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03）

公众号/梅雨飘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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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

两个小时后。

江城湖边别墅区的家里。天色已晚。雪停了。陈君把身体靠在窗前抽烟，窗帘拉开，丝丝寒意浸透手指，有些僵硬的疼。天空像被洗刷过。光风霁月，是宝蓝的底色。脑海里盘旋着那个看起来与世界格格不入的女孩。这样的天气里，根本不会有人听她唱歌。这不是重点，她或许根本就不在意这些。世界本来就与她无关。她在暴雪之中独自唱着让自己感觉快乐的歌，根本不需要别人听懂。

离女孩的距离有点远，他的耳朵只捕捉到“爱情的故事”这句词。谁知道呢，这么年轻又有些与众不同的女孩。也许只有失恋可以解释吧。

他的心里有些异样，是一种空落落的遗憾。从来没有一件事可以让他这样揪心，他不愿意承认这个与他无关的女孩竟然是他心绪不宁的罪魁祸首。总有一种说不清的预感，他们在什么地方见过。在回忆里一阵翻江倒海，又实在找不到女孩的踪迹。但是他进了回忆里的另外一些场景。

那是童年的冬天里，他一个人站在别墅的院子中发呆地看雪。雪花纷纷扬扬飘落，他安静地看着院子里原有的颜色渐渐被白色淹没。一片白色，包括自己，成了冬天的祭物。就像光阴对于所有发生过的故事的大赦。无论是非对错，过往不念，全部一笔勾销。嘴角露出大人一样的诡秘的笑意。

母亲没有看见儿子，便信步来到院子里。她知道儿子在哪里。偌大的别墅，大门紧闭，儿子不是在家里，就只会是在院子里。大部分时间里，她和儿子住在这里。像是笼子里的金丝鸟，生活优裕却是寂寞的。外人眼里的她是江城十大富豪陈天浩明媒正娶的夫人。其实，她自己觉得还不如他在外面养的情人。她习惯了陈天浩不回家，习惯了一年四季里别墅里的寂寞。她侍弄花花草草，让这些生命为这栋别墅增添热闹。只是儿子慢慢地长大，他越来越古怪。喜欢一个人沉思，像大人一样发出叹息声。

小君，快点回来。她满是怜惜地叫他。对于儿子的古怪，她只是感到越发无力。陈君一动不动，那时他感觉自己与白雪已经合为一体。他感觉自己也该与世界一笔勾销了。他是多余的。

唯一关于父亲温馨的画面是，有一次父亲坐在院子里看他在雪地里堆雪人。他抽着烟，眼神复杂地看着眼前这个流淌着他的血的小生命。相似的容颜。一样有些乖戾的脾气。他如此固执而安静地跪在雪地里堆一座小小的雪人，因为父亲就在眼前。心里有一股暖流涌动，他喜欢这种不可多得的场景。故而比以往更加倾心卖力，尽管小小的手已经给冻得像要断掉。最后，雪人堆好了。他仔细检查着自己的杰作，觉得父亲的目光里有了太阳的光辉。，，

最后他转过身来。面向威严的父亲。胆怯而又勇敢地说，爸爸，我做的雪人好吗，你会喜欢吗。

父亲英俊的脸颊在瞬间剧烈抖动了起来。那声稚嫩的称呼变成了一把尖刀捅在心脏里，一阵阵刺痛。他神色悲哀而复杂地盯着面前的孩子，从沙发椅上缓缓站起来。停顿片刻，作出转身回屋子里的姿势。刹那之间，与倚靠在门前女人的目光短兵相接。女人眼神正经历着最复杂的变幻。眼眸中的柔情有着措手不及的惶恐，那两点希望的光突然熄灭，成了一扇空洞无神的门窗。紧接着涌现出大片大片的哀伤。眼泪在眼眶集结成河，静静地流淌。

心里一阵阵刺痛。犹豫再三，他转过身来，走向儿子。在儿子面前蹲下身来，用手摸了摸儿子的脸。声音有些沙哑，你的雪人做的很好，爸爸很喜欢。

陈君记得父亲离开院子时的背影，有着让他同情的落寞。也有着让他后来愤恨而又心碎的心结。

那是关于雪天里关于父亲的唯一的美好记忆。

他忽然想起什么，从窗台跳下来，把烟丢进烟灰缸。急忙走到书房，拉开靠墙书桌，翻到一个发黄了的小小的本子。呼吸有点沉重，手微微颤抖。一页一页翻，直到标记为1995年12月30号的这一页。稚嫩的铅笔写的笔迹，当时写这篇日记时的心情重新浮现。

那是陈君童年里最开心的一天，这一天是灰底色童年里一道不和谐的亮色。6岁的他用笔记录下了当时的心情。爸爸，我今天好高兴，因为我做的雪人你很喜欢。因为我的雪人让你好像变得开心了些。

把疲惫的身躯放进温暖的浴缸，闭上眼睛。女孩奇怪的举动和那句“爱情的故事”在眼前和耳边萦绕不休。一会儿手机铃声突然响起，他睁开眼伸手拿过手机看了看。是莫小柔。女孩好听的嗓音有不可抑制的温柔。陈老师，不是说好了8点钟出来接我去吃火锅的吗。可不要反悔哦。为了庆祝你的转正，我已经发动了学校的老师一起为你庆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