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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念成痴,梦里不知身是客

思念成痴,梦里不知身是客

作者: 写意人 | 来源:发表于2017-10-28 13:45 被阅读1349次
    思念成痴,梦里不知身是客

    最爱的人儿,我与你,已然身处两个世界,可我却仍想空虚着怀抱等你,自此,天涯咫尺……

    2017年10月28日      星期六      晴


    -1-

    清晨,酒店落地窗外,朝阳如血盆大口,咬住黑毯似的海面。再顺着海面往回看,蠕动的波涛渐次挤进我的呼吸里,我有些窒息,那个梦境里的感觉又涌现了。于是转回头去看熟睡的妻子,她的侧脸很美,虽已是中年,却不曾有岁月的痕迹,反倒添了更多风致。

    昨夜缠绵至深夜,妻子快乐的呻吟带给我极大的满足。她累了,睡得香甜,我却很早就醒来了,睁着眼等天亮。

    对了,我是个作家,以写作为生,熬夜是常态。写作让我兴奋,作品完成后,即便一晚只有三四个钟的睡眠,第二天也不会疲劳。

    可最近我有些精神涣散,有担忧堵在胸口,让我无法凝神做事。时常地,我觉得自己要先妻子女儿而去了。

    因为有个梦,一再地出现在凌晨。梦里的自己在独木桥上狂奔,桥下是飞速漫上来的河水,前后有河水撞上独木桥的水雾,女儿在很远处叫我,妻子在桥的一头朝我招手。我拼命向他们跑去,可河水逐渐盖过独木桥,水雾越来越厚,最后变成冲天大浪,掩去了他们的身影和声音。我大口吞着水,奋力地跑,却怎么也跑不到头。恐惧一层层码起来,在窒息里我挣扎着醒来。

    我想一定有什么要发生了,也许是多年熬夜,掏空的身体给自己发出警告了。妻子也发现了我的异常,面容里也掺了愁色,我心疼她的担忧。

    于是,在交了上一部作品手稿后,我推了所有约稿,准备给自己放个长假。不久后就是五一假期,我们一家三口来了三亚旅游。读高中的女儿难得放松,一路上都叽叽喳喳,妻子听得津津有味。我宠溺地在后视镜看着她们,我们一直是这样幸福的三口之家。那个念头,一定是我多虑了,我甩了甩头。

    今天是我们回程的日子,回广州有好几百公里,我俩要轮流开车,就让妻子多睡会吧,隔壁房的女儿应该也还没醒。

    9点,我们出发往回走。假期末日的高速路上,车辆多,天气也有些燥热。在音乐和冷气里,我开车,我们仨不时愉快地交流几句,车行走得还算顺利。

    舒适地叹了口气,我往椅背使劲靠了靠。都说灵魂和身体总要有一个在路上,我这算两者皆在路上吧!

    “嘀——”右后侧尖锐的鸣笛呼啸而来,我转脸去看,“嘭”一声巨响,妻子美丽的脸猛地往前一抖,变形了。等我反应过来撞车了时,我们的车已在空中翻转,接着重重地撞在地上,听到妻子女儿惊恐地尖叫,停留在脑海里最后的画面是,妻子耷拉脑袋,血顺着长发往下流,了无生气,然后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2-

    结果是,她俩死了,我活着。无论怎么催眠自己,我都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我确实也无法回忆起处理她们后事的过程,痛苦如橡皮擦,自动清除了这段锥心记忆。

