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大唐玄宗天宝十四年,冬月。
西北荒漠,日头当空的时候,却是一片死寂,风一阵阵的起了又停,黄沙漫天就如同地上蠕动的大虫,爬上一截子便在风停时,匍匐在了地上。
山坳出口就在东边不远,隔壁的偌大空地上,站着八个人。西边两人并排,对面着这风口,对面六个人一排,刚从山口走出来不到一里。八个人,全都站着,一动不动的,互相对视着。
风不动,人不动,风动,人也不动。
一排的六人,已经按捺不住不住,看上去,全身都快要麻痹了,时不时的轻轻摇摆下胳膊,但是,这对面的两人不动,他们六个,都不敢动。
西边两人之中,高个子的正是六道干探里排名第三,被称作“强三哥”的南宫适。
他边上三米外,站着的矮个子,是干探里排名第二,年纪最大的栾不二。
南宫适如今已经三万五千多岁,他原名是叫强良,原本是半神半人的上古战将,是三万多年前修习灵力,获得成就,后来因他在一战中保护一凡人女子,被他族的战将打成重伤,失了神力,只留下了灵力在体内。
六道干探的总探长,将他招募之后,转成专门做潜伏于人间的工作,之后他的神力逐渐在恢复中。在周灭商之时,他更名南宫适,之后便沿用这名两千多年了。
干探之中,也就是他一个人,原来不是从凡人开始修炼的,而且,他的神力和总探长的有着直接渊源。
栾不二,虽然比他还要大,这点毋庸置疑,因为栾不二第一次见到南宫适的时候,是代表当时唯一的六道干探,去降服这修为神力的人。但是,已经没人确切知道他栾不二,到底活过了多少年,包括他自己。
栾不二失忆过,只记得,自己在上古时,曾经是人类战将,打过兽类,战过神族,但是除了一些战斗的场景,具体的个人情况,大多不记得了。
其他的九名干探对他的认知,第一条,就是他是个特别喜欢抱怨的人一个人。
最年轻的,也是唯一女性的叶飞,经常会和别人提起她的担心,会不会自己活太久了,也会变成一个怨妇。
栾不二听到之后,就抱怨着,这六道干探就不应该招个女的进来。
所有的干探也知道,论战斗力,栾不二,应该是排在第一的,他有无数别人连见都没见过的厉害招数,有些他自己也想不起来,只有战斗的时候,才会突然发挥出来。
而南宫适,战斗的时候,只有三招,不同于栾不二的无数攻击招术,也不像公孙燃心,有几千个招式中最厉害的只有两招“飞轮旋”、“化骨塑”。
南宫适,无论和谁战斗,都是只有三招。而这每一招都可以从轻到重,从弱到强的使用,这三招,却足够他在六道干探里,被排在战斗实力第三了。
他们的这个排名,是龙八做出来的,起了个名字叫“六道地龙榜”。龙八把自己排在了最后,哥哥龙七排第九,第八是叶飞,第七殷天旬,第六狄天羽,第五影子,第四公孙燃心,第三南宫适,第二栾不二,第一罗翔。
而南宫适最厉害也是最知名的,不是战斗力,而是他对自己意识和思想的控制力,他只有过一次,丧失了对自己的意念甚至是意识的控制力,而且,那次是完全地失去。
自那次之后,他苦修禅定之术,把自己的控制力,放在灵力和念力修行之前。一直到当下,这大唐盛世之时,他就再没犯过同样的错误。
一、我管你是妲己还是玉环
“差不多了,站了有一刻钟了吧?你们也走了一整天了,不累?顶的住?”南宫适先开口道。
“居然不肯现形,敢在两位爷面前对峙这许久,算是颇有点底子。至少个个都修习了五六百年了吧?”栾不二不屑的看着对面的六人说道。
此时,边上的南宫适将手指向六人中站在中间的两个人,问道:“你二人可是腹中正怀着小的?”
“是。”女人和边上的男人,异口同声的说道。
“你俩,可以先站一边儿去,只要听话,可以不必受皮肉之苦。”矮个子像下命令一样。
两人默默的向后退出了十余步,站到了两对对峙的阵列之外。其他的四个人有点不明就里的互相对视了一下,如同有默契一般,忽然同时向着两个人里的高个子南宫适冲了过去。
矮个子栾不二很生气的咆哮了起来:“你们也太不讲究了吧?想以多欺少?怎么不冲我来,找我打更有意思。”
可是,他喊完这些话之时,四个人已然冲到了南宫适面前三四步的距离,但也就在栾不好的话音刚落的进修,四人已然全都被撂倒在了地上。
栾不二冷眼看了一眼南宫适,他像是没动地方一样,依然站在那儿,但是,他面前的黄沙地上,却已经深陷下去一个半尺深的扇形洼地,尘土也开始扬起来了。
很明显,南宫适在这一句话的功夫里,已然对冲过来的四个人动完了手,攻击角度从前后左右,包括上方的。四个人衣衫之上,到处沾满了沙土。每人应该至少被击中了十下,而最后一下,四人几乎同时向地面爬了下去。
“南宫适,我好赖给我留一个呀?难道,你让我去打那两个怀着胎的?”矮个子冲着高个子喊道。
“不二哥,别抱怨了。咱是好久没有打过一场正经的架了,可是,这场面也轮不上你出手呀!这几个小畜生,不也是因为怕你,才冲着我来的吗?”
