里顿时静下来。林旭岗一笑“我这外来的知道的都是皮毛。这是你们土生土长的地方,土里的东西,你们比我清楚。”
龙二虎三对望了一眼,似乎有点不明白两人在说什么。六十来岁的刘叔肥胖的身子歪在床上,自顾自叭哒叭哒抽着旱烟袋子。
村长瞄了瞄众人,目光聚在那女人身上一会儿,才慢悠悠又转过来说“我们这是墓,是个宝地。但宝贝是我们刘家村人的,林工你既然是上面派来的,我也不跟你藏着掖着,你拿够你交差的,剩下的是我们的。咱先丑话说在前头,免的到时候不好看。”
林旭岗嘿嘿的笑,摸了摸有青茬的下巴“我先勘测。有没有还是传说。我主要工作还是测量绘制地图,这是上面交下来的硬任务。宝贝什么的,那都是后话了。不是我的主体工作。”
村长一笑,大伙跟着嘿嘿笑起来。那女的却是冷笑一声之后,扭到门口摔帘子便走。“你个小娼妇别给脸不要脸!”村长两步走到门口对着走过院子消失在门口的背影骂,感觉到林旭岗的目光,暮地才住了口。
三
山里的热也是热,尤其晚上变的闷热。蚊子也开始使劲,不咬几口不喝几口都显不出它的个性似的。密匝匝的屋子拉下帘子桔黄灯泡下聚着几个黑乎乎脑袋,七双眼睛盯着方木桌上摊开的地图:布帛材料,一尺见方,上下左右爬满黑线有直有弯,红点标注其中。边角已起了毛边,字迹模糊。
林旭岗目光专注,薄薄的嘴唇抿紧,脸上少有的严肃。只粗略看年代已知这地图是古图。更何况上面绘制的线路。明眼人只需一眼心里都会翻腾。刘村一瞬不瞬观察他的表情,昏暗而拥挤的房子静的掉根针都能听到,看着这外来的后生面无表情从半弯着身子到缓缓坐直到椅子。
林旭岗环视了桌边一张张虎视耽耽盯着他的脸:这个村子,这个屋,他们不会白白把天大的秘密交给他的“呵呵。”他斟酌言语“既然你们相信我,那就一起干呗。”
村长明显大出一口气,龙二虎三刘叔大栓子刘根柱嘻笑颜开。
宝贝面前,又谁能不动心呢?!
漯河镇一百漯河村依山傍水面北朝南,相书上说这是多福多寿的地方。人迹罕至的后山满目郁葱。村长揭开草甸子及压在上面的砖石,尘土在阳光下飞翔呛得众人倒退一步,六人人都戴了安全帽扭开了顶灯齐齐照着甸子下那口深井。
村长头一歪,女人倒也不犹豫,撇开众人,抻了抻绳子便往坑里下,在她之后一个接一个鱼贯而下。往深里下了十来米到了底。三平米见方,六个人站着刚好转身。白光乱闪黑乎乎中看一只洞口沉静不语如蹲踞着的兽张着嘴。村长的目光随着灯光在每个人脸上刺眼的流过,停在女人脸上两三秒见没反应,他率先往洞里钻,刘叔随后,龙二虎三急忙跟上。林旭岗向那女的点头让走前头他断后。
甬道一直在走下坡路慢慢转着方向,寂静的上空越来越开阔越来越高映在上面的光都淡。前头忽然传来龙二混杂着回音的声音“奶奶的,上次光顾走了都没看。这墙上还有画儿呢。”众人停了脚步,错落的光束齐齐聚在一整面墙上,犹如舞台,拉开了序幕。两米之上的壁画高三米宽有五六米,画的是将士日常弯弓射箭、校场操练、水田插秧,最醒目的两个将军一个粗犷一个清秀些,四幅壁画大有共济一堂欢声笑语风范。
墙壁粗糙只是用黑褐色涂料绘画且氧化脱落严重,不是细看真是毫无察觉。龙二啐了一口“两个大男人家腻腻歪歪,恶心。”李旭岗哑然失笑,大男人描绘的是有点比翼双飞!
继续向前道路忽然窄小,巨石般的顶也压了下来,越走越黑越未知跟送死一样。空气本来恶劣众人走的灰头土脸,碰鼻子的尽头只是两个黑洞,不免心情憋闷。村长皱了皱眉“走哪个?”明晃晃是问那女人。纵之在人后面看着右边一点的洞,隔了一会儿那道“左边。”老村长头也不回弯腰钻了进去,一行人急忙跟着。林旭岗走在最后面眼瞅着那女人正走着突然闪到左边黑洞。去拉那女人却滑的像鱼,几下便离了老远。
“回来!”他喊,耳边嘈杂是已钻入洞里村长他们在说什么。林旭岗略一思索郁闷的钻入另一个洞里紧追了十几步去抓住那白衣正要训斥,那女人却突然转过转过身就去推他。他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好容易扶着墙才站住,那女人怒视着与他眼对眼。
后面是个死胡同,怪不得不跑了。
嘈杂声越来越大,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林旭岗返身到洞口,和进来的村长差点撞着,赤眉红目老村长推开他一把就往里闯,从愤怒的表情看要杀人!果然直直冲到女人跟前抡起大手臂子一个大嘴巴子打下去,腿脚跟上便是又踢又踹。后面上来的人拉住他,他气的破口大骂“……一个臭婊子,祖宗的风水就让你败光了!你咋把我儿子埋了?你把我儿子骨头乱扔乱砸,死不瞑目死的啊!”六十多岁的半老头子哭叫着挣扎,在副仄的空间到处跌撞。
林旭岗拉扯的气喘吁吁才让虎三龙二把村长接过去。他便坐到一边石头上歇歇,那女人蓬头乱发爬上另一块石头,像个没事人一样只是有点颓然倒在墙上。林旭岗惊异的发现她勾起一边的嘴角,慢慢迎着他眼睛的的目光毫不掩饰里面有五彩跳动光。
“走走,今天不弄了。”村长仰着头声音漂浮话都说不利索,坐在地上大口出气小口进气,龙二伺候着。
林旭岗不明所以!刘叔挨着他坐下摇头小声道“村长儿子麻风病死了。这是风水宝地,让他婆娘背进来埋了,没想到乱扔,死不瞑目啊!”
