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以国士待我,我必国士报之
——战国策·赵策
壹
1910年秋末, 宣统二年,北京。
“驾!驾!”急促的马蹄声伴着焦躁暴喝划破天刚破晓的帷幕,一人一骑自邮传部如旋风扫过,扬起一路落叶飞奔而去。
“孩子他爹,你瞧这是不是又闹革命了?”
男人嘟囔着坐起身子朝痰盂吐了一口浓痰:“哎,我说你一个妇道人家,少管闲事行不?”
刚要再躺下的男人一眼瞅见衣衫不整的女人裸露出半截花白胸脯,顶着晨起的一股冲动便将她扑倒在榻上,“这年头啊,咱们还是少说话多干活。”
邻家李大妈起早正打扫前院,侧耳一听,不由呸了一声:“啋!一大早的害臊不!”
不知谁家的娃又扯开嗓门哭闹不休,惹来巷口此起彼落的犬吠。
尽管城外风雨飘摇,京城内的寻常百姓家,每日清晨依旧一如既往的寻常热闹。
然而,一封来自东三省的紧急电报,在紫禁城内早已掀起万丈波澜。
时宣统年仅五岁,天下于他而言是玩不起的权力游戏,龙椅又是何等坐不住的枯燥。对于东三省的急电,自是没他什么事。
其父醇亲王载沣为监国摄政王,倒是为此紧锁眉头,退朝之后特留下外务部右丞施肇基及近臣商议:“电报所奏关东地区正爆发瘟疫一事,不知在座诸位有何对策?”
“荒谬!关东区乃我大清朝龙脉之所在,瘟疫一说实属无稽之谈,还望王爷明鉴。”
“对对!王爷啊!这肯定是地方官误判呐。”
载沣并非糊涂之人,自然明白好话不如实话:“施肇基啊,你有何看法?”
“臣于日前亦有上奏洋人对此事的报导,瘟疫告急事关重大,据悉染病身亡者已达数千人,我等切不可轻率视之。”
众人又是一阵讪笑:“我说施大人呐,关东区自有大清历代先皇庇佑,又怎会闹瘟疫?这其中怕是谣言吧?”
载沣抿了一口热茶,摆手打断众人的喧哗议论,:“嗯,本王确实看过有关奏折,如今又有东北急电上报,看来此事不假啊。”
“王爷!王爷!东北又来急电了!”朱公公气喘吁吁大步奔来边高声传报,未几已将电报呈上。
载沣阅毕后神色凝重道:“东三省总督锡良上奏,日俄两国以防疫为由,已提出派兵入驻我东三省的要求。”
“日俄两国对关东区早已觑觎多时,如今是趁着瘟疫借机想夺取东三省的控制权呐!”施肇基愤慨直起身子上前,“王爷,此事万不可退让,防疫一事必须由我大清全权作主!”
座下众人对此倒是一致认同,纷纷起立附合:“对!王爷,彼等皆为狼子野心之辈,万不可不防啊!”
载沣又岂能不知此理,另一方面也思虑着谁人可抵御如洪水猛兽一般的瘟疫:“肇基,你认为太医院可有适当人选可担此重任?”
施肇基摇了摇头:“臣不认为太医院有合适人选,瘟疫可是极度严重之传染病。欧洲曾经爆发黑死病,当年可是造成上千万人死于非命啊。”
“是啊,本王也明白这种病确实无比恶毒,这……你心中可有合意人选?”
“臣下心中确实有一理想人选。”
载沣深知施肇基为人严谨慎言,当下面露喜色:“何人?”
“天津陆军军医学堂副监督,伍连德是也。”
座下一人嗤笑一声,语带不屑驳斥道:“施大人糊涂了,我听说此人乃南洋那叫什么来着……啊,对,叫马来亚的华侨,既非我大清国民又岂能为我大清所重用?”
不等施肇基回应,载沣已表明态度:“本王向来唯才是用,肇基你倒是说说,此人才能如何啊?”
“伍连德此人于少年时远赴英国求学,他可是第一位获得剑桥大学医学博士学位的海外华侨。”施肇基毫不掩饰钦佩之情强调,“他对于传染病有很深厚的认识,臣下以为非此人不可胜任此防疫之重任呐。”
载沣听罢施肇基的陈述,稍作思量即当机立断宣布:“好!本王马上奏明太后下旨任命你施肇基为防疫大臣,伍连德为大清总医官,你二人务必合力扑灭东三省瘟疫之祸!”
贰
“记住,有效控制传染病的首要解决问题是先找出感染源头和传播途径,明白吗?”
一身戎装,挺拔身板的伍连德在讲台上正全神贯注授课,然而心里却始终惦记着关于东北地区瘟疫蔓延的洋报新闻。
“难道真的是鼠疫?”
尽管怀着忧心忡忡的问号,伍连德在讲台上依然尽力克制着完成一堂课。
“伍教授,我有问题!”
“好,林家瑞你有什么问题?”
林家瑞在伍连德印象中虽然有些叛逆,倒也不失为一个勤奋好学,而且永远有无穷问题的优秀学生。
“关于东三省爆发瘟疫,您认为真的是鼠疫吗?您夲人可有这方面的实战经验?”
伍连德稍微调整了一下镜架,微笑反问一句:“林家瑞,你这是想当一名记者吗?”