在他们说话的空档里,地上原本歪七扭八的倒下的人,已经都站了起来。这个站,不同于常人的站,更像是一具具的死尸,被一人高的木棍给从脖颈后面的一个支点,撑了起来。
他们的头、胳膊,包括像是站在地上的脚,都是耷拉着。
一阵风又吹了过来,几个人的脚下,明显随风扬起了沙尘,因为,他们的脚,其实根本没有着地。几人的四肢被宽大的衣袖带动着,随风摆动了数下,宛若是田间的稻草人一般。
“还穿了朝中和宫里的官服,畜生也敢肆虐人间!”南宫适严厉的呵斥一声,又向着四个人跨前了一步。
这次,他没有发动攻击,因为他感应到了一种异样。
栾不二也感受到了这股不知从何处传过来的邪气,他没有动地方,只是微微的握紧了自己的双拳。
这已然是很不常见的动作,因为在他栾不二的眼里,现在这六道之中,尤其是人间道里,可以让他握紧拳头的东西,实在是太少了。
在远些地方站着的两个人,也开始随风飘动了起来,他们也在和这四人一起,同步的进行着变化。
忽然,六个人几乎是同时的,如同从断掉的晾衣绳上掉下的衣服一般,飘舞着,落向了地面,衣服下面的人形皮囊还有些分量,噗嗤的将地上的沙土拍起尺许高。
而在这套皮囊之后,却空无一物。
“装神弄鬼!”南宫适虽然又大声的呵斥了一句,却把刚迈出的一步,退了回来,又站到了原地。
他们两人都知道,自己中了圈套,而这圈套是刚退后的两人下的,前面的四个,只不过是他们两人的分身罢了。而那两人明明带着胎气,可现下,却也消散殆尽,这幻术应该是极高的念力影响到了他两人的判断。
沙尘在落下,因为风停了,而那两人站立的位置上却显现出现个砂石雕像一般。那是一层浅浅的沙尘,落在了本来完全透明的雕像上的,才呈现出来的轮廓。
“两位让个道吧!就此谢过啦!我现在,可是只想要回家,从此不再出来,不再到这颇是无趣的人间混迹了。”声音从那雕像的位置传来。
这是两种不同的声音共同说着一句话,一个男声,一个女声,两人语调完全不同,字句却又完全一致,像是一个头在指挥着两张嘴巴一起说话。
“又是你,这一晃也有两千年了吧?搅和一个殷商大国倒下,现在,又来祸害李氏大唐的天下?人间好好的太平盛世,你非给弄的乌烟瘴气的。上次,是我心软了,就应该直接消了你的魂魄和念力。怪我,怪我,当初怎么就没把你扔出六道去呢?留了个祸患。”栾不二唉声叹气的自顾自的抱怨起来。
“二哥,真是这东西?我怎么感觉着,这东西,比原来还厉害了?而且......”南宫适略带惊叹的质疑语气,让栾不二撇了他一眼。
南宫适,确实也见过这个他嘴中说的“东西”。
那是在两千年之前,殷商国都朝歌城外的牧野之战,纣王被周朝的士兵团团围住,而此时的南宫适,便在周军的军中,以凡人身份,充当着前锋姜子牙的卫兵。
当时,这“东西”进入周军大营,只是片刻功夫,就把前锋营杀的七零八落的。南宫适只身抵挡了他的凌厉进攻,并且,拖延时间,到栾不二赶到,才全力把这东西给擒下。
那场恶战,让南宫适心有余悸,因为,以他当时已经过万年的灵力修为,居然根本没有办法近到这东西的身。而且,最后,还是他,放走了这东西。
“是呀,是它,是这东西,准了!上次用了个妲己的身子,把那个纣王帝辛的灵力,吸了个一干二净。哎,牧野洋洋,檀车煌煌,驷騵彭彭。当时的战场,还是挺壮观的,只可惜,凡人不知,是这东西勾起了人间祸患呀。”栾不二哀叹着,却忍住了没有提及是南宫适放走这东西的事。
“哈哈哈,两位倒是有雅兴,还把后世之人写的诗篇给记下了。我也记得两名‘维师尚父,时维鹰扬’对吧?不是你们帮着那个姜子牙,哪儿来的这么大的便宜,就死区区不到万人,就得个人间天下,中土之地。”那男女混合的声音似乎在嘲笑着南宫适和栾不二。
“斩妖除魔,本就是我二人的职责所在,当年,不是也擒了你?你还在些嚣张?”南宫适呵斥道。
“嘿嘿嘿,南宫适大人,还是老样子,当年,不知是谁在我面前神魂颠倒的呀?还要和我共度此生来着?我可还记得,您告诉我,南宫适是你在商代时用的名字,原名可是强良,上古战将,听着就厉害,是不是呀?嘿嘿嘿。”那雕像声音这次只出了个女声,这窃笑之下,身子抖动起来,落在身上的沙尘哗哗的落了下来。
“住嘴!胡言乱语!”南宫适再次怒斥,人却还是没有动地方,他正在疑惑一件事,这东西,是如何让他真的感觉到了,居然有怀胎的感应。
“他是在说你吧?这你可没给我讲过呀?你只说这东西厉害,可没说,居然把你给迷住了?哈哈哈哈哈。”栾不二拿着明明知道事打趣起了南宫适。
这确实是事实,南宫适当年就是在军中,和这东西久战不下,最终栾不二走到,又战了个把时辰,才将它擒获。
之后,看管这东西的南宫适,却被它的迷魂术给迷到了。在当时南宫适的眼里,那女子的美貌,亘古未有过。
“当心他从后面偷袭。”南宫适没搭理栾不二的嘲笑,反倒提醒着栾不二。
“我可不像你,什么也要讲战术,只有战斗打起来,才叫战术。”栾不二的话音刚落,人已经嗖的贴地飞向了那看不到的东西。
“妲己是吧?漂亮是吧?来,给二爷我也看看,过过眼隐!”栾不二说完,直接移身向着十几丈外冲去。
他冲过去的速度极快,他已经过去落地,原本站立地方,才开始卷起一阵小旋风,砂石才被从地上向四周吹动开去。
“我现下,叫玉环,杨玉环,前几天,刚被这皇帝老儿,杀死在马嵬坡下了,二哥可要记下我,给我报仇呀。”女子声音似乎优雅清闲般,根本没有被已经激烈展开的打斗影响半点。
“我管你是妲己还是玉环,擒了来,你再慢慢给爷变戏法儿看!”