    只记得,那天从医院出来后,躲开了所有人,我回到了我们的家。我和妻子都是独生子女,父母均已不在,我长期宅家里写作,几乎没朋友,常走动的只有妻子的一个闺蜜阳玲。

    原本,这天地间本就只我们三人互相取暖,现在独剩我一人了,一路上,我悲伤得眼泪都流不出来,只踉跄在人群里。

    街上车流汹涌,人们行色匆匆,对我这个悲伤的男人,他们熟视无睹。也许,每个人都背负悲与苦,压根无暇顾及他人。

    我感觉很安全,任仓惶落魄跟随一路。

    家里跟我们出去旅游前一模一样,门厅那束白玫瑰还怒放着。这是妻子最爱的花,她总说红玫瑰太艳,百合太香,白玫瑰不藏不露,配几枝紫色的勿忘我,刚刚好。

    来到卧室,我全身张开,趴在床上。床单上还有妻子幽密的体香,床头有三个人的合影,女儿在我俩中间,笑得没心没肺,妻子眉眼如画,我正侧过脸盯着妻子。

    也许她们离去只是个梦吧,我闭上眼睛,感受着她们的气息。

    突然,脑海里出现撞车前妻子那张变形的脸,绝望尖锐刺过来。我蜷缩起自己,试图减少一些疼痛,眼泪终于汩汩而来,我从不知道一个男人的眼泪会如此之多。

    不知哭了多久,我睡着了。醒来时时钟告诉我已是中午。我不知饥饿,只是渴得厉害。冰箱里还有一箱啤酒和一些面包,喝了一罐啤酒,苦涩得很。

    那个梦,果然是征兆。只是,离去的是她们,我却还在独活。

    外面阴沉暗郁,一如我的心情。我打开电脑想写点什么,脑袋却里一片空白。自从交了上本书《我与上帝的一面之缘》的书稿后,我就不曾动笔,要再次行动,似乎很难。

    查查卡里,还有足够余额,于是我打算放空自己,不再去想生计,我要好好缅怀我的亲人。

    -3-

    我天天以啤酒面包充饥,然后就在房间里寻觅她们的味道。最喜欢的,是钻进妻子的衣柜里,睡觉,或发呆。那里有妻子不同场合穿的衣裙,凝神盯着某一套,妻子就穿着那套衣服,立在我面前,盈盈含笑。我扑过去抱她,抱住的是那排衣服……

    要么我就在床上躺着,那里有我们两个人十几年水乳交融的恩爱,或者去女儿房间,翻翻她的书和作业,或者在各个房间穿行,制造一些热闹,让自己觉得这里还是原来的三口之家。

    这样没日没夜地在家待了不知多少天,我终于想起来要出去走走。黄昏时,出门碰到隔壁遛狗的阿姨,她竟然没认出我。我摸摸满脸的胡茬,消瘦的脸颊,还有狗窝般的头发,无奈地摇摇头。没认出也罢,省得被问东问西。只是那只狗,朝我使劲吠。

    外面刮着风,可能是台风吧。薄衣单衫的我在风里瑟瑟发抖。我拉了拉身上的T恤袖口,试图遮一下凉意,发现是徒劳,便随它去了。

    我沿着熟悉的路进了附近的中山大学,那是我和妻子的母校。我与她相识于图书馆,中央大草坪、惺亭、落日下的北门牌坊、门外的珠江河畔,都留下了我们恋爱的足印。毕业后我们不舍这里,就在附近就业安家,结婚后,这里也成了我们日常散步的地方。女儿出生后,这里又成了她的乐土,也是她高考的目标学校。

    我恓惶行走在旧地,酸楚得无法自拔,这蜗居的时日看来并没有化解我的痛苦。我呆坐在只有枯枝残叶的荷花池旁,任悲伤流过我全身……

    此后的每个夜晚,我都孤身徘徊在中大校园,看无数男女行走在勃发的青春里,我似乎也重回了与妻子的过去。

    只是,校园里路灯太亮,头上月亮太大,连影子都不知跑哪去了,无法来凭吊我的孤单。

    -4-

    不知道多久后的某一个晚上,回到家时我倒在厅里沙发上就睡着了。等醒来时,听到有开门的声音,睁开眼,门口射进来的光里,妻子穿着白裙,抱一束白玫瑰,飘然而进。我摇摇头,想甩掉幻觉,却看到妻子拔掉了花瓶里枯败的花枝,去厨房里接了清水,插上了新的玫瑰花。

    以前妻子下班回来时经常会带一束白玫瑰,专心插了花再做别的。我从书房出来,倚在门框,看她,是我写作最好的休憩方式。

    是上帝眷顾我吗?看我怀念亡妻如此深情,被感动了吗?还是我在上一本书里与他的交流起了作用,给了我一次可触摸妻子的机会?

    无论怎样,妻子如此真实地出现在我面前,还是令我欣喜万分。只是,我一动也不敢动,连呼吸都放轻了,我怕惊跑了她。

    妻子并没有看见我,插好花后径直进了卧室。她脸容悲戚,坐在床头抚摸着全家照,眼泪一颗颗滴下来。

    然后,她缓缓趴下身子,脸埋在我的枕头,肩膀一耸一耸地哭,压抑的哭泣声如钝刀磨在我心上,我痛得蹲下身子,眼眶酸痛,眼前模糊起来。

    “意心……”我再忍不住,唤着妻子,快步走了过去。

    妻子仍在哭泣,对我的呼喊没一点反应。我心下骇然,又有不甘,便张开双臂,试图搂住那对消瘦的肩膀,却如同抱向一团空气,我的手臂穿过她的身体,抱住了自己。

    我惊得跳起来,隔远了再看她,她还在伤心啜泣。我又大声叫她,在她面前走来走去,她仍然一点反应都无。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欠起身子,抚平了床单,擦了擦哭肿的眼睛,拉开门,又飘然而去了。

