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冬天的周六下午,我带着婆婆和女儿去公园散步。
一对看起来已年过八旬的老夫妻,坐在广场边的一棵小树下,两支拐杖平行躺在地上。
衰老并没有消耗掉丈夫儒雅又威严的气质,也没有摧毁老太太精致优雅的身影。他们像两棵历经风吹雨打却仍旧傲然挺立的树一样,并排而立,根紧连于地下。
老先生抬头看着远处,远处是悠远的灰蒙蒙的天空,仿佛这美好又愁惨的天空能够传来悠长的无声的回音,讲述着他一生的故事,圆形的黑框眼镜后面,是一双深邃的谜一样的眼睛。
他肯定激情澎湃意气风发过,肯定像个有勇有谋的将士一样在人生的道路上努力地开拓过疆土,只是人生暮年,一切都沉寂了下来,成了无声的回忆和纪念,那引人注目的气质是岁月对他最高的奖赏。
老太太看我,看我婆婆和蹦蹦跳跳的女儿,表情是和老先生一样的肃穆和安静。
眼波流转间沧桑明灭。也许她想起了自己的孩提时光,自己的少女时代,也许她会在心底感叹时代的变迁,青春的易逝,然而最终还是能安然平静地接受自己的老去。
岁月回溯,她曾经肯定不是个寻常女子,世事变迁于她,可能只是人生路上景色的时时变换,鸡毛蒜皮于她,可能只是不值一提的生活残渣,生儿育女于她,可能是一场奇妙丰富的探索和旅行。
若是没有这样的修养和爱惜自己的从容,怎会在本应老态龙钟的年纪,往那里静静一坐,仍能让人窥见一个葱茏少女,一个智慧美人的影子?
我走到他们背后,偷偷地为他们拍了张照。他们的影子咔嚓一声落在了我的照片里,也落在了我的记忆里,久久没有淡去。
我猜不着他们的故事和生活,也不好意思开口破坏这副安静迷人的画面。他们坐在那里,互相陪伴,互相映衬,成为平和完美的统一体,俨然一对璧人。
我想,穿过岁月的长河,几乎经历了人生的所有,暮年之时,能够携手出门一起静坐,他们,一定是恩爱的吧,无声胜有声。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此时此刻,他们用岁月用生命沉淀出来的安静扩展出了一种无限的和谐的力量,深深地感染着周围的一切,连我叽叽喳喳地女儿也变得安静。
周围的一切也都十分应景,冬日的寒风有了几许温柔,马路上没有疾驰的汽车,广场里也没有聒噪的人群。
而我呢,不用他们说一句话,光欣赏着他们的背影,就对生命多了猜想和肯定,对夫妻关系多了一层理解,对生活多了坚定和勇敢,对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多了向往和热情。
我家先生,与我有着不一样的爱好和性情,虽不能与我一起读书谈文,但却是这世间唯一一个会耐心替我按摩的男子,唯一一个在我病痛之时不会退缩离去的男子,唯一一个会把大部分爱和耐心给予我的孩子的男子。
也因此,即便生活不易早生华发,我也不会太过任性,去为那些镜花水月赌上后半生,当然会有“纵然举案齐眉,到底意难平”的遗憾,但是现实残酷,爱惜自己的女人,不应该再去纠结于此。
诗中说,太阳倦了,自有暮云遮着,山倦了,自有暮烟凝着。如果你倦了,我虽不能为你遮风挡雨,但家里的灯,我自会为你亮着,让你风雨夜归时,不会觉得黑冷孤寂。
愿我们足够努力足够幸运,垂垂老去的时候,能够像那对老夫妻一样,一起坐在阳光恩泽的柳树下,当微风吹过,让不悔和知足,惬意和舒适在空气里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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