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我记事起,父亲就是一位民办教师,那个年代压在父亲肩上的,是一家人的吃饭问题。
那一年秋天,家里没了粮食,眼看着一家人要挨饿。父亲急了,去找同村的大姨,大姨是个有主见有胆识的女人。大姨夫是生产队的车老板(赶马车的),也很风光。父亲的身份在古代也就是个书生出身的私塾先生。大姨说,这个村里凡是能吃饱的,都得去偷,父亲没做声。
大姨说:如果去偷得有个伴,可以去找她的小叔子。
回了家父亲打定了主意,尽管胆怯加上良心自责。
吃过晚饭他去了大姨的小叔子家,回来就开始睡觉。一是歇息一下,二是平复心情。
晚上三更后,夜黑得密不透风,父亲和大姨的小叔子河边会了面,人手两条麻袋,悄悄地走到七里地以外的无人看管的地里,掰了满满两麻袋苞米,扛一段放下,再去扛另一袋,两袋苞米扛到家,天也快亮了。父亲疲惫不堪。
小队上班后,发现这几天频繁丢苞米,决定挨家挨户查。
父亲吓坏了,刚好大姨来了(大姨也是不放心),大姨当机立断把炕扒了,苞米藏在炕洞里,盖上石板抹上泥,铺上干草和炕席。因此躲过了一劫。
后来土地承包后,生活一天天好了起来,暑假里父亲就去刨赤芍(一种中药材,花如牡丹),早上早早地吃完饭父亲骑着自行车出发了,车把上挂着布袋子,里面是中午的饭和水,后面绑着麻袋和镐头。
每当暴雨来临之际,天空乌云翻滚,电闪雷鸣,风把树枝摇得如同一头乱发。想着父亲一个人在山上,面对即将到来的暴雨,我心里充满了恐惧。
不一会,暴雨倾盆,我瞪着眼睛看着大门,总担心父亲有什么不测,很久父亲全身湿透,和他那个轱辘上挂着泥的自行车出现在院子里,我那揪起的心好长时间都不能平复,泪水已湿了眼睛。
后来生活慢慢地好了,我们家也开始养羊,从开始的三只逐渐繁殖到了十三只,夏季里可以卖一次羊毛,卖羊毛的钱刚好够给人家放羊的的费用。
暑假父亲就去打草,供羊和驴子冬季的补给。
那年的中秋,母亲刚端上来热腾腾的月饼(母亲总是爱把月饼放在篜屉上热一下,月饼就变得软软的),门外羊倌来收羊(羊倌挨家挨户把他该放的羊收集在一起),我出去走到羊圈一看,门开着,羊都不见了踪影,我赶紧喊父亲,父亲看了看房子西面滴下的血迹,知道是狼赶走了羊。
我们再也顾不上吃什么月饼,都分头去找羊,所谓分头也都是往西沟方向,父亲边走边说:如果那个花头没有了,从此不再养羊。
我在父亲的话里听出了沧桑!
后来我发现村子西边的院子里有我家的一只羊,不是花头,我内心祈愿花头不要死,好让父亲有一丝安慰和重新养羊的希望。
哥哥上了后山,父亲接着往西沟走,遇见早起套沙鸡的四哥,他说他看见了两只狼。他又看见五叔扛了狼没吃完的羊回家了(狼把没吃完的羊埋在沙子里,被五叔发现了)。
哥哥从山上赶下了花头,我心里真的高兴,有一半是替父亲松口气!
日子一天天好了,父亲安心工作,从一位民办教师成了正式教师。
退休前的六年乡里安排他去一个濒临倒闭的小学当校长。父亲一次又一次地去找村长,村长终于同意给学校分些地,父亲领着老师和学生种地,地里的收成换来的钱用在校舍建设上,乡里也给配备了新毕业的老师,注入了新生力量,学校一年一年走上了正轨,父亲安心地退休了。
退休那年村民都去请父亲吃饭,感谢他给孩子们创造了一个良好的教育环境。
如今父亲已步入老年,身体还算硬朗,没事的时候打打牌,看看书,弹弹琴或者拉拉二胡,日子还算惬意。
只是那曾经操劳的日子催生了他的白发。
惟愿父亲回首岁月,看看身边的儿女,心里多一丝幸福和安慰!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