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般人生

作者: 黄香黄蜜 | 来源:发表于2022-12-25 19:49 被阅读0次

    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我已经骨瘦如柴了。我不断地咳嗽、呕吐,呕出一滩又一滩黄色的水,说实话,我已经不知道自己咳出多少血丝了。我身上尽是各种红疹与红斑,不断的刺痛、不断的痒意骚扰着我,使我倍加难受,我好似躺在街上的石头板一般,动弹不得,却在地面积了水的时候,总想有人踩一脚,溅起水珠,以露我的锋芒。

    电视被人换到了戏曲频道,我最喜欢的《长生殿》正在上演。我痴迷地看着,看了很久,直到华灯初上时,我才觉着困了,于是阖上眼,打开另一扇人生之门。

    我不知怎的,想到还在播放的《长生殿》,拼命地睁开眼睛,却看到了另一番景色……


    我今年九岁,随父母一起响应号召,下乡开垦荒地、富国富民。火车开得慢悠悠的,乍一看,还以为是马车拉的。腊月时的天气都特别冷,车上一眼望去,全是白头发、棉大衣或是地上的瓜果皮、脏水。

    我望着窗外日渐荒芜的景色,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我问妈妈:“什么时候才到啊!”

    “急什么!这才几天啊就天天问,不跟你说十几天的车程吗?这么闹怎么过?”

    “哎!”我暗自叹气,想伸手去拿一瓶牛奶。

    妈妈打了我的手:“又不是给你的!”

    我还是临窗望景着,一个小男孩戳戳我,递给我一个梨。

    “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没接梨,也没回答。

    “你是不是下乡的,我也是!”

    我一听,来了兴趣,问他:“你在哪里下车?”

    他一说,我便惊讶起来,原来我们两个的目的地,只差一条河而己!

    我一下打开了话匣子。傍晚,我们都要睡觉了。他说:“以后你一定要给我寄信啊!”

    我说:“寄啥,这么近,有事走过去就行了!”

    一到乡下,我便感到无聊了。这里的人都不欢迎我们,一见我们,就躲得远远的。爸妈的身体也日渐消瘦下去,每天汗涔涔的,脸上也没了血色。

    一天,我割了草,打算喂猪,忽然冷不丁飞出一块石头,砸到后脑勺。

    “哈哈!五类!”我一抬头,见一群人在上面叫着,喊着。

    我气不打一处来。直接捡起土块,回敬他们。他们吃了痛,跑了个无影无踪。

    傍晚我回到家中。咦!爸妈没回来啊!我回到房间里,打算睡下,一阵破门声响起了。

    我被五花大绑着,运到一个冷、臭的“冰屋”里,期间,我曾被监视着走向一个大礼堂,在那里,我最后一次见到爸妈.

    他们指着爸妈,说:“是不是你让你儿子打我们光荣的贫困户的?”

    “不是”

    他们又如是问了几次,唾沫星子在强光下可见甚多。我看见他们的脸渐渐变得狰狞起来,好似一只愤怒的灰狼。爸妈低着头,好似一个孩子般跪在那里。

    戴着红星帽的人似是气不打一处来,一巴掌打向爸。

    “爸!”我大叫着:“我说,是我扔的土块,不跟爸妈有关系。我没有人指使,就是自己想扔才扔的!”

    “儿子!”爸妈大声叫道,想奋力挣脱束缚,却被一群人按住了。

    我看着这一片混乱的场面,想象这就是那个拥挤、混乱的车厢,我躺在床上,与对面的一个男孩做了个小小的约定……


    不知过了多久,有一天,一个军大衣裹全身的壮汉打开我的牢门,说:“你自由了,出来吧!”

    临走前,他脱下他的军大衣,披在我身上。

    街上被白茫茫的大雪盖得不留痕迹,每个房子上还有一张满是雪水的五星红旗。我听到街上的广播在说:“庆祝十一届三中全会举办成功!”

    什么三中全会?我不禁疑惑着。

    不久我就在村口旁边找到一个落脚点——一家露天饭店。每天端菜洗碗,包吃包住。这里的阁楼不知为何,放着一个破旧的收音机。每晚忙碌完毕、我便上阁楼,躺在床上,听收音机里有点卡壳的音乐。

    我最喜欢戏曲了,特别是《长生殿》。我一听到它,嘴里也会不自觉地哼起来。

    毕竟是朝夕相处的人。时间一长,我与老板的关系也渐渐好起来。有时,我们俩会坐在一起,聊着最近的事。

    “你看起来挺喜欢〈长生殿〉呀!”老板突然说。

    “啊!对,我很喜欢这戏。”我答道。

    他把一张门票拍在桌上,说:“县里有大人物来县礼堂演〈长生殿〉,这张票是一个客人送我的。”

    “这……不了不了,我要照顾店……”

    “没事,这不有我嘛!这种机会,千载难逢呀!”

