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转身，不再涉足一座城

1

那天晚上，你牵着我的手，就像是我们过往岁月里最稀松平凡的一刻，我差点以为横亘在我们之间的并没有发生。我们一起吃过晚饭，然后在桃江路上散步，但这次分别的时候，你没有吻我。

你说，我们还可以联系，再见亦会是朋友。

但我知道，我不会再见你了。

回到宾馆，我几乎只剩下一口气，在十一月的初冬，受了寒风头痛欲裂。

柜台上放着上海至长沙的高铁票，明天，我将离开这个城市，它的繁华，我不会再涉足。

两年，从长沙到上海，从上海到长沙，我收藏了整整52张高铁票，我曾想过在我们修成正果的那天，我会晒出这些车票，并附上我们的结婚照，我要告诉所有人：异地恋很辛苦，但坚持就有收获。

你没有给我这个机会。

我也没想到自己会这么痛苦。

痛苦到当我站在窗台前，看着灯火闪烁的夜景，我一度以为自己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明天，你将和别的女人步入婚姻的殿堂，你们会在国际礼拜堂许下爱的誓言，接受千万人的祝福。那一刻应当是美的，我能想象，却不愿看到。

我们从大三时相恋，毕业后，你留在了上海，你学的高尔夫专业，只有在经济发达的城市才能找到好的工作机会。而我回到了湘潭的老家，当了一名公务员。

每个月我们见两次面，你来看我一次，我去看你一次。我时常会想，这种两地奔波的状态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它终于结束了，以不再相见的方式，何其惨烈。

2

我踏上了归程。

还有5个小时36分，高铁会到达长沙，再坐1个小时的大巴，我就可以回到湘潭。

一千多公里的路程，我第一次走地这么急切。

窗外是熟悉地不能再熟悉的风景，一闪而过的绿树、房屋……以前我每次看着窗外发呆，总希望时间慢一点，仿佛它慢一点就能倒退回去，回到星期五的晚上，我们刚见面的时候。

那样的话，我们就还有一天半的相处时间。

而现在，我只想回家，我的泪水快撑不住，我只想埋在被窝里使劲哭。

坐在我对面的是位三十多岁的女人，她开着扬声器在听歌，在“呼呼”驰过的高铁上，用最大的音量放着庄心妍的《再见只是陌生人》。

“也许我错过幸福的时分

这座城多了个伤心的人

我们爱的难舍难分爱的奋不顾身

为何再见只是陌生人”

从前，我一直觉得直白的歌都俗不可耐，我喜欢林夕写的词，唱起来摇头晃脑，神秘莫测，叫人琢磨不透。

可现在，当我听到庄心妍的嘶吼，那份直接竟逼得我无处可遁，我再也忍不住，捂着嘴哭了出来。

“哇”的一声，对面的女人被我吓了一跳，她盯着我犹豫了一会，还是抽出一叠纸递给我。

“你怎么呢？”

我摇摇头，眼泪还是肆虐。

庄心妍还在唱着：

“我们爱的难舍难分爱的奋不顾身

爱到最后同样不可能

你走得无痕我的心好疼

该拿什么与眼泪抗衡”

我恳求对面的女人，“你能把歌关掉吗？”

“啊？”她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不顾尊严，不管丢人，只希望全世界都给我让路。

“我的男友今天结婚了。”

我很痛苦，请不要刺激我。

我看着手表上的时间，已经是11点，这个时候，你和你的新娘已经从教堂走出来。

可我还是没能习惯给你的身份加一个“前”。

女人将播放器关了，我接过她的纸巾，胡乱地擦着眼泪，那薄薄的几层纸被我的泪水泡过，瞬间就软塌。

“姑娘，都会过去的，你会遇到更爱你的人。”她拍着我的肩膀说。

每个知情的人都这样劝我，我也坚信终有这么一天。

可从现在这刻起，以至未来很长的岁月里，我都会过不去这个坎，我都会遗憾，都会追悔，为什么我们没有在一起？

这世上，千般人有万般好，我独独需要的只是你。就算我终会在别人的深情里遗忘痛楚，我也会念怀，如果是你那就更好了。

3

在我们还很相爱的岁月里，有天清晨你给我打电话，我听得周边讨价还价的声音，便问你在哪。

“菜市场呗！”

我听了就笑话你，“哪有大男人去买菜的？”

你顺着我的话头就说：“那以后在一起生活，买菜就由你负责。”