二、援兵还是追兵
南宫适依然杵在原地没有动,他知道栾不二当年就擒到过这妖孽,而如今,虽然这东西的念力较两千年前强了许多,但是,栾不二和自己不同,是不会被轻易施下幻术的,而单凭灵力,那东西,应该绝对不是栾不二的对手。
“我站在这里,可以帮着二哥掠阵,万一这东西要是有个援手过来,也好及时格挡住。”南宫适这么想着,其实是在给自己找借口,他知道,那东西就算不会幻化出当年的美貌妲己的样子来给他看,他也对那东西下不了杀手。
因为,他了解自己,情这东西,比什么力量都要强大,这上万年间,他总结出来了一句话:“心中一情劫,疗愈需万年。”
这是他的软肋,几万年来,他修习的第一,是对自己思想心念的控制。他的修为,可以精准的控制到心中随机冒出的每一个小小的想法,所以,在外人看来,他永远看上去气定神闲,泰然自若,无论是什么高明的幻术、念力,都没法控制他。
这是因为,他在进入六道干探前失败受伤,就是因为当年的一念之差。
三万年前,他被一名凡人美貌女子的美,彻底的给吸引了,居然忘记了眼前还在进行着生死攸关的战斗,对手则是强大无比的灵力高手。他倒下了,却眼中还是那女子的影子。
加入六道干探之后,又一次,被化身了美女妲己的这东西,再一次的吸引了。这两个吸引到他的样貌,应该间隔有近三万年,却长的极为近似,他知道自己抵御不了那幅样貌。
而这一刹那的意志失控,就足以让他对自己所有的能力,产生怀疑。所以,他现在,宁愿站在原地,也不想上前去帮着栾不二对这东西再进行攻击。
眼前的栾不二,已经和那东西战罢了几百回合,南宫适还是选择帮栾不二观敌掠阵。
之所以叫那对手作“东西”,是唐时的流行之说法,其实,也是六道干探一直都没有搞清楚,这个对手,到底是什么。
用栾不二的话说,这东西它不是人,不是兽,不是妖,就像一个里面装满了灵力和念力的口袋,这口袋,无色无形,却可以在瞬间,幻化成各种人形,男女老少切换自若。幻化出来的人形,却都如真人一般无二,六道干探的信息,却一直查不明这东西的来由,这也让栾不二对这事抱怨了许久。
最为神奇的是,这东西,它有思想,至于,喜欢贪慕人间的原因,应该是只找灵力或是有神力的人,之后,用几年时间,幻化成女相,去吸收这人的灵力,扰乱这人的意志。
此时,正同栾不二战斗的,就是那东西幻化的一名全身胡服打扮的壮汉。但是,栾不二,也感知到了,这东西,确是有身孕,并且,应该怀胎的是个人。
虽然速度上无法和栾不二一较高低,但是,那壮汉手里的武器,却可以将栾不二牢牢的防在自己身体外。
那兵器,初时是一根大棍,而这棍,是那东西从沙地上吸起的砂石,凝成的。这大棍头尾,在攻向栾不二,或是收回时,根据不同的打斗需要,一会儿化成斧,一会儿化做戟,一阵变成锤,一会儿又可变成刀。
南宫适此时去极目远眺向了不远处的大山,因为他感知到,又有人从对面的山坳里过来了,而且,是很多人,足有上千之外。这其中,也有灵力十足的几人,同时,他们都骑了马。
部队的出现,有点突然,他们离这里十里之时,南宫适感知到了先头的一支十人的马队,而后这十人越来越快,脱离了大队,直接奔袭过来。
之所以说是奔袭,因为这十人中,有的刀剑已经出鞘,有的弯弓已经搭上了箭,还有一人的长戟指向前方,在前面破风而行,这大戟一路如同吹着口哨似的嗡鸣着。
“你的追兵到了?”栾不二一边施展不同的招数进攻着,一边对着那东西说道。
“现在,你便可以叫我安禄山,东平郡王,后面来的,可都是我的属下,哈哈哈。”那东西的身体开始从壮实的青年,变成了个十分肥胖的中年男子,但是,力道和手段却是没有受影响,变化这当子,接下了栾不二的百余次进攻。
栾不二也略有点心急了,因为,他这几万年的对手里,不管是人,是神,是兽,还是妖,统统算起来,超不过百个可以在他面前坚持这许久的。
而后面来的上千的人马里面,居然还有几股超乎常人的灵力存在,这如果真是眼前这东西的救兵,或是,他利用变身,让这帮来人帮着他,那便是个大麻烦。
其次,六道神探,不可以众目睽睽之下,让过多的人发现身份,这也是他们的规矩,不然,人间可能要谣言四起,很多的人们眼里的常识,会被打破,整个人间的凡人,可能会受到刺激或启发,都去修习起灵力了,那将不符合总探长的规矩。
但是,如果要让消息不走漏,便是另个的选择,一是把这些来人,统统的杀掉,二是全关起来,让殷千旬来给他们一个个的洗脑。
关起来,都清洗完这段的记忆,也至少要个把月了,倘若,一支千人军队忽然平白的消失了,一个月之后,又出现在原地,那也是个棘手的麻烦事。
“二哥,看来,我不出手不行了。我去挡住后面的人吧。”南宫适一边说,一边从栾不二和那东西身边略过去,冲向了最前头的十来骑人马。
在南宫适路过那东西的瞬间,他的心居然微微的隐痛了一小下。而他闭着眼,根本没有往栾不二身边望过去。
“去吧,当心点,来者不善。”栾不二一边打,一边提醒着南宫适。
第一匹马是纯黑色的,马上俯身端着方天画戟的男人,从衣装打扮上看,明显不是中土之人,而是一位胡人。
南宫适知道,这已经率先的冲到了队伍前边的人,应该是个将领,若将他擒住,应该可以要挟后面的人,暂时停下来。
这里距离栾不二和那东西缠斗的地方,尚有一里之隔,应该是不至于让这一千人马都看得到二人超乎常人的对战的。
想到这里,南宫适决定,用一招,三快,两慢,把这个马上的人擒拿到手。
三快,是用左脚快速踢飞他手里的长戟,用左手快速拉住马头,右手直接抓住这个的脖子。
两慢,是身子满满骑到马背上这人的背后,再用双腿将马慢慢的夹住,让它不要再往前跑。
这其中,其实,只有一招,就是他的踢腿,如果这看上去有三十几斤重的长戟,被他踢到,应该会是戟的头从木柄上断掉,飞出去。这也是为了震慑一下这来将而已,之后就是挟持了。
想罢之时,南宫适的脸距这黑马的头,以及那长戟的尖,也就不到三丈的距离了。他右脚轻轻一跺地,身子向前飞了过去。
但是,就在离地的一刹那里,他知道,反而是自己被这来将给震慑到了。
因为,那人已经从马背上跳了起来,整个人停在了空中,他放任大黑马继续向前冲向南宫适,而自己却借着这向前的冲力,双臂猛的推动着长戟,直接刺向了南宫适。
这一下,虽然没有刺到南宫的要害,却划破了他的衣襟袖口。
那是他上个月,才找殷千旬给他在给他画图,并找裁缝制作的一件,时下里风靡长安的鲜卑风格的圆领袍衫。橙红色的绸布,从腰间直接被那长戟的尖刃,划了一条大口子。
南宫适被震慑住,是因为这道口子,他绝迹没有想到,一个有点灵力的凡人战将,居然可以一招刺到他的衣袍!