在一片哄笑声中,伍连德缓步走下讲台,严肃望着学生:“不能由我认为,必须取证说明。另外,我很幸运,至今还没碰上鼠疫。”
正说话间,门外来人通报:“伍教授,监督先生让你赶紧过去,说是有京城来的大官要见您呐。”
“好,我这就过去。”伍连德匆匆收拾后不忘叮嘱学生,“你们好好复习今天的讲课,明天继续下一堂关于科学的防疫。”
望着伍连德逐渐远去的身影,林家瑞开始起哄:“走,咱们也去瞧瞧是哪个大官。”
“别,我们可不想绕着操场跑几圈。”
“就是,要去你自个去。”
林家瑞眼珠子一转,拿起讲台上的水杯大笑:“哈哈!那好啊,我就自个给伍教授送水杯去。”
当伍连德大步匆匆赶到监督室,监督神情颇有些不安开门相迎:“听这脚步声啊就晓得是连德来了,快进来吧。”
“呵呵,连德吾弟,别来无恙啊?”
伍连德大喜迎上前,难掩激动之情伸出右手与来人紧紧相握:“1905年,梹榔屿,一别五年啊,肇基兄可好?”
施肇基不无感慨轻拍伍连德手背道:“好,好,此番再见实在高兴啊!”
“哎,原来你们早就相识啊,连德倒是不曾提起这事。”监督之前还为了一个朝廷重臣到访而忐忑不安,如今自是松了口气,“二位別光站着说话,坐,坐。”
伍连德笑道:“肇基兄可是我的伯乐,要不是他向袁世凯先生举荐,我又怎会来天津任职。”
“哪的话,国家此刻正需要科学人才呐。连德精通西方医学,愿意前来培育年轻一代,实属国之幸事呀。”
“能为祖国效劳是我的荣幸,也是我的心愿,说起来真的很感激肇基兄成全。”
施肇基颔首欣慰道:“难得连德吾弟虽身在海外却心系祖国啊,眼下正是多事之秋,我等啊自当尽展所学为民谋福祉。”
“唔,肇基兄所言极是……对了,这次前来可是为了东北闹瘟疫的事?”
北上抗疫是一项艰巨任务,施肇基还在思量该如何启齿,不想伍连德却抢先开了口:“呵呵,原来连德吾弟早已关注此事,不错,我已向摄政王举荐,委派你前往东三省担此重任。”
伍连德毫不犹豫便接受了任命:“承蒙肇基兄如此器重,我一定竭尽全力扑灭这场瘟疫!”
“太好了!”施肇基取出委任状交到伍连德手上,“太后已下了旨意,任你为大清总医官,在防疫上任何人力物力由你全权调动,我呢在京城会全力支援你。”
“咱学堂这回可露脸了。”监督与有荣焉,仿佛自己也脸上也有了光彩,“这事既然定了,我看连德你就在咱学生当中选个助手随行吧。”
“教授!就让我随您一块去东北吧!”林家瑞情急之下猛地推门而入,话一出口才发觉自己有失礼节而尴尬傻笑。
“林家瑞?你怎会在这里?”
林家瑞忙双手递上水杯:“啊,这个,教授您忘了带上水杯,我给您送过来了。”
“好,你先回去吧。”
“不,教授您就答应了我吧,也让我有机会跟着您实实在在的学习啊。”
东三省瘟疫来势汹汹,伍连德在状况未明之际,自然不愿自己的学生因一时冲动而贸然决定:“疫区存在许多未知的风险,难道你不怕吗?”
林家瑞眼神依然无比坚毅回应:“我不怕,如果怕就不立志当军医了!”
“呵呵,年少有为啊!连德吾弟你就答应了他吧。”施肇基对林家瑞的表现极为欣赏,自是乐意帮腔了。
伍连德又何尝不欣赏林家瑞的主动积极和无畏精神,当下也就答应了:“既然肇基兄也同意,我也就不婆妈了。家瑞,你回去收拾一下,我们明早就出发。”
临别前,施肇基眺望北方长叹一声:“可恨呐,日俄两国竟然趁此瘟疫向我大清施压,以抗疫为由要求准予派兵入驻东三省。连德吾弟此番前去,肩上的担子重啊!”
“我是学医的,北上抗疫自然也是我的职责,肇基兄既然在后方支援,这担子也不轻,多保重了。”
“好,我这就回京负命,连德吾弟,保重。”
在伍连德心里,北上是单纯的抗疫,他唯一顾虑的是有负施肇基寄于的厚望。
然而,他们不曾想大清王朝此时距离走入历史不过仅剩年余光景。
叁
三天后,北满哈尔滨火车总站。
这是一个非常严寒的下午,迎面而来的冷风像一把磨得贼利的刀子,将灰蒙厚重的天空落下的雪花剁成柳絮般四散飞窜。
伍连德与林家瑞甫踏出车站不由得紧了紧大衣,饶是如此脸庞仍是让刺骨寒风刮得一阵生疼。
“教授,您瞧,这哈尔滨一眼望去简直就像是一座死城呢。”
距离天黑还有大半天时间,除了车站零星的一小撮人,往外看去已犹如午夜时分,连个人影都不见。
伍连德呵出一团雾气,四下张望后只是沉重说了一句:“走,先去拜访道台大人。”
“我说教授啊,您干嘛不事先通报一声?这风雪天又人生路不熟的。”
“眼下是疫情紧张时刻,我们又怎能惊扰他们的工作?走吧,总有办法的。”
两人提着简便的行李辨明方向便踏入风雪中,还没走上几步,白茫茫的街道出现一辆由两匹矮种马拉着的四轮马车。
“吁!哎,二位爷可是从天津来啊?”
那问话的汉子身着官服,胡子拉碴的大脸虽然略显疲惫却不失威武。
林家瑞正发愁这天寒地冻的该如何行走,赶紧上前应答:“是的啊,这位大哥好眼力!”
那汉子下了马车也不搭理他,径直朝伍连德欠身问道:“你就是朝廷派来的医官?”
伍连德虽然见那