我满口答应：“好，不过你要洗碗。”

你很开心，说要拿本子记下来，防止我将来赖账。

我不会赖账的，可你，再不向我讨这笔账了。

我积累的对未来的憧憬，对幸福的向往，我要如何安放？

如果我们早知道终将是分别，那么在还很相爱的时候，我们能不能爱地肆无忌惮，爱地毫无保留，起码在回忆起来的时候，还有那么多的甜蜜可以追寻，还可以安慰自己：不是不爱，只是……造化弄人。

你会不会对我多点耐心，在我生气的时候能够多哄我几句，每个节假日也给我买买礼物、说说祝福，不再让我站在大街上等你一两个小时……

我是不是可以少哭一点，让你多看看我的笑脸，加紧时间把厨艺学好，让你尝尝我做的菜，我甚至还没有对你说过“我爱你”……

我们总以为时间还很长，等有天我们终于能够在一起，我们还有一生的时间去做好每对恋人会做的事。

可分别，它来地那样猝不及防。

4

我们分手是在半年前，并没有很明显的征兆，以至于我都没把它当做分手。

我给你打电话，让你周末来看我。

你说你感冒了，有点累，这个星期就不来了。

“那就算了吧！”我气地挂了电话。

你再给我打了三个电话，我都没有接。

最后，你还是来了，在星期六的早晨，你站在我单位的宿舍楼下，手里还提着刚出笼的小笼包。

我欣喜若狂，跑来拥抱你，眼眶都红了。

你抱着我，无奈地叹息，“怎么就这么爱生气，这么爱哭鼻子？”

“还不是因为你？”我哽咽着抱怨。

你也很委屈，“这哪里是女朋友？女儿还差不多！”

那个周末，我们依旧像过去一样去爬山，去散步，去所有的饭店吃最好吃的食物。

可当你回到上海后，就再没有联系我。

起初我当你忙，后来我当你生病了。到了第三天，我再也忍不住，主动给你打了电话。

你的感冒还没有好，沙哑着声音对我说：“我们这样奔波两年了，有时候真的觉得辛苦，不知道还要不要坚持，坚持了又有什么结果？要不冷静一下吧，想想怎么办。”

其实，我们一直都明白这个境况，但仗着相爱，两个人任劳任怨，从不说苦。终于当我们累了，正视这个问题了，却谁也不肯为谁妥协。

你不愿意为我放弃在大城市的高薪，我也不愿意为你放弃在小县城的安稳，我们都等着对方比自己爱地更多一点而为自己做出牺牲。

我以为没有什么能让我们分别，我以为我们总会有人妥协，不过是谁的问题。

那段时间里，你真的没再联系我，我过地浑浑噩噩的。我第一次明白每天的嘘寒问暖对我意味着什么，我不能失去你。

我开始查询上海的公务员遴选信息，我开始烦恼上海的房价，我甚至问过我爸妈，如果我离开他们的身边，他们是否能接受。

你说要我想想怎么解决，我是真的在找寻办法的。

我等着你告诉我你离不开我的那一天，我一定会为了你考到上海去，只要你告诉我，我一定会做到。

但我等来的却是你找到了最适合的人。

5

三年，你只给了我短短的三年，其中两年里我们还分隔异地，相处的时间那么少，少到我想起你的时候，只有那一抹抹高速飞过的风景。

我没有好好爱过你，那些相爱的岁月里，都是你每日每夜地陪着我说话，我开心你聆听着，我难过你安慰着，我还一次次生气抱怨：“你为什么不在我身边？”

我无法去责怪你，这两年里，除却每个月看你一次，我真的没能为你做过什么。

我信奉着那些真爱信条，傻女人才为男人付出，男人真的爱你的话，他会为你妥协的。我不敢付出，质疑感情，担忧结果只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明明那么需要你，明明那么想追随你，却只是无动于衷地等你。

我终于失去了你。

过去的两年里，每次看着你背影的时候，我的心灰蒙蒙地下着雨。我总是在想，什么时候只有相守无别离。

这一天，终究没有来临。

就在今天，我的男友结婚了，和另外一个女人，我不知道她是什么样子，但我知道她一定比我更爱你，她不会像我，爱着你却从不说，明明想要追随你却从未做出任何舍弃，在你提出分开的时候明明心如刀割也不曾挽留，我只会傻傻地在你结婚之际强撑着给你祝福。

然后，一个转身，不再涉足一座城。

文：杨清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