而更让他吃惊的,接踵而至,他还没有来的及落地的身子,略过了黑马的尾巴,本想着抓住这马儿,再落地,哪怕,把这马尾巴给拽断也无妨。
可是,手刚伸出去,就听到后面的九人马队里嘭嘭嘭的三声,那是弓箭离弦之声。而就在这时,他依然感受到了那三支被射出的箭,依然到了他的身后。
一支冲着他伸出的右手臂,另两只,直接对着头和后背。
“好快!好箭!”就连南宫也不得不对这三支箭赞上了一句。
虽然他拧动身子,在空中打了个滚,轻松的避开了,可是,却没来的及再去把箭给打落下来。
这射箭的人,绝对不是常人,并且,使的也不是一般的灵力,这三箭,就算是修为上万年的兽妖也不一定敌得住。而此时,南宫已经知道,这箭是谁射向自己的啦。
他们是猎兽人,来自北方的萨满!
但是,他在这一招上,几乎失败了,两批人的配合,差点就让那骑黑马的人冲过了他的身边。
之所以没有过去,是因为,那人也感觉到了南宫适的可怕,并没有敢于把后背留给他,而是在空中就转过了身,端着大长戟,准备来个回马杀。
长戟的尖头碰到了南宫适的指尖,那只本来要去抓住马尾的手,弹出的中指。
尽管现在日头就在正天上,但是,那马上下来的人依然看得清,长戟前端瞬间的火星四溅。
嘡啷一声音,长戟虽然没有脱手,却带着他向左踱出了十几步,才好容易把这长戟的力给卸掉。
他马上重新摆好姿势,努呵了一声:“什么妖孽!胆敢挡东平郡王先锋大人的路!”
“好个粟特人?有点能耐呀!你这一路人马,可是人才济济呀。突厥武士、吐蕃僧、太白山萨满,确是一波强兵呀。”南宫适已经落在地上,而后面的九匹马也已经冲到了近前。
他在落地时,用右脚踢出地上的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子,把跑过去的黑巴给头打了一个大洞,此时头已经快被打掉一半的马儿,还在惯性的向前冲着。
十个人,九匹马,做了一个圆形,已经把南宫适圈在了正中心。
三、戈壁沙尘里的哀嚎
南宫适之所以没有成功的一下抓住这带头的人,完全是低估了这十个人的实力。他也很有点懊恼,不到一个时辰里,两次的判断失误。
不过,判断本就不是他的强项,那是他们中的真正的神探狄天羽的本事。
狄天羽不但自己跟着在人间办案最多的南宫适,还把各种案子整理写出了一本探案奇书,被一些胡人带回去四处传播。
这书便是之后的《狄仁杰断案》。其实,这书里的狄仁杰,正是南宫适在人间里那些年办案时的化名罢了,而案子里侦破细节,更多的是出自狄天羽的协助。
这大唐盛世,吸引了人间原本交集甚少的各族人都冲着各种传说,为了一览富裕繁华的中土风貌而来。却不知,也引来了不少的邪门歪道,妖魔鬼怪的现世。南宫适在这百余年里,几乎没有停下在人间办案,为得就抓捕这些流落人间的妖孽。
他对眼前来的这几个人的低估,是因为,他知道,他们都是人,而不是妖兽。虽然,也有三四个人修习过灵力,可是他们为何会如些的强悍,可以和一名六道干探,而且是战斗力排名第三的自己过上一轮的招呢?