    我在她面前蹦跶了一个上午,累极了。只能怔怔地看着她走进光里,消失了,颓然倒地。

    我清楚知晓,我与她,已然是两个世界的人了,不对,是两个世界的人与鬼了。只是为何她看不到我,我却能看到她?这推翻了我以前的所有认知,我也不知原因何在。

    也许,是我思念过度,出现的幻觉吧!一个人生活这么久,我精神一定出了问题了。《美丽心灵》里的纳什,患幻想性精神分裂症,身边出现幻想人物,以假乱真,左右着他的行为。我肯定也是罹患此症了……

    我呆呆地想着,脑袋里一团乱麻,待我再醒来时,已是第二天上午。

    思念仍然如虫噬心髓。昨天经历失而复得、得而复失,让我更加怀念正常的人生乐趣。另外,这种与鬼魂或幻像直面的不寻常体验,如松针般刺激了我的写作激情,我想动笔写作了。

    不如,就以《妻子是一只鬼》为题吧。虽然题目有博眼球之嫌,可我会在故事里灌满深情,将一个中年男性的亡妻之痛述诸笔端。妻子在那个世界也应是思念至极吧,否则她怎会重回故地,又那样伤心欲绝?我的笔,必然也要描摹出她心伤的十之八分。

    -5-

    自此,我开始伏案写作,时间如深海,无边无涯,在我这已经没有了概念。唯一在时间的海面搅起涟漪的是,妻子隔三差五地回来,带来白玫瑰,收拾屋子,伤心地掩面哭泣。

    最初几次,我仍努力引起她注意,无果,我开始放弃,后来,逐渐习惯她的来去。

    每次她来,我会停下笔,追着她的身影,穿梭于各个房间。她静止不动时,我从背后搂着她,心里很踏实,尽管搂着的是虚无。有时,如有感应般,她会转过身来与我面对面,只是,我看着她眼睛时,才发现她看向的是虚空——她不知道我在她面前。

    有时,她会在床上睡觉,我挨着她,闻着熟悉的气味,竟也能睡个踏实。醒来时,她蜷缩在我怀里,一如以前的无数个夜晚。

    更多时候,妻子会默默流泪,嘴里念着我的名字。我舔着咸咸的泪水,痛恨这咫尺天涯。

    只是,妻子日渐消瘦了。她原本苗条,几次下来,更是形销骨立,来去更像鬼魅了。

    当我感觉妻子已经面色苍白,骨瘦如柴,马上就要灰飞烟灭时,我的写作也进入高潮。如泉的思绪让我对这一切更为敏感,担忧绝望也紧紧攫住我,我的笔,记录着妻子,也承载着即将永失我爱的恐惧。

    -6-

    这一日,正当妻子独自伤神时,门铃响了。待我要起身,妻子已打开门,门外站着女儿,面有愠色又满脸泪痕。

    她嘭地关上门,悲切地喊着:“妈妈,别再来这了,你看看你都瘦成什么样子了!”

    妻子苦笑着说:“我觉得你爸在这,你让我再跟你爸待一会。”

    女儿泪水流得更多,呜咽着说:“妈妈,我们回阳玲阿姨家吧,我不想回这里,这里到处都是爸爸的影子,我难受,我也害怕……”

    阳玲是妻子最好的闺蜜,她们怎么会住在她那?我开始迷惑,脑袋里有个开关启动了。

    “我们在阳玲阿姨家住了大半年了,不好再打扰她了,我们还是搬回来住吧,每天陪着爸爸,好吗?”

    “不要!我们住回来的话,你永远也走不出来,妈妈,我们把房子卖了吧,去别的地方买一套房,开始我们新的生活,好吗,妈妈?”

    “可那样的话,你爸爸就找不到我们了。”妻子的眼睛又开始红了。

    “妈妈,求求你醒醒吧,爸爸已经走了,在车祸里走了,不会再回来了,你替我想想吧,我已经失去了爸爸,不能再失去妈妈啊!”女儿已是泣不成声。

    那个开关啪嗒打下来,我脑袋里亮了。

    难怪,我不记得替他们办后事的过程,因为压根就没有这个过程;难怪,我在人群里穿梭了那么多次,他们对我视而不见;难怪,我不吃不喝也能生存那么久;难怪,多年的邻居认不出我,她压根就看不到我,而狗这种牲畜却能看到我;难怪,我抱不到妻子,不因为她是虚空,只因为我是虚空的……

    原来,我已经死去。这大半年,我只是凭人的记忆,肌肉的,思维的,在活着,在做着自以为是的人的活动。

    原来,我才是一只鬼。

    原来,我只是人间一客,梦里不知身是客。

    无数的镜头在我面前旋转,一帧帧,一幅幅,叮响我的催眠,我咳咳喘息起来,强烈的气流冲腾胸腔,几近窒息不能言语。我抬起右手,缓慢插入自己胸脯,我想抚触剧烈抖动的心脏,却抓了一把空气。

    趁着最后的意识,我拿过键盘,把小说的题目改成《我是一只……》,“鬼”字没敲出来,我已化成一缕青烟,冉冉升上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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