歇了好长时间,村长直了身子有气无力往外走,忽然又蹦着转身打女人!众人吓了一跳,二龙急忙挡的女人身前“叔不能再打,再打就坏了。”他张开双臂。
“我要你好看!我要你好看!!”村长嘶叫着被刘叔几个扯远了后。龙二转身要去扶女人,女人看也不看他一眼,淡淡擦掉嘴角打出的血,没事人一样自己站起来往外走。
鬼哭狼嚎的闹剧结束后,下墓能失败告终。似乎下墓葬也没多可怕,更可怕的是人心。林旭岗明白了两点:这女人是村长的儿媳妇;这女人狠:对别人够狠,对自己更狠。
林旭岗迈进老村长家门就听见里面拍着床铺喊着家门不幸。谁知道这女的就这样把儿子的尸骨扔在那儿。
他在床上躺了三天,水米未进,他在回首他做的一幕幕事到如今结论是他也得换计策。
“为什么让她一个人下墓呢?”林旭岗突然问道,村委会几人站在床边面面相觑,没有一个回答。娇娇看了大家一眼,怯怯的说“因为墓里有暗器。”老村长一骨碌爬起来摸着鞋子就砸过去,娇娇抱着头跑了。
四
喵~~~~一声凄厉惨叫划破宁静的夜空。这是第几个这样的夜晚?
林旭岗从床上翻起窜出门,就见人影从山上奔跑下来,黑暗中一个照面那凶狠的目光像极了深林里的豺狼,但向山下奔去的趋势没有减缓,一会儿便没入山下的黑中。他没有追静默了一会儿,向山上踱去:皎洁的月光下,那悄无声息独幢溶入夜色中屋门紧闭。
中午去老村长家吃饭的时候,龙二往外走,他并不友善,端着饭碗在弄堂独个吃饭。林旭岗清晰的看到他右脸颊下到脖子有三道长长的抓痕。
临下来这一夜着实睡不踏实,翻来覆去,侧身听了半天除了静还是静。却静的让人发慌,让人憋闷。天刚白了一指宽林旭岗便起身出了门。静穆的山林还在沉睡着。这么寸他又是看到从山上狂奔下一个人影,第二眼便知道就是山上独住那女人,村长的儿媳妇马纵之。林旭岗拧了眉,脚下已先行一步。
女的凌厉的像一发出鞘的箭。河岸都没有阻挡她的脚步,嗵的一步扑进去,连个水花都没有。
“混蛋!”林旭岗咬牙切齿,一丝犹豫都没跟着就跳了下去。
水中是一个沉寂凝固般的世界,天色亮多了。女人无意识的悬浮其中,头发、四肢像海藻般舒展,她柔软无力,紧紧闭着眼睛。林旭岗死命游过去手即将碰到她衣角时,那女人忽然睁开眼,看也不看他,一个鲤鱼打挺向上涌去,手脚利索上了岸。他随后到岸边,摸了一把脸上的水,双手撑着湿透的身子踩到坚实的草地拉了她胳膊便骂“你他妈是不是有病!”那女的看着她,狭长的眼睛眼珠在眼睛向上挑,很不友善。突然她啐了他一口,唾沫吐在他脸上。林旭岗脸色铁青也不擦,他臂膀上的肌肉纠结胸口慢慢起伏,大手一伸捞起她,气都不带喘的奔上山崖,双手举起她就要向崖底深潭扔!
“啊~~~~~”刺耳的尖叫划破天际!林旭岗面无表情,但托着慢慢放下了她。
就像裂了一个口,女人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拳头死命的往下砸,一下一下见了红,像要把这地捶出一个口。
再去村长家的时候,昏黄的灯下,坑上围了一圈人。
“是你杀死黑猫的吧。”林旭岗简单的问,目光直白看着龙二。
龙二下了坑,梗着脖子走到他面前“是又怎样?”
林旭岗没有说话,两个壮男人对视,村长急忙趿了鞋快步走到两人跟前“干啥呢?干啥呢!”他拉了两人,其它人纷纷挪动让出炕头,村长看坐着的两人平静了,用食指点了点炕桌。又是那张地图,林旭岗心里一沉,他抬起头,村长心照不宣的看着他点了点头。
紧锣密鼓,第二次进墓又在行动中了。井口林旭岗再见到了马纵之还是那幅不情不愿的样子,脸色更苍白,白的像鬼。他皱了眉头,就她一个女的,而且众人并不待见,村长看她的目光简直就是厌恶。为什么又一定要带上她呢?每次问路问她,她又怎么知道?!
五
上七下十?没有规律可循,台阶一直上上下下。
第二次进墓众人都平静了很多,似乎想明白了他们到底为啥进。眼前的光只落在两米之内,回头一望沉沉的黑。又转过几节台阶,众人站在二百米的空旷场地惊住了:迎面又是一幅巨大的壁画:石块的走势连绵出起伏的黑山,山之前两匹高头大马!穿铠甲的将军栩栩如生,一个面目清秀稍瘦小些,一个膀大腰圆落拓不羁。虎三直愣愣走上去呆滞着 “你看他们背的剑囊跟真的一样!”可不是咋滴,露出的剑翎羽毛都根根竖立。
林旭刚总觉的古怪,他低着头慢慢踱步思索,侧面再望过去那壁画果然让他找到了古怪:剑囊口木腾腾平分为二后一个陷下一个弹起。他突然大吼:“小心!”