他心里一边疑惑着这问题,一边盘算如何将这九个人一下的制服。他不想耽误时间,因为后面的一千多人的骑兵队列,也会很快赶到。
杀一千人,不如杀了或是擒下这十人,再让他们喝退队伍便是。可是,现在的情况,这九人,能不能在短时间里全部拿下,却成了问题,况且,此时一里之外的栾不二那边,也还没有半点可以马上获胜的迹象。
此时,他面前的十人之路,有一个手持圆月弯刀的人,急不可耐的对着南宫适就发起了进攻。
这个人,应该是从小在马背上长大的,他只是一只脚踩着马凳,整个身子挂到了马的左侧,右手的弯刀,是平推过来,要攻击南宫的脖子。
这人应该是最弱的,南宫适一边判断着,一边慢慢的把脸转向了那年轻人。眼看着刀就要切上他脖子的时候,他右手迅速的抓住了那只握刀的手,向着自己的方向一带,刀停在了空中,而那人去失了重,从马上落下。
因为右手被南宫适的手抓着一点动不了,他的整个身体向着地面掉了下去,却挂在了那儿,双腿直接跪在了地上。
“别伤我十弟!”随着一声大喝,带头拿长戟的人,再次的向着圆圈的中心刺了过来。
这次,南宫适是有准备的,他没有怠慢,而是飞起右脚,踢中了那人的长戟。在其他几人的眼里,南宫适的脚还没有到空中,长戟已经偏离了方向,并且,从戟杆的前段,被踢断了。
沉重的长戟头飞到了空中,而南宫适的脚已经落回了地上,同时,他手里的那人也已经被他扔了出去。扔向着另外一边,冲他射过来的三支箭。
“不好!”这一声,来自那个使长戟的人,同时,他跃起身子,想要去扑下被扔在空中的少年。
但是,他还在空中的时候,却看到了南宫适的脸,从他的面前划过,没有看他一眼,他扑中了青年,而南宫适却已经站在距他一丈开外的地方,手里握着三支黑羽毛镶嵌的长箭之上。
“你,你,是人还是神!”那人抱着被他扑下地面的青年,瞪大了眼睛,惊异的望着面前这个留着一把长须的神一般的人。
“还好,你没说我是妖,看来,你这人到也不坏。你不用管我是谁,你只需带着你的人离开便是了。不要再往前,或是退回去,不然,你们这一千来人都得要死在这儿。”南宫适和善而沉稳的对着那人说道。
“在下史思明,先谢过您不杀反救下我兄弟之恩,我,我,我是奉了安禄山大人的命,是来追捕带着杨玉环逃跑的杨国忠,还有几个奸臣。他,他们欺诈皇帝陛下,假死,之后,逃之夭夭了。”史思明解释着,却没有放松半点地南宫适的警惕。
“我不管你是奉谁的命,回去,就说追出来之后,人先是把你们引到这西边,其实,是向东逃了,你也不知道这杨玉环是死是活就好。你只需如此复命即可。若不然……”南宫适看了一眼周围的几张惊异的面孔。
他目光落在了一个年纪较大的人的身上,他微微的轻闭了一下眼睛,对着那人抬起了右手。
此时,马上的那个瘦如干柴的男人,发现南宫适在看自己,却嘿嘿的笑了起来,然后他将自己手里的一把大斧子平端了起来,锋利的斧刃却转向了自己。
他说道:“居然,被你发现了,厉害,厉害,这套皮囊不中用!”
声音刚落,大斧子就对着自己的脖子挥了过去。南宫适急忙把手里的三支箭甩了出去,一只打中了斧柄末端,另外两只打在了那人两边肩头的盔甲之上。
斧子应声落地,而那人也一下失去重心,摔向了马下。
边上的人将他拖住了,南宫适,却在原地开始全速的挥动起了双臂,像是和空气里看不到的对手,在打斗。
一边打,一边说:“快走,带着你的军队,向后。你们这个安禄山也是个妖孽,别再跟着他了。”
几个人都被眼前的一切看的傻了眼。
一阵风过来,被南宫适打斗进带到空中的砂砾,碰到那空气中无形的人形,被撞的四下飞溅的影像,让他们看出来了,那里确实有个人形。
就在这时,南宫适向后一撤,似乎在躲避一个凌厉的攻势,而边上骑马的人中,又有两个人,被那谁也看不到的影子抓了起来,扔向了南宫适。
不得以之下,南宫适将这两个人分别向着他的队友的方向,推了过去。那两人的身体,可以感觉到,已经有些骨骼断裂了。他本不想杀人,此时却也没有办法。
他回头望向了栾不二的方向,却发现那里风沙飞扬,已经形成一团沙雾,被风吹着,飘散出几缕沙云,看上去,像个巨大的黄沙人头一般。
虽然看不到,却可以感觉到,那边没有的栾不二,还在,并且,那东西也还在,他们的战斗也没有停下来。
那眼前这个是什么?难道,是那东西的分身,跟着自己过来了?怪不得,这边的这个,无论灵力弱了许多。
就在他一边打一边想的时候,史思明已经向着刚来的方向,撤退出去十丈开外了。
他又看看这眼前让自己呼吸都开始平不下来的场景,无奈之下,对着手的人挥挥手,说道:“撤!打道回长安!”
“史将军,您就信了这厮的话了?咱们,咱们回去如何向安将军复命呀?本来,他就对你有偏见。”一名将士问道。
他们的话音还没落,南宫适的声音却传了过来:“跑,快跑!别回头。”
几人都是战将,却没有这听到撤退就逃跑的习惯,都齐齐向着南宫适这边望过来。他们看到的,是一团十丈高的沙雾不知道何时,冲着他们的方向滚滚而来了。
南宫适哎了一声,顾不得他们几个,冲着那砂雾,飞身一跃,跳了进去。
此时,大批的骑兵已经靠近了这里,跑在前面的一批人,已经和史思明等人汇合了。由于人多了,他们的胆更大了起来。
他们中的那三位萨满,又拉起了弓箭,这次每只弓上搭上了三支箭。史思明刚喊了一句“莫要”,声音没落,箭已经全然的射出了。
九支箭射进了沙雾团里,如同石牛如海一般,却完全没有了反应。
此时整个隔壁上,没有一点风,除了空中噼里啪啦的砂砾撞击之声,什么也听不到,连跑过来的马儿,看到这场景,也都一动不动的站了下来。
所有马队里的将士都瞩目,望着沙团方向,忽然得,一声怪叫传了出来,那是这军队里大部分的胡人军士可以听得懂的,是在骂人,是在说他们混蛋。
“安将军?他在里边?”一个士兵像是从梦中警醒一般的喊道。
这一声,军队哗然了,有几个士兵,提马就冲了过去。
嘭嘭,两声,最前面的两个士兵,连同他们胯下的马匹,先是像撞上了坚实的长城墙,之后,被弹起,接着,又被不知什么力一推,宛若是被风吹起,双断了丝线的纸鸢一般,向着军队就飞了过来。
人和马落地之处,一片哀鸣。
这只是开始,那九支箭也飞了出来,连续的穿刺着史思明身后的士兵,就像遇不到阻力,那几支箭一直扎到了最后,飞出了人群,还没有停下落地。
血腥的味道,在下午的太阳之下,迅速的扩散开来,后来还在不断向前拥来的马队,和前面有些已经掉头要撤退的马儿,碰撞到了一处。
史思明回头望了下,整个马队的中心区域已经彻底乱做一团了。他命手下将领,赶紧整肃军队,严阵以待。
可是,他听到了南宫适从中间发出来的叫骂声:“史小儿,还不快逃命,整肃个屁呀!”
