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新买了几本书,正在看其中一本,是龙应台女士的《给美君的信——地久天长》。
她在书中用写信的方式,缅怀自己的母亲。信中的语言很清素,对于过去的回忆,穿插着如今对于往事的思索。
但却意外地很动人。
我想到了自己的母亲。似乎也很少有能和她交心畅谈的机会。
也许在现在的90后看来,把自己的妈妈称作母亲,实在是一个很老土的称谓。可不知道为什么,只要一想起母亲在田间劳作的样子,我就总是觉得只有这两个字才能表达出我对于她最深沉的爱与敬意。
我的母亲是远嫁到这里来的。从小我就知道,要想回一趟来家对她来说并不容易。这个不容易中不单单指路途的遥远,要做两三天的火车,更包括了金钱上的拮据,和她每一次的舍不得。
因为家里要养活三个孩子,父亲也不会什么手艺,全家的生活都只能靠着父母终年在田间辛苦劳作。
在上初中以前,我一直以为最繁华的地方就是我们县城。小学四年级的时候生了一次病,在村子里的小诊所一直没看好。父亲带着我去县城医院,从村里去县城的公共汽车一天只有一班,卖票的阿姨说小孩不买票就不能单独占个座位,父亲就这样一路上把我抱在腿上坐着到了县城。
我还记得那是一辆很破的深蓝色中巴车,卖票的阿姨嘴巴很大说话的样子很凶。车子开起来挤满了人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除了喇叭不响到处都叮叮当当地乱响。因为第一次坐车,我头晕得厉害,一路上都迷迷糊糊的,等到了县城下了公交车呼吸到新鲜的空气,才好像又一下子活了过来。
回家后的好几天,我都还记得县城干干净净车多路宽的样子。现在再看,只觉得当时的自己好可笑。
但是当我和母亲说起这些的时候,她只是轻轻一笑,“你好好念书,考上了重点初中就可以去县里上学了”,好像一副她早知道县城长什么样子似的。
后来我又断断续续的从母亲口中听到过关于另外几个地方的描述,比如武汉的武昌鱼,徐州的羊肉汤,和她老家的米粉。她说,这些地方都是回老家的火车必经之地,这些吃的都是当地火车站的“畅销食品”,等我以后考上大学了,就能去看到外边的世界了。
当时的我听完母亲的这些话无疑是神往的。可听多了之后,我总是问母亲下一次再回去的时候能不能带上我一起?母亲每次都说好呀,明年就带你一起回去。
这个明年,到现在还没等到。
母亲最近一次回去,是外公去世的时候。外公走得突然,小舅舅打电话给母亲的时候她一下子慌了神不知道该怎么办。彼时父亲在苏州打工,我们都在别处,家里只有母亲一个人。她着急的给我打电话寻求安慰和支撑。
我连忙安慰母亲,时间太仓促了,夜里回去也不安全,并计划好给她买明天上午的航班,让母亲明天一大早从家里出发来南京,我去接她然后再送她到机场。母亲同意了。
安抚好母亲之后我又给在苏州的父亲打电话,让他同样坐明早的高铁到南京,我负责接送。
那一晚,我没睡着。我猜母亲也是。因为第二天接到她时就看到她满眼的红血丝。母亲和我一样,稍微有点什么事在心里就会睡不安稳。
行程很赶,我很怕时间来不及,所以做什么都在催促。母亲没坐过电扶梯,她很害怕,试了几次都不敢上脚。我和父亲都显得有些急躁,一直不停的催促她,那一刻母亲有点像受惊的孩子。我看着母亲惊恐的样子,忽然觉得自己粗暴得像个魔鬼,立马调整了语气耐心的示范并一直安慰她没关系的。
母亲略带迟疑,但终于还是敢上脚了。我猜,那一刻她心里的恐惧并没有减少,只是渴望回去的意念变成了勇气而已。
到了机场趁着等候的时候我让母亲把我提前准备的食物吃一些,她摇摇头,吃不下去。终于看着他们过完安检进入候机大厅,我才觉得整个人松了一口气。
可能人在紧绷之后突然变得很空之后就会不停在想刚发生过的事,所以在回程的地铁上,我无数遍后悔在地铁站对母亲不耐烦的样子。
我想起小时候母亲对我的样子,想起她轻声细语地为我讲故事的样子,想起她告诉我数学课本上思考题的解题思路时的样子。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很多人当知道母亲是高中毕业生时吃惊的样子。
“你一个高中生,怎么会嫁来这里种地!”
那种语气,除了不解还有分明的惋惜。
每次母亲都是笑笑不说话,搪塞过去。
怎么说呢,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命运这种东西。在经历之前,可能你始终都不会相信,但经历之后,你再想费力挣扎摆脱,好像等着你的永远都是不可能。
母亲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是我第二次高考失利后。
那个夏天好像特别漫长,我总是在懊悔,懊悔为什么写作文之前没能用心的审审题,那么自以为是的就下笔了。
我的两次高考,说来很讽刺,第一年数学只有71分,是我整个高三的巅峰分数。第二年好不容易数学创造奇迹爬上了及格线,语文却比去年少了整整15分。15分,是二本和大专的距离。因为我清楚的知道,家里是没钱让我去读费用高昂的三本院校的。
其实我也知道,那个夏天,母亲偷偷哭了好几次。她觉得很对不起我,如果家庭条件好一点,即便我的最大能力只是三本,也会得到满足。
也可能是接连的考试失利磨掉了我之前的叛逆神经,我忽然变得喜欢和母亲聊天了。要知道自从初中进入青春期以后,我很少和母亲谈心。我总觉得那些故事已经听腻了,母亲说出来的话对我已经是老生常谈,我把各种自卑的源头都怪罪到母亲身上去,因而不再和母亲谈心。
换句话说,我装了很长时间的冷漠。
但是那个夏天,好像一切又变回来了。我又开始像小时候一样变得很依赖母亲,她去园子里摘菜我要跟着一起去,她去田里除草,我也要跟着去。长大以后母亲很少再让我帮着做农活了,她怕弄脏了我的衣服。
但是就算帮不上忙只是陪着母亲在田里站着,我也觉得很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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