一时间从剑囊射出无数剑,就看得见了听到有人闷哼一声想是中箭。马纵之毫无遮拦像个箭靶子,他一把拉过挡在身旁,女人一直目不转睛斜斜的向上看。顺着她的目光,林旭光看见那只箭囊,凸起的一半陷下凹进去一半,另一半变得突兀鼓了起来。他手心出汗。羽箭机器停顿一下,飞快的射出,每次有五秒间距。那浮雕上两人嘴角稍稍的弯起,像轻蔑的笑!所有打扰人安息的,死不足息!
乱羽中林旭岗贴着山壁深吸一口气计算着时间与距离。对了,就是现在停止那五秒!他突然加速飞向壁画两步蹿起,扬起手,啪的一声拍向囊口凸起的一边,落地时甚至能听到卡住的沉闷!他不知道能否成功,箭羽停了,一切归于安寂。若不是躺了一地的箭翎,甚至以为刚才的生死一线是做梦。
刘叔小臂中了箭。他抬起胳膊在六盏顶灯强光下可以看到,冒出的黑血有粼粼的光。
“应该是箭头有毒!”林旭刚翻了一下背包,打开一只药瓶,倒了两粒儿塞进刘叔嘴里。这才是第一个见识。此刻众人的心都悬在半空中。林旭岗站直身子望了望壁画旁的出现的洞口“现在我和龙二走前头、村长虎三垫后、小马和刘叔走中间吧。”纵之一步并到他身边,停了一下独自走到洞口面无表情的说“我走前面。”
有了上一次教训,多少齐心了些。前行顺序就按林旭岗说的来。只是那女人独自打头阵林旭刚不太放心,快走一步与那女人并排。沉默中,二龙的眼神深沉,虎视眈眈望着前面两个人。路面渐渐变的光滑宽距足有两米。林旭光随口道“是唐朝的墓吧。” 众人这才好奇的四处打量,似乎没想过这个问题。
“是唐朝的墓。壁画上的衣饰、墓里的空间,只有唐朝才有这样恢弘的气魄与能力!”,马纵之淡淡的声音过后,身后四人面面相觑,林旭岗无声弯了嘴角。
地下的时间秒秒如年般让人憋闷窒息!也许,最可怕的还是人心底那无限增大的恐慌。随着甬道宽度与高度渐渐加大,路的走势却不下反上。长长的尽头又朦胧出现让人希望又绝望的壁画,它半画形呈现,抬头却看不到顶只是一片漆黑。众人很有默契的都停住了脚,害怕再万箭齐发。
林旭岗转脸对着村长“地形这么复杂,之前一点没透露,你是拉了一支敢死队吗。”村长抬头望望头顶那光都没有着落看不底的黑暗,不禁缩了缩脖子,哑声道“都是在外面活动,谁进过山洞啊!”刘叔附和道“自古咱村就知道这山里有宝贝!从老一辈儿起就存着敬畏之心,当山神供着。这关系着村里的风水、数百人生计。尽量避着这里,免得亵渎神灵。”林旭岗想笑:尸骨都往祖宗坟里塞,还怕亵渎?!不经意看一眼那女人,却发现那她神情专注看着壁画:十余舞女衣着华丽在精美地毯上呈花瓣状散开,角落乐师丝竹阵阵。左边案几的狐裘华美男子,直背仰头饮酒,面目线条硬朗是那粗犷男。“壁画一般记录主人生平,此声色犬马非一般武将所能。以山为陵,非极富即极贵。”女人说道。想是没留意两人的对话。村人急忙点头称是,林旭岗也不便恼了循着声音的方向咧了咧嘴。
但六个人站在墓里聊天儿也不是回事儿,前路还得走,谁也不敢往前走。再来个万箭齐发,那真挂了!
犹豫中那女人突然走出队伍,站在壁前空地上。黑暗与静谧笼罩着她,白色衣服裹着她单薄的双肩。抬起头,时间在洞开的上空变得粘稠而凝固,几千年无声的靠近,又仿佛穿越千年。容颜不改,不死不灭。
“回来……”回声响彻三四遍,五个人齐刷刷看向自己不敢过去的地方,只有林旭岗一个人喊。
纵之慢慢转身,看着几人退避不前的地方渐渐眯起眼睛。目光却被陌生的男子截断,林旭岗从逃避的队伍走出来让她睁大了双眼。眼前男子只是弯弯嘴角,忽然抬头很仔细去看那壁画。
站着的洞口没发现,站在壁画才发现原来洞口侧面也有壁画!洞左侧一美女飞身起剑直指洞口,剑芒锋利!
“你觉得意思是?”林旭刚问。纵之沉默一会儿“这不是一场刺杀,也是;这不是一场自杀,也是。”
林旭岗微微皱眉思索这有点绕口令话,女人淡淡吐口再接道“你看那喝酒的男子,方向是对着洞口。直起的脖颈这是一个命门,也许是那女人飞剑正要寻找的机会。但看那酒杯稳稳地在矮几上,而不是倾洒在地。在意料之外,更多的却在意料之中,说明两人认识。露这么大空门还能镇定,那么不仅仅认识,还可能相熟!”