他刚想要回一句,却不知道说什么好。刚才那一声胡语的谩骂,他听得出,是自己的上司,安禄山的声音。但是,他现在,应该人是在长安才对呀?怎么跑到自己前面来了?
沙尘里忽然闪出一道影子,冲到了他的马前,这来势,比刚才南宫适的还要快。他刚想从腰里拔刀,却看到了已经凑近自己的,安禄山的脸。
“你是不是傻啦?来了,还不说快点救我,还在这儿看什么?”
“安王爷!”,“王爷”,“是的,是王爷!”
后面的士兵开始有人认出来了这安禄山。
但是,后面的两道人影,又再次的冲了上来,三个人的打斗,太过迅速,一下就从他面前,打进了整个马队里边。
他们的到之处,人仰马翻,哀嚎不止,兵器磕碰、马匹嘶鸣、人声嚎叫,各种嘈杂的交织在一起。
有几个战将,抡起家伙,开始准备和栾不二还有南宫适打斗,意图,应该是要替安禄山解围,但是,这些人,只要靠近,就会被南宫他们打开,而靠近安禄山的军士,却被他当作是盾牌或是兵刃一般,肆意的挥舞,抛撒。
史思明根本没有来得及去再思考什么,他跳上身旁一匹无人的战马,骑上就向着南边冲了过去,一边冲,一边喊道:“快跟我来!”
但是,这边太过嘈杂,根本没几个人听到他的声音。
三个人的战团,如同碾压一般的,从整个马队冲向后排,又再杀现前,几个来回,人已经死伤近半了。
有士卒开始逃跑,方向各各异,因为现在,远离这团沙雾,才是最上的选择,无它。
那东西是故意引着栾不二和南宫适冲进人群的,他一边打,还一边调侃着:“二位,今天过了瘾了吗?杀了这些人,真是为六道、为人间造福祉呀。嘿嘿嘿。”
四、古井的深处
太阳开始要偏西了,风起来了,这次的风很大,带着沙暴,从西边向着大山压了过来。
那东西已经和两人对阵了近两个时辰,隔壁滩上的血,已经汇成了河。人,马倒下一片,各种形状的兵器,更是遍地都是。
阳光偶尔把兵刃的反射,一道道的送进栾不二和南宫适的身上,脸上,眼中。
“你到底要怎样?残虐人,就这么好玩?”南宫适咬着牙齿,沉闷的声音,从腹腔里发出。
“强良哥哥,我可是为了人间好呀,我不想让这人间,太过安逸了,人心,比兽心,比怪物心还要险恶呀,你是不知道呀。我就是帮着给他们找些事情,让他们相互的猎杀,少点人,就少点事非,你们六道干探,也就少点忙碌吗。”那东西,又装起了女声。
“鬼话!你连自己是什么都不知道,还管得了人间的事。”南宫适努骂道。
“我知道,我知道,跟我来,给你看,我是谁。”那东西说完这句之后,突然停下了手里的打斗。
南宫适的眼前微微的闪了一点青紫色的光晕,他心底里知道,这是那东西幻化时的光线。
他再看时,却一眼看到了一个女人的脸。
而此时,栾不二的一脚,刚好要飞将过来,如果这脚踢得方向是这女子的头颅。
哐当的一声巨响,栾不二粗大的小腿踢中了东西,但是,他却连忙向回收了自己的脚,因为,他踢到的,是南宫适的后背。他在一刹那间,挡在了那女子的前面。
这一脚太重,南宫适被踢的撞向了那女子,女子也没有躲避,就那么微笑着,被南宫适被踢的已经飞起来的身子结实的撞在了一起。
两人同时被踢飞,栾不二这一惊非同小可,他跃起身,想要跑上去接住他们,都没来得及,因为,这一脚,是他用了完全的灵力,凶狠的踢上去的。
两个人横飞了出去,栾不二愣在了原地,沙尘暴过来了,高过百丈的沙暴,迅速的把三个人的人影和地上的尸体,兵器,都吞没了进去。
风停了,月亮挂到了天上,那是一轮形同弯钩的新月,空中没有一颗星星,因为这月虽然不圆,却极亮。素白色的月影之外,似乎凝聚了一层幽蓝色的轮廓。
栾不二站在那里,脚踝以下,全埋在沙土之中,他从沙暴起时,就没动过地方。他静静地望着远处,地上也一直没有再动过的,紧紧抱在一起的两人。
风已经完全停下了,半个时辰前就停了,但是,那两人依然没有动。
这南宫适,和自己已经相伴一起办案,也有近万年了,在他的搭档死了之后,就一直是他在身边,而如今,栾不二知道,很可能,又要面对一个无法复活的搭档。
“哎,都怪你,都怪你,怎么就能为了个女子,就,哎,这都几万年了,你就不能真的长点心吗?你说说,我好容易有个长期用的搭档了,现在,你又,哎,真得是的。”栾不二没有动地方,嘴里却不停的在埋怨着。
“这东西就是想死,他故意的,她这么强的灵力,居然放弃了护体,他就是想脱着你,一起再走走轮回路,你这个蠢人。”
“二哥,别说了,我都听吐了快要。”
这声音很微弱,却是南宫适的,虽然他身子动不了,却可以说话了。
