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菩拉
咖啡厅一个不引人注意的角落里，郑秀晶嘤嘤哭泣着，两个肩头也随之而耸动。她的头发披散开来，遮住了大半个脸。
坐在对面的林垦，脸色阴沉，沉默地搅动着手里的小勺。他伸出一只手，抚开郑秀晶的头发，把它们夹在她耳后，露出了那张姣好的脸。那是一张风韵犹存的脸，颊上泪痕点点，颇让人怜惜。林垦拿出一张纸巾，递给郑秀晶。郑秀晶随意抹了抹眼睛，擤了下鼻涕。
“他又打你了？还疼吗？”林垦问。
“他只要喝了酒，哪次不打我。还好小木今天上晚自习，不然也得跟着被他打。”郑秀晶已经不哭泣了。
“报警了吗。”
“没有。”
“为什么不报警？他这是家庭暴力！”
“又不是没报过，有用吗？还不是变本加厉。”
“他跟那些女人乱搞在一起，你就这样默许了？”
“他是要耗着我，既不跟我离婚，也不要我管他的事。这就是我的命！不管了，只要他不喝酒回来撒酒疯，我就能舒心地和你在一起。”
“你想过将来吗，你……和小木的将来？”
“我不是还有你吗。林垦，你别说你不要我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秀晶，你知道的……”林垦别过脸去，不忍看那张脸上的质疑。
“我知道。在你十七岁的时候，我就知道你喜欢我。我们都认识十年了，”郑秀晶话里充满了回忆，“只可惜造化弄人，谁让我比你整整大了五岁呢。如果不是我当年鬼迷心窍嫁了他，我……”
“过去了就不要提了。”
“可是你总归要结婚的，到时候你就是别的女人的了。”
林垦没有答话。
“我是不是太自私了？他这样吊着我，不让我离婚，我就给不了你一个完整的家。”
林垦再次沉默。
“你真该去找个女朋友，找个乖巧听话的女孩，过正常的生活。”郑秀晶虽然自说自话，但一直在观察林垦的表情，见他猛然抬头，她接着说，“毕竟你也不小了。”
“你真这么想？”
“我？我还能怎么想。一个老公不爱，也离不成婚的女人， 哪还有资格要求她的男朋友不结婚，空等着她呢。我只有一个要求，你可以找女朋友，但要让我先过目。”
“好了，太晚了，我送你回去吧。”林垦皱了皱眉，站起身来。
“你就不想我去你那儿？”郑秀晶柔声问道，用期待的眼神望着林垦，“他走了，去了那女人那里，今天不会回来。小木我让我妈接回她那去了。”
“下次吧，今天你要回去好好休息。”林垦劝到。
送走了郑秀晶，林垦两手拢在大衣口袋里，慢慢走在寒冷的街道上。郑秀晶的家，和林垦父母的房子，仅相隔几个街区。她的父母和林垦的父母，都住在同一个小区。算起来，还算得上是老邻居。
林垦想去妈妈那里转一下，再回自己的住处。又想到，妈妈有早睡的习惯，这样寒冷的冬夜，她恐怕已早早上床睡觉了。就算没睡着，又免不了会有一阵唠叨。林垦已经踏进小区大门的脚，又缩了回来。
从记事开始，爸爸就很少回家，一年半载也见不上一面。妈妈说爸爸是海员，坐大轮船去了海上，去了国外，在海上经历着大风浪，甚至还有凶恶的海盗。林垦从小和妈妈相依为命，虽然有爸爸，却像孤儿寡母似的。妈妈既要强又爱唠叨。逢小林垦不听话，妈妈就用棍子抽他。听着儿子的哀嚎，妈妈的眼泪就跟着流下来。等下一次不听话了，又是同样一顿打。
林垦觉得妈妈是有怨气的，她怨很多人，很多事。她的怨恨有多深，就有多爱唠叨。她怨自己命不好，怨孩子调皮不懂事，怨一年到头见不到自己的老公。家里不论大事小事，都没个男人帮衬。连下大雨房子漏水，也只能自己半夜爬起来去修补。
爸爸呢，林垦和爸爸一直不熟悉。从小到大所有节日和学校活动，爸爸都没有参与过。爸爸不知道自己最要好的小伙伴是谁，不知道他成绩好不好，甚至忘记他在读几年级。就算是在爸爸假期中那短暂的几天相处，互相之间也没有多少话说。
爸爸似乎只适合存在于相册中，存在于那些珍贵又罕见的礼物外包装的外国文字里。对林垦而言，爸爸是那个缺席了他人生的陌生人，是那个脸堂黝黑，总是沉默不语的人。因为他在家里的缺席，才导致妈妈半生的抑郁不平，她又把那种气郁转嫁到自己儿子身上。林垦一直没能原谅爸爸，但他希望妈妈幸福，希望妈妈能时常露出笑脸，温柔地对待自己。
如今他已不是那个郁郁少年，他羽翼已丰。两年前更是借口工作忙，要经常加班而搬了出去，只在周末回去陪陪妈妈。妈妈想必更孤单了。
十七岁的时候，林垦遇到了郑秀晶，她是高中同学的姐姐。她青春飞扬，漂亮又和善。林垦常借故去同学家讨论作业，就为了能见到郑秀晶。而秀晶则仿若天边的一抹云，又高又远，遥不可及。她似乎明白林垦的意思，但仍像个亲切的小姐姐那样，劝林垦专心学习，考上好的大学。林垦却把那误当做是一种承诺，只要他考上了大学，他和秀晶姐就可以在一起。等到林垦终于拿到大学入学通知书，如愿去了心仪的大学，秀晶却已嫁了人。
郑秀晶婚后过得并不幸福，她生了儿子小木后，做建筑的老公开始在外面找小三，然后是小四。她找到了林垦，向他述说自己的不幸。
这几年，林垦觉得自己过着一人双面的生活。他最终得到了秀晶姐的青睐，以一种不为人知的不正当的方式。他以为自己终于得到了少年时期想要的幸福，却发现陷入了另一种桎梏。他们的关系见不得光，他们偷偷摸摸的，让他觉得自己和那些小三并没有什么区别。秀晶不仅控制着他，还试图要控制他今后的人生。他想逃离，想走到阳光底下，他想喘口气。
当林垦见到杨熠光的那一刻，他仿佛见到了渴望已久的阳光。那束光瞬间照亮了自己，照亮了自己阴暗的心。他想抓紧它。
这时候，杨熠光发来了短信，她说：“外星人，我已经安全着陆了。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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