林旭岗一直望着指剑而飞的女子:英挺秀丽的面部线条流畅,刚柔并济的身手婀娜。
“你听到什么?”他问。
马纵之眼中露出迷茫之色半晌“我咋听到壁画上丝竹奏乐姗姗而响,不绝于耳。”
林旭刚大惊,忽然就拉了她的手奔向洞口,看到一双双莫名其妙的眼。三虎犹豫了一下“咋了?”林旭岗摇摇头,却止不住心里那未知的恐惧。他们不知道无声无息的四周,躲在黑暗中沙砂纷纷降落。片刻说话时间村长刘叔四处打量,脚边悄悄积攒出了的黄沙。六人发现积到脚面大惊失色,再去看时,顺着石壁沙子整齐落下灯光划过便是柔美的纱帘般。由上到下速度时快时慢如风曳动,却诡异的悄然无声。在这封闭空间里,没有一丝声音。
林旭岗的目光一点一点在刀劈斧锯般的石壁上移。约十米高半空处,一石块突兀附着其上,如向外伸着一条石舌头。他从包里拿出绳索抛了上去,用劲抻了抻固定后回头问道“谁上?”,村长刘叔龙二虎三争先恐后。
林旭岗再次拽着绳子时,沙子已漫到大腿处。他把绳子递给了马纵之。
六人都爬了上去再颤巍巍往下看时,沙子深度没过胸部才停止下来。擦了擦额头上的虚汗,看了一眼石舌头根弯腰能钻下去的黑洞口,村长硬着头皮带头钻了进去。
山洞道路艰险,地上全是大大小小石头,一行人小心避开脚下深深浅浅石头缝中。林旭岗总觉的头昏昏的,他怕缺氧,从包里取出蜡烛点上,烛光跳跃正常。一片温暖的晕黄中眼前的女人向左边洞慢慢走进去消失了身影。他大惊急忙一手拿蜡烛一手拐到洞里去拉她“你怎么胡走啊,村长他们向右走了!”。马纵之面露迷茫之色,眼睛又回头看了看前方。林旭岗不经意一望前方有人影,揉揉眼睛再看时就没了,腕上的指南指针在打转,左转右转,迷失了方向般。原来……
他的体质比一般人更敏感些。忍住不适,林旭岗解释道“这里的磁场有异,置身其中影响我们感官太多。我们得赶快走出去,已经和村长他们走散了。”
她不想死。越在危险的地方,人的求生意识越强烈!
两束跳跃的光也不能阻止周围空间变得浮沉,上下左右,忽高忽低,方向变的迷惑。当两束光打到甬道的尽头时又一是一幅宽大的壁画。画下半部分那俊俏的男子团在一起坐在墙壁的屋檐下,叶子遮住雨光发亮的地面,似乎能听到雨打芭蕉的声音。他抱着自己,似乎很冷,又似乎缺乏安全感。目光飘渺望向前方,却没有落点。
林旭岗与马纵之均是一怔。这造墓者不知是炫耀技艺,还是艺高胆大!每次险阻来之前必有提示。也许生前三缄其默,埋在这不见光日的地下,像一个深远的诉说却也渴望倾诉,用壁画的形式。哪怕一个老鼠一只蚯蚓,一个最终会死于此地的盗墓贼。
两人战战兢兢走到壁画跟前,顺着壁画上人像的目光向右望去,灯光落在一条鬼斧神工石钟乳低成的拱桥起点。蜿蜒进前路的黑暗中。上下左右都是深渊大口黑的望不到底,林旭刚捡起一块石头扔了下去,久久听不到回音。两人面面相觑,均在对方脸上看到了自己惶恐的心情。
嗯,终于林旭岗抽了抽嘴角“走过西湖断桥吗?我还没走过呢!游戏里每一级都有一个怪打,一级级通过才能见到大boss!我们还没有到最后一关呢,所以这一级可能有点难,但是我们肯定能过去。你看今天咱俩是男女双打,我是许仙,你可是白娘子,你可得罩着我点儿。
他尽量说的轻松幽默,却浑然忘了白娘子和许仙本是一对儿。
马纵之脸色发白,她望一眼拱桥边的黑暗巨口腿肚子便发软。想了想,咬牙从兜里掏出手巾,系上了眼睛,伸出手拉住林旭岗身后衣服的一角,却不想手被推开。她怔了怔正不知如何是好时,一只温暖宽厚的手握住了自己冰冷的。“走吧”他的声音稳稳的在耳边响起。
走过了桥纵之拉下眼上的手绢回望向对岸时,竟觉得像做了一场梦,前世今生梦魇。回过头便碰林旭岗的眼睛,突然而降的顶灯太亮,林旭岗猝不及防脸微笑还没有收,马纵之一皱眉不想再看他。耳边是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她脸红。想是笑自己刚才的胆小现在又假装勇敢都落到他的眼睛里。
走入一个小厅,整面壁画都是那威武男子巨大的脸。马纵之看了许久迷惑道“他在笑什么?”两步之遥并排而立的林旭刚转过头奇道“他是在生气呀?”
两人换了方位目不转睛,抬头仔细看心里却均是压抑不住的惊讶:古代匠人手艺竟如此之精妙,不知是用了颜料成份特殊,还是凹凸起伏的线条,古代壁画有了现代3d的感觉,随着方位光线的补给不同。墙上的人面部眼角眉梢紧随之不着痕迹的变化,嬉笑哭怒就个像活了一般。若是谁孤身来此再胆小些,非吓死不可,真是活见鬼!