此时,栾不二,也忽然感觉到了南宫适的灵力,虽有些游离,却还在他身子上重现了。
救起南宫适之后,迅速给他吃下了叶飞研制的还魂药。栾不二看到,南宫适渐渐地睁开了眼睛。
“我刚刚,一直跟着这东西的魂,去了她修习的地方,她只是个怨气太重,无法安息的灵魂罢了。这次,差点让你给踢碎了。走,我带人过去看看。”南宫适说道,强忍着背上的伤,要站起来。
“别别,你脊柱都断成无数节了,站不起来,我驼着你去。”栾不二此时,也来不及马上把南宫适的伤给全治好了,但是,他这个要求,自己毫不犹豫的答应了,而且,没有抱怨。
“地上这东西呢?不用管了?”栾不二问道。
“这不是她,她已经离开了,这是她借了来,传情的眼睛而已。”南宫望着地上已经变的冰冷僵硬的那具女尸,哀叹了一声,爬到了栾不二的背上。
向西又走了一百三十五里地,那是隔壁上最后一片绿洲,再向西,就进了沙漠了。
路上,南宫适把那东西传递给他的信息,讲给了栾不二。
那东西,原身是个女人,可以用念力幻术吸引到任何人,而这种念力却主要修的是怨念。那东西确实身上有孕,却是个两千多年的胎气,他也没有办法生下来这腹中的孩儿。只能用灵力养着,等着哪一天,可以真的生出来,让她做个回娘,这是她现在灵力更大的主要动力来源。所以,无论谁,她也不让近她的身。
“那里,那里有一口井。”南宫适说道。
从清醒过来,到这一路上,他一直在恢复灵力。他吸收了一些刚才战场上的死去的将士和马匹的能量,又在路上从月亮,砂石之路,吸收了一些。他此时背上骨骼已经恢复了一半,人已经可以直立起上身了。
两人走过去,果然,那里有一口枯井。栾不二扶着南宫适,纵身跳了下去。
井很深,落地之后,四下是漆黑的。栾不二点上了火折子,之后,看到这井底里,有一条路,漆黑深邃,不知道通向何处。南宫适指了指那方向,他们向着洞里行进地。
这洞居然有近一里之长,忽上忽下的,直到最后,终结在一片地下湖水之滨。
这湖很大,一眼居然望不到边。
而在离岸不远的地方,就有一个小小的突出水面的小岛。这湖水里,有鱼发着幽绿色的光,空中,也有些不知名的小虫,飞来飞去,虫子数量不少,每只虫都会时不时的,闪出些白色的光球,此起彼伏,却把这里照的很亮。
小岛边上的水面,此时缓缓的泛起了圈圈儿的涟漪。
栾不二感知到,正是那东西,从这小岛,向着他们行进过来了。
那东西,逐渐的显现出来了人形,是一位女子,看衣着,应该是几万年前的贵族妇人,容貌上看,年纪,也就二十左右。
“你到底是什么?”栾不二问道。
“我原是个人,名叫依兰扎。是当年我们氏族的女首领,您应该知道,在上古时期,女尊男卑,是世间常态。所以,我一直统领着当时最大的中土部族。”女子优雅的说着古语,给二人讲述起了自己的故事。
原来,她当时的部族十分的强盛,有近十万人之众,那时的神族已经隐去,人族也与兽族没有了瓜葛。作为上古遗民的这一部族,保留着远古神族、人族和兽族之间的各种传说,知道一些六道是缘何产生的事。并且,他们不同于后来的其他凡人部族,是以母系氏族形式存在、繁衍和治理。
那些上古传说,在他们中代代相传。这支部族的人,寿命也都还可以活过超千年之久,依兰扎拥有着强大的灵力修为,自己就活过了近万年。
部族晨的人,都会修习灵力,神力,也会一定的魔法和兽类独有的感知力,这足以使得他们成为整个人间最为强大的存在。
然而,一天,一个男人的到来,破灭了他们的美好生活。这男人能力同样很强大,号称神已经在世间创建六道,让不同的圣灵、生灵、幽灵分处在不同的道中,他有办法将带着这个部族,远离疾苦的人间,去到修罗道,成为近神人,生活在无忧无虑的地方。
依兰扎因为爱上了这个人,于是,深信了这些话。在之后的近百年生活里,逐渐将部族的管制权交到了那个男人的手中。
上百年过去了,沉溺在爱河中无法察觉的依兰扎,却没有意识到,她的部族,已经变了天。男人开始怂恿和唆使部族里的男人,争夺起了实质的控制权。所有原来卑微的男人,在这里变得强悍起来,而女性逐渐沦为了附属。
那男人,最后,骗着依兰扎,带她来到这处当时还是草原的边境之地,却对她下了毒。男人因为忌惮依兰扎的念力,于是不惜代价,用了牺牲整片草原的恶毒方式,他对所有周围事物投毒,在这绿洲之地,带着上千人对她痛下杀手。
依兰扎在最后倒地时,依然不明白,这么爱她的这男人,却对她下手,却是为何,那男人却只冰冷的说了两个字:“权力!”