    县礼堂辉宏大气,令不少农村的大妈大爷们目瞪口呆。我看着这些,只是想到爸妈在我5岁那年的公演。

    我紧握双手,灯忽然灭了。紧接着,大荧幕拉开,惊雷般的掌声。

    我默默地流下眼泪,双腿不停抖动。

    后来我学会了攒钱,一分一分、一角一角,虽然不多。我打算给老板也买一张票,明年春节会有一个摇滚乐队来演出,这正是老板喜欢的。

    除夕夜里,老板送走最后一波顾客,拿出一口锅,招呼我坐下。

    他打开盖子,浓郁的鸡汤令我垂涎三尺。

    “今天我也没啥庆祝,咱赶紧干了这锅汤,然后睡觉吧。”

    我热泪盈眶。打算趁机拿出我刚买的门票,门却响了。

    一开门,只见一把明晃晃的刀从门外探过来,硬生生顶在开门的老板的胸膛。

    “你们……你们这是要干……干嘛呀!我……”

    话还没说完,一只粗大的手抓住他的衣领,拽着出了门。我久久才反应过来。此时,老板已经消失在夜色中了。

    我一下子僵住了。一阵风吹来,冷得我打了个寒战。“真冷啊!”我嘟囔着,把门票撕了个粉碎。

    我本想离开这里,另寻他路的。可奈何囊中空空,只能支起这个烂摊子,开启那乏味的小本生意。

    我只是在老板做菜的时候看过几眼,至于高深一点的,更是完全不会。经常有顾客一拍桌子,说:“这菜怎么那么咸!”“这汤那么淡”“这肉没煮熟!”……没过多久,这家小店便已是寸草不生、门庭冷落、白茫茫大地真干净了。

    一天,我闲着没事干,坐在门槛上,听新买的戏曲磁带。一个高佻的美女走了进来。师傅,来碗面。”她说。

    我看着她嘟着嘴吸面条、小心翼翼的,好像大口一点就会碰掉唇上的口红似的。

    “美女,你喜欢听什么戏呀?京戏还是昆戏?”

    她露出一脸疑惑的神情:“大叔你就听这个呀?现在男的听郭富诚、女的听陈慧娴,哪个还听戏?”

    我没回答,眼睛却没离开她的脸庞。真美呀!我想,我或许是爱上她了。

    她见我眼神不对,露出了一脸嫌弃的神情:“你要钱没钱,要地位也没一个,门前连个脚印都没有,咋过?”她赶紧吃下最后一口面条,出去了。

    后来我就开始努力起来。可是毕竟没有底子,最后还是落了个两手空空。这天,一对穿金戴银的夫妇走进我家中。

    “你想要得大把钱吗?”

    “想。”虽然有点儿困惑为何他进门先叫我坐下说话而不是点菜.

    “那你想不想、跟着我们,一下子赚上十万八万?”

    “可以!可你们真的可以吗?”

    “瞧你说的。”他们都笑了起来:“不懂有多少人跟跟着我,不到半月,财源滚滚来!”

    “真的!”好运来得太快了,我差点晕在地上。

    “那我应该干嘛?”

    “别紧张!”他说:“你先跟我去趟医院,做个全身体检。”

    他拍拍胸脯:“放心,不花你钱。”

    去医院做体检时,我惊讶于这小县城里的医院这么大、这么干净!且我做了好多以前我觉得无关紧要的检查,也闹出了不少笑话。比如我走错了诊室,看到人家光屁股的样子……

    “一共201元,结下账吧!”账房的伙计对我说。

    “我有人帮结。”我自信地说。

    账房小伙子看了我一眼,对我小声说:有些不该拿的、咱就没必要拿。况且你的体检报告也表明,你去扎针,不安全。”

    “那你给我钱啊!”我翻了个白眼。

    我随着那对夫妇坐着面包车。讲真,这车行驶过的路,已经经历了水泥路、泥路、土路。到现在,已经是走在草丛中。一开车窗,便是扑面的草香。

    我问过那对夫妇报告上的情况符不符合你们的标准,他们看了一眼,一甩手,把报告丢在一边,对我说:“这不重要。”

    我们开到一个山洞旁.山洞里是若隐若现的灯光。我有点怀疑,再次问他们安不安全,他们说:“放心吧。”

    我进了山洞,里面并排着放了几张桌子,桌子上一条长长的管子,一端接着针头,另一端是血袋。我坐下来,按照指示,躺在椅子上,感觉温暖的液体,如游子般,离我而去。

    “抽完血了?”

    “抽完了。”

    “真棒”夫妇俩竖了个大拇指,给我个红包:“你下次想来,尽管告诉我们一声。电话啥的都在里面了。”


    不知为何,睁开眼睛,却只是看见一片虚无。连《长生殿》的声响也渐渐小了,取而代之的是对床男孩的“你一定要给我写信啊!”

    我打算回复他,可突然意识到,这终究是一个梦而已。为什么我要听信那对夫妇,去做这个无可挽回的事情?我后悔着。很想找到好心的老板,和他在一起,喝鸡汤、畅谈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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