二十平的厅,一目了然的死气沉沉见不出什么端倪。越安静的地方越危险,前方绝壁,左右无路退回去肯定不是退路,这又不是尽头。林旭岗笑道“让我拉着你的手,怪软的。”马纵之白他一眼不要脸三字还没出口。低头一看手已被紧紧攥住了。
纵之火了,大力便要甩开,却听林旭岗声音淡淡的“就咱俩了。你真要离开吗。”
就他俩了。无绵无尽的黑暗中唯一的温暖,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马纵之叹口气反手握住那只宽大的手,那就不离开吧。
他拉着她,快步向壁画走去,那壁画上的男子失望、惊讶、微笑生气、迷茫。轰然一声,在离壁画不到半米时脚下一空,两人啊的一声身不由己的坠了下去。
两米高,三米见长,宽不到一米,就像一个巨大的二锅头的瓶子扁扁的。林旭岗头昏脑胀,甩了甩眼前的金星问道“没事儿吧?”半晌儿淡淡的声音“没事儿。”那声音陡然又抬高了些“你没事儿吧?”
没事。无声的黑暗中马纵之的心慢慢平静下来,可以想到他又弯起了嘴角。忽然又想到摔下来时他垫底此刻还坐着他的大腿,慌忙爬起却全身痛的她呲牙咧嘴。黑暗中还是如期所至听到了那男子的哈哈大笑,他似乎一直心情不错。马纵之翻了白眼儿,几下便离得远些坐在角落,眼前这个男子~这个男子真可恶。
林旭岗抬起头,顶灯的光束从左到右缓慢扫过上壁。他们踩到的陷井应该是一块分板,并且壁画下面不是一整大块,而是多个小块儿并在一起。这又是何意呢?他的光束慢慢扫向身边儿,光秃秃的。但在这儿挖一坑来玩儿,并不有趣。联想到刚才活灵活现,可怕的壁画,难道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光束随着林旭岗的手在侧壁上慢慢滑动。久不透气的霉味儿,空气不流通,但是坑壁平坦干燥。这里的地势真是奇怪:滴水成乳的石钟、洞中套洞、天然屏障、沙子。这些竟是在这一眼望去很普通的地方依地势而建,而并非人工穿凿。想来古代的墓葬风水文化真是一门博大精深的学科!按照现在来说能选择此地儿的风水先生,绝壁一博士生或绝壁一博士后。
从壁上转到地上,纵之学着他的样子手在角落慢慢摸忽然“啊”了一声。林旭岗不觉心中一喜凑过去。从女人闪烁的目光中,他似乎看到了希望。果然她手边儿:一条细细的长缝向角落延伸。、
“你看我的脚边儿,”她又道。林旭岗低头,在她的脚旁碰着的石头纹丝不动,拿不起,按不下,他想了想慢慢的向左动,闷声哆哆嗦嗦的尘土纷纷扬扬。脚下,脚下三米下……两人面面相觑,误打误撞出现的坑洞三米下竟是真正墓室。难道这就是所谓绝处逢生?
隐约的人声竟是村长他们。林旭刚放下绳索自己先爬下去。再接着马纵之让她落到地上时,村长他们也发现了他俩,目瞪口呆着看着。没有什么喜悦之情,但也有地道遇故知的激动。只是龙二从望着马纵之的欣喜目光到转移到林旭岗身上的憎恶。
他们是个掉进了地下河里误打误撞到了这里。村长拔脚向后殿走去,后殿一般是给王者陪葬品的地方。其它三人依旧跟跟着很快没了踪影。
林旭刚倒是不急。他缓缓打量起四周来。前殿是仿照死者生前日常起居饮食所建:四根八根大柱子,顶天立地;雕廊画柱、飞檐走壁,看得出是宫殿的模样。还有校练场排着刀、剑、矛、枪锈迹斑斑残缺不全,却自弥漫当初的峥嵘岁月的寒光,甚至还有一个在外行军住的毡房。可以推测出这位将军是一个王爷。
举目四望的壁画果然还有。他缓缓踱到跟前,此时的壁画着落色彩,鲜艳如新:那俊俏的小哥摘帽秀发如飞!一手持着卷宗一手背向身后握着利剑。她眉目如画,如星眸子定定看着面前的王爷,那男人不躲不避却弯着嘴角。最后一幅壁画,很长很长,蔓延到了廊后。千万人在嘶吼,在打仗,惊起金戈铁马,似乎能听到远古时的金戈铁马。下方是很长很长的黑河上空是很长很长的火焰。马旗嘶鸣,一骑一红衣女子飞枪鏖战在红色的上空,背后负着的人垂着头,看的出是王爷。远远的山上风清云淡。游牧民族的王者之气的男子,远远的看着。
林旭岗不知为什么觉的心里憋闷,这是依照王爷生前的住所所建很粗犷豪放,但直觉却告诉自己这是出自一个悲痛女人的手笔。他转着低着头缓缓踏上台阶,走进了一间竹编的房。迎面的窗关着,下方长长的一条书桌蒙了灰尘。沾了墨的笔写完最后一个字还悬在砚台上没有挂起,千年前的纸铺在正中央发黄发脆是,似乎稍稍一动会碎成碎片,随风而逝。弯腰用干净的笔刷轻轻扫了扫纸上的灰土。娟秀工整的字,字迹一个一个浮现在了眼前。似乎可以看到一位红衣女子,无泪泣血而著:……风撞碎了阳光落了满身,你我骑马射箭自由自由的像苍穹下的两只鹰!大口喝酒,大碗吃肉,推胸置腹。我爱你的辽阔豁达,像爱蓝天青草!黑水谜你赞我敬我,就连你是我剑尖所向,也一笑而过。你说你无愧于国家,对得起兄弟百姓,如今自私一回,不会让自己的女人流泪。呵~你的女人!!众将士露骨天地,我有何面目而安。自陪尔等笑卧沙场虽一介女子,却也丈夫气度,不求同生,但求共死。
你说你偏爱一隅种豆插秧,我便随了你做一农妇。清晨,花香满径,暮间炊烟袅袅,你可愿与我再共手,一二。
暮鸦敬上。
林旭岗心里一阵唏嘘,转过身来,门口立着一抹身影。他看到马纵之没有进来,也没有退去,只是孤零零的立在那里,守在那里。林旭岗强笑道“站在那儿干嘛。”那抺身影便离了门框,向外走的很快。长长的走廊一边有茂密的浮雕般的花,上空沿上甚至还挂着鸟笼。纵之也不知为什么脑中一片乱只是向前走,这个地方她见过。走廊边有几个房间她视若无睹,只拐到尽头,忽然生生定住了身子肩膀晃了晃。身后紧随着的林旭岗一偏头便望到黑暗的角落坐着一个死人,凭衣着身形能判断是一个现代中年男子。
纵之一米之远面无表情冷冷的站住。只是止不住地哽咽,一下,一下控制不住颤抖的往胸膛里抽。心脏破了一个洞,巨大的穿堂风涌过,带着她的腿脚不稳,想仰头倒下。
林旭刚把她眼睛按在胸前,紧紧楼住不让他碰出那堆腐坏了的尸体“有我呢,有我跟你说你不不孤单,有我呢”。
纵之强迫自己缓和,困兽般咬紧牙擦干眼泪。林旭岗脱下外套走向前,准备盖在尸体上,他看到那尸体的上衣兜里露出一个纸角……
把外套盖在尸体上,三鞠躬后目光落在脚边一个红木箱,轻轻捅开黄金锁孔打开:攒金丝附凤大红嫁衣。
他拎了起来木箱另一只手扶起地上埋着头的女孩。
“走吧,让伯父安息吧。”纵之不动。“你可以悲伤,换个时间我陪你。但现在村长他们就在附近,你要他们也过来吗。”
纵之抬起头赤红的眼睛像蒙了一层红布,她咬着牙站起来连续的,艰难的往回走,一步一步扶着墙,没有回头。
四四方方的中厅是放棺椁的地方,空荡荡的正中央放着一口宽大枣红漆楠木棺材。纵之一怔突然飞快的奔跑过去,跪在地上又是砰磕了三个响头。她去推棺材盖,力气小推不动,便用死力气。林旭岗也不问,挽了袖子帮她一起。轰隆隆百来十斤的棺材开了半尺宽,金色的灰尘在光束徜徉,两套战甲并排放着,一缕青丝。旁边放着一只白瓷碗,盛着黑乎乎粘稠的东西。林旭刚戴着手套小心翼翼端起在鼻子下闻闻,石油。竟有石油!马纵之轻轻拿出那两件衣服,踩着棺材便往里跳!
“你干嘛!”林旭岗皱眉一把拖住她,怎么这么让人不省心的女人啊。
“我想给我爸收拾尸骨。打扰这里平静的罪孽,让我一个人来背。我想让我爸舒服,让他老人家能有个安息的地方。我爸这一辈子不易啊”
他看着那流了一脸的眼泪五花八道,林旭岗扛起马纵之扔在地上。他踩着棺材的边沿两下便跨了脚躺进去。纵之怯怯的瞅着他,他闭着眼睛“让我帮你试,你盖上盖,我敲三下就是一切都好”他知道自己是在赌气,但不知为什么就是有点生气!
半天听不到声响,睁开眼就看到一只大脚丫子踩下来,吓的他慌忙往边让半起身道“你要干嘛?!”
马纵之平躺在他身边眉目安详“反正我已经是活死人了不在乎再死一次”她的语气淡淡的“我替父亲试。盖盖儿吧”
密封的空间、彼此的心跳。不知是谁的心跳慢,谁的心跳加快?楠木太香,香得如女人身上的味道一缕一缕揉着鼻子打转。
他不由自主咽了一口唾沫,觉的自己太胡思乱想。
双手去推棺材盖——这里太憋闷,真不适合两个呆。忽然,他送出的目光静静的停在他的手边:棺材盖儿里面竟绘制一副地图,黑色的圆点分外醒目,疏疏密密用细线连接,像河道,又对着天上的星辰。
“这是后山的石窟组合。不长庄稼,没有鱼蟹。老一辈说风水不好,去了是要招灾的。”马纵之的声音依旧平静。林旭岗却是激动的,他的手指缓缓的从边儿上移中了那个黑点儿“你知道刚才那碗里装的是什么吗?”他的声音在发抖“石油。”忽然激动的一个翻身“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两人脸对脸距离不够五厘米。马纵之平静的眉目轰然放大让林旭刚脑子一蒙忽然就忘了想说的话,他皱着眉看她,纠结中马纵之别过脸去懊恼的开棺材盖。哦,他帮忙连忙去推开,背对背的黑暗中从两边前后跳出棺材,都有些不自然。
“呃”林旭岗转过身隔着棺材道“咱们得去看看老村长他们吧,进去这么老半天了。叔叔的事……”他定了定“总要有一个说法的。”
后庭放的一口箱子大敞开了盖,里面全是金灿灿的元宝。围着的四人四仰八叉倒着。林旭岗急忙近前小心抓起村长的手看,五指发黑,剩余三人也是一样的情况。他们中毒了。
“把我的包拿过来。”
半天没有见人来,他急忙走了出去。明明放在棺材盖上的包没有了,马纵之立在一头闷着头一声不吭。
林旭刚走到她跟前“你是要他们死对吧?你需要他们给你爸的赔偿对吧。”
女人不吭声。
“然后我们触犯法律再给他们陪葬。”
他从内衣兜里掏出一证件伸在她面前,顶灯光太强晃了她的眼。他竟然是警察!