他以为依兰扎死了,都没有埋葬她,任凭野兽猛禽蚕食她的肉体。
但是,依兰扎在被野兽啃食之后,毒性反而减少了,周围的野兽,却死了很多。
她脱着将死的身子,爬行了很久,她不愿意死,因为当时她腹中有孕。她后来,发现了这个形似井口的深洞,此时,她也感觉到了,腹里的小生命,也因为吸入过多毒药,丧生了。小家伙出生在这井边,却是没有见过一眼的蓝天。
她呐喊,暴雨降下,冲刷了所有的毒素,雨水流进这口深不见底的黑洞之中。这洞原不是人造的,而是天地所生。她望着深不见底的黑洞,痛不欲生,索性最后一跃跳了下来。
可是,这一跳,她并没有结束自己早已经不想要的生命,醒来时,却被井底的流水冲到了这湖中。
在这里,她被极富自然的灵力的水还有强大动感力的那些水中的鱼儿所治愈。
之后,她与这里的虫、鱼通过念力沟通,学会了它们的幻化之术,变得更加的通灵,却逐渐消失了身子,变得透明,就这样,她居然在这里又活过了几万年。其实,她知道,自己的肉身已经在那时死去,但是,她不愿意离开这世间。
那天,她想要出去看看原来生活的世界,出去之后,却发现,整个的世界变化了。当时正值殷商王朝,是男人的世界,女人如同奴隶,玩偶一样的成为了附属。
她的怨念陡生,于是变身一个世间最美女子,去引诱了当时的统治者纣王。果然,奏效,她如当年那男子欺骗她一般的,迷惑了纣王帝辛,甚至整个朝堂,乃至天下大乱,她当时十分的开心,可是,她却招来了六道神探的注意。
栾不二当然记得,当时接到任务,整个商都为强大的怨念所困,所有的人都被勾起了哀怨和仇恨。六道干探总部,就安排了他们前来调查。由强良化名南宫适,潜入周军之中进行调查,栾不二进到朝歌城里,化身当时忠臣比干的门客。二人调查近十余年,才搞清这怨念的由来。
之后,就是抓捕当时他们都不认识的,化身妲己的依兰扎。
依兰扎,化身成人,身上就只有人气,所以,他们年查的很辛苦。最后,比干无法劝解纣王除掉妲己,于是南宫适助力周军攻城。
战斗之后,当被栾不二抓到时,依兰扎却对着看管自己的南宫适释放了念力,开始根本无用,这强人意念强大。这使得她回忆起了,自己当年爱上那个人的时候的那种坚毅感觉,就化身为南宫适心中惦记的女子的近似容貌,再把自己的真爱之心,再一次的尝试交出来。
没想到,这次,真的成功了。两人激情澎湃之后,她逃走了,准确说是南宫适放走她的。两人分开时,谁也无法确定,是念力驱动的幻术起了作用,还是两颗心里,真的萌生了那种让人无法释怀的真情之种。
这之后,于他,南宫适这个名字被永久保留了,无论执行什么任务,换成什么名字,都要换回来南宫适,也再没用之前的本名强良。
这之后,于她,回到这深洞之后,她不再现身人间,苦苦修炼,完全可以不用人形肉身,只将灵力盛装在自己的魂魄之中,但是,她却保留了自己妲己的肉身,藏于体内。
她,怀上了身孕,却两千年,也无法正常生产。
他,一直忙于办案,试图用定力修为,忘却一切,不再被迷惑。
两千年过去了,她再次感知到了南宫适的能量,她再次出井现世。却在如今的长安城里,发现,南宫适化名的狄仁杰,还有身边那位权倾天下的皇后,后来的武皇帝。她又跟着他们,到了洛阳。
她以为天下又要归于母氏,南宫适的强大正念,看得出应该也不对自己现报有希望了。
于是,在观察一段时间之后,她就带着对南宫适的恋恋不舍,对母氏统治的些许欣慰,离开了东都洛阳。但是,当时却又想要在人间,再流连片刻的她,又在人间留恋了十余年,却意外听到了狄仁杰的死讯,之后,她又听到了武则天也过世了。
她还没有再回到这井中,已经又见到了男子称霸的天下,听到了关于狄仁杰和武则天的流言。于是,她心里的怒火再次的点燃了。她当时不知道,化身狄仁杰的南宫适,只是尽到了一些六道干探的职责,人间无事,就借口病逝,返回六道干探总部了。
这次,依兰扎的怨念里,还有对爱的破灭和对男人更多的恨意,因为,她感觉到,腹中的孩子,快要出生了,而南宫适,却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她幻化成胡人和汉人血脉皆有的杨玉环,用灵力给宫中上演了“闭月羞花”戏法,以及贵妃醉酒,调侃大诗人李白的诸多大戏。几年中,她再次迷倒了当今的男人皇帝,再次的让这天下,从鼎盛破败到了衰亡的边缘。
如果不是灵力即将耗尽,她也不会离开人世,还要继续再加倍让这些男人偿还自己的怨念。
但是,刚才,将要被栾不二的一脚踢到的她,知道自己终究是打不过,这两个干探的。可是,她不甘心,不甘心这世上,就没有一个值得爱的男人。
于是,她闭眼想要等死,结果,南宫适却为了她,扎扎实实的接下了栾不二的这一脚。
原来,南宫适也是必死的,是她赶紧抓住了已经要破散的南宫适的魂魄,将他的魂带到了这可以治愈灵魂的湖水里来。
“你是说,灵魂,是可以和其它灵魂交流和沟通的?”栾不二想起自己在地狱道,饿鬼道见到的那些冤魂饿鬼,哪个还能和别的魂魄沟通,都只是一身的怨力和不甘的怨气。
“我现在,也不怨了,你让我知道,这世上是有好男人的。我也无憾了。谢二哥,谢谢你,强良!”依兰扎的身体上的颜色,开始逐渐地,越来越暗沉,光从她身边散开。
“你,要走了?”南宫适淡定的问道。
“是的,我应该走了,也留不下了。”依兰扎微笑着望向南宫适的眼睛。
“你是说,我真的把你的魂魄,踢散了?不不,这湖水不是,这不是,可以治吗?你看看,真是的,你这个女人,怎么光故救什么强良呀,你怎么不自救呀?”栾不二开始埋怨了起来。
“我的罪孽,也应该还了。不是你的错,也不是我不想活,我不想救这,这,我们的孩儿,但我的怨力消了,我的魂,也就安息了。对不起了,强良,不南宫适,我不知道,这之后,自己有没有资格再回到六道,轮回一遭了,你也不用再替我操心了,或许,某天,你可以真正找到,你所爱的人。”依兰扎口中的声音越来越小了,身体轮廓,越来越模糊。
最后的一丝光,从南宫适的手指间飞出去了,就像是谁吹灭了已经只有些许微光的油灯,却连一缕清烟也没有再冒出来。
他低下头,默默的站了一下,回过身去,向着井口的方向走了过去。
“就,就走了?你这人,怎么没点良心呀,不难受吗?怎么着,你也至少,呆在这儿陪陪人家母女两吧?你,你太过分了吧!”栾不二带哭腔说着、骂着,一边擦起了那已经止不住的泪水。
“心中若遇真情劫,疗愈何止几万年。”
南宫适这一句之后,黑暗的洞里,只剩下了窸窣的,略显寂寞的脚步声,越来越远。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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