两只温暖的手落纵之肩膀上“看着我”
她抬头看向他。两人似乎从没好好端详过彼此,眼神交错过一时间都在对方脸上打量:女人仰起的脸很白皙,嘴角总是向下撇着,没见过她笑,她笑起来应该很好看。眼睛有时细长的决绝,在时又圆溜溜的迷茫,像此刻,她又在想不通什么,眼睛像大海散了星辰,一片溺死人的璀璨;他竟然是警察,爱说爱笑爱开玩笑?他的脸庞棱角分明,有挺直的鼻梁,坚毅的下巴。此刻黑色的眼睛一瞬不瞬却也看不到任何内容。是了,他应该是。她躲闪了,低下头,想离开,肩膀上的双手却牢靠的紧紧抓住。
“我的父亲是文物类期刊编辑,与你的父亲神交二十余年。三年前最后一封信,他说要到这里考察。三年来就失踪了。你以为我是来游山玩水的吗?我是受父亲之托,这也是我应该做的事。”
面对沉默不语的女人,他竟不觉又缓了语气,弯下腰离她更近些“所以你现在要做的,相信我。每个人都要为自己做过的事情买单,人在做天在看。不是没报,时候未到。所以现在相信我好吗?”他真怕她会拒绝。
纵之的目光缓缓望向棺材,林旭岗推开棺材盖,包在里面。
他从包里拿出药瓶返身到后庭给四人每人白色药丸。不多久,四人均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身上麻痹不能动的感觉渐渐消除。
金子上面抹了毒。村长眼神复杂的看着洞里其余箱子,又看了看包里已经装的起几锭金子不觉气短了一些,遂问道“我们现在怎么办?”
林旭岗站起身“放下金子都跟我来。”六人走到前庭,三米之上的洞口,来时系的绳子还在。也不多言一个接一个沿着来时的路返了回去。
爬出井洞时,正是黎明五六点钟的时光,只是走了半天一夜,望着初升的太阳,矗立的六条人影均感恍若隔世。
六
三年了,这是马纵之第一次这么悠闲的在河边溜达。山青水秀阳光如风,撒了一把碎银在河里点点磷光。她看看身边林旭岗,他低着头慢吞吞的,放慢脚步与之并排。
“你上一次散步是什么时候?”她问。
“嗯,记不清了,队里工作忙。和女的吧?”
她问的林旭岗有些羞赧,似乎仔细的在脑海里搜索了一下才道“嗯,那还是在学校吧。警花。”
“那后来呢?”
林旭岗大笑“有什么后来呀?人家老爹是省上的,出来便退了这层皮。让我去,我是劳碌命,闲不了。后来就分了。结婚的时候我去了,现在人家孩子都多大了吧。”
“后来再没找没有。”
把手里的烟换到嘴里,林林旭岗挠了挠头含含混混道“查户口呀,你是要给我介绍对象呢。”
那边马纵之住了嘴,眼角眉梢却都弯了。河水里的粼粼波光,经过的几个当地人惊奇的看着马纵之,又打量林旭岗。有一个抱小孩的甚至朝他们的方向啐唾沫。
林旭旭皱着眉不进回头望那些人觉的有些纳闷。马纵之依然含着笑,对旁的毫不在意。
古老的柿子树在河尽头。枝繁叶荗华盖遮天。双人合抱粗的树身上斑驳如搓,深深浅浅有很多裂沟刀劈斧刻般深沉。在它静止的生命中。有太多的不可言说。如今依然枝繁叶茂,它不曾老去,似乎也从未年轻;每一天都焕发着生机,每一天也随时接受着苍老。
风里都裹着叶子的清香。纵之抬头深深望着被天空装饰了的深绿。一阵风吹来刷刷刷的回响。这是这个古老的村子第一次对这对陌生的两人做出的抱歉和欢迎。马纵之放下背着手回转身换成紧紧抱住身后的男人。身上的双臂有力却也轻轻打着战。林旭刚惊讶的张大了嘴,眼睁睁看着怀里的女人更将头在他怀里埋像小动物一样。
纵之闭着眼睛她深深吸了吸鼻子。林旭刚啼笑皆非。又见她拿脸倒在自己怀里蹭了又蹭“好温暖!你身上也有阳光的味道。…让我在你怀里歇歇好吗?”林旭岗鼻子有些酸,轻抚她的头:这女人总是在逞强,第一眼差点被她蒙混过关;什么都咬牙自己硬挺着把别人推开。
她的突然示弱,让自己的心软的像一声叹息。想歇多久都行,我在。
晚上,一脚踏入村长家那主屋时,低沉的气氛沉默压抑。四个人都在,桌子上并没有饭菜。明显,他们在等他。林旭岗笑了一下,立在门口也不往里走。安静了一会儿道 “打扰这么多时我也该走了。村长,你把我的车安置在哪儿了。”
吧叭吧叭的旱烟声是村长的回答。龙二冷笑了一下,昏黄的灯光下一脸横肉。他从炕上站起身走了两步,与他面对面“你觉得你还能走得了吗?”
林旭岗平静的回答“我想走,没人能拦得住。”
找死了你!龙二脸上横肉突起,额头上的青筋突空。上来便是两记老拳,招招狠毒挥向脸和太阳穴。林旭岗双臂支起左右化开,眉目平淡抬起一脚风驰电掣便踹向他的空门。龙二叭的一个屁股都摔在地上。虎三见他哥吃了亏立马发了疯般扑上来,林旭岗根本没有给他施展蛮力的机会,一双铁手钳住了他的手腕,侧身一个大背抡起龙三在天空划了个弧摔在地上,声音那叫一个响亮脆,炕上两人随声颠了颠。
他拍了拍手淡淡的。村长坐不住了艰难的笑笑,放下旱烟他从炕上起身。龙二虎三从地上爬起来,还想上被村长一个眼神止步。“还不给你哥陪罪,有些毛脚功夫就想在你哥面前显摆!丢人丢大发了吧。”
提着的壶里哗啦啦倒进碗里茶,村长举起来“我们庙小,留不住你这尊大神,也不留了。也就是这些情况,你是组织上的人以后看着该咋办咋办吧。以茶代酒,有对不住的地方。干了这碗茶也就一笔勾销。我这就带你去看车。”
林旭岗喝了这碗茶转身向外走了不到五步头昏脑胀。龙二跃前一手扭了他的胳膊,他想挥手去抓,一个拳头迎面落下。林旭岗扑倒在地上前,有声音在耳边回响:让我歇歇好吗。眼前突突四冒的金星在黑暗中化出那张仰起的雪白面庞,与阳光同在,触手可及像山风一样的自由……趴下的男子世界一片混沌。
滴答滴答,表盘里老式秒针在深沉的夜气里格外响亮!他躺在他半山腰的屋里,浑身酸痛的厉害。
轻檬色的月光如流水从玻璃窗倾泻半扇床板。林旭岗低头看清身上绑着的麻绳。滚落到地上挥头撞桌边的碗!当它坠落在地上,清脆的打成碎片时,男人歇了歇用尽全身力捡起一片碎片,咬着牙,终于割断一条时,他也是满头大汗了。
咚的一声,不知什么摔在屋外面的地上,一串细碎脚步声。他扯落麻绳一个箭步躲在门后黑影中。开锁的声音连轻轻推门声,林旭岗一胳膊按住喉咙,一手上的碎片也抵着了来人脖上的动脉,但是只一瞬间“哥!”来人细细弱弱的声音。他一怔中,放开了手,上下一打量穿着黑衣的竟是娇娇。
“哥,你赶快走吧!”她一手提瓶,一手拉他的手就向外转“车我摸清了,就在村东头大棚里。走,我带你去!”
林旭岗脚底生了根“我不能走。”
娇娇脸变的灰白,使劲咬了嘴唇再说话时已变得平静:“纵之姐在那等你。”又抓了他的手腕“咱们赶快点走吧。”
赶到村东大棚的时候,东方已翻起了鱼肚白,林旭岗一手解开篷布,看见自己的大白静静的蹲踞,拍了一下“老伙计又见了。”左右看了看“马纵之呢?”
“她不来了。”
不来了?!
林旭刚瞪大了眼睛。娇娇焦躁烦躁跺着脚欲言又止。林旭风静静等着。忽然娇娇就撑不住竹筒倒豆子般道“纵之姐要跟龙二成亲了。昨个夜里准备天亮就要办仪式。”李旭刚从她身边掠过一步一个脚印向村子的方向。娇娇拉他也拉不住,急的哭道“为什么我们出来这么顺畅,又没有人看着你,就是因为都去帮忙了。”“我不能踩着一个女人的肩膀去逃生,我他妈就是乌龟王八蛋。”
“是纵之姐告诉爹他们,你是警察。是纵之姐让我去找你,提着这瓶汽油。让你这死警察,有多远滚多远。都是纵之姐,你再去找她吧,你们绑在一起都去死吧!”娇娇泣不成声,突然转身跑去。
他慢慢将汽油往汽车油罐里浇灌,专注的像做一个虔诚的仪式。两口枯井的眼睛藏着剑。开门、上车、打火,慢慢转出大棚,一个油门踩下去,再没松过。
车像脱了缰的野马一路狂奔!在泥泞的山路跌跌撞撞。几次车陷进坑里出不来,他找来石头砸进坑里,一个人推车。好容易到镇上,找到派出所长却不信这个蓬头赤眼没有证件随时掀桌子的男人的话。林旭岗不顾两个工作人员的阻拦,死命抢来桌上的电话,当听到局长亲切的呵斥声就哽咽了;我需要支援,帮帮我…放下了电话便将车往回路上开一路腾云驾雾般,他是希望快些再快些。后面跟着的六只警车呼啸而过,他都没有听到。一片片澄黄的麦田,一排排绿色的青山,在他眼里慢慢演变成铺天盖地的红绫,黑白的婚礼上纵之是那里最鲜亮的一抹红,穿着红衣,垂着眼,嘴角流着血……
林旭岗跟车队赶到村口时都震惊了:遮天遮日的黑色浓烟,他眼中的红色真变成了红彤彤的火焰燃烧整个村庄!
铁证如山,拘留了村长龙二,刘叔虎三等一行人。解救了五个扣留拐卖来的妇女。在这山清水秀文明之乡竟掩盖着如此罪恶与黑暗。反省的村民说,祖先显灵,不愿意看到后代走偏路。引黑水,化火焰,雨都浇不灭,这场火是天降下来的。
村庄渐渐恢复了宁静,大火中失去的房舍也修葺一新。省上派来考古队驻扎了下来,地下墓葬的开采与保护是一项浩大的工程。
林旭岗没有离开。
七
夜半三更,风起长林。又是一个月明如镜的晚上,心事无处躲藏。他起身推开门,信着脚步,向下走去。到了半山腰,以前住过的小屋沐浴在一片蓝色的寂静。
他看到一身古墓里红嫁衣的女人背影守在门外三四步远的地方。
不知明月别枝惊鹊,还是他的心跳泄露存在。那女人慢慢回过头面色苍白,如月光般飘渺。就这样痴痴的望着他,四目相对忽近忽远,月光如纱笼罩四野。他怀中的黑色坠在地上喵~~那黑猫反倒不恼,忽然跳到女人的脚边儿蹭来蹭!像某个午后风里撞进了柿子香,她的头在怀里蹭呀蹭,欲语还休,诉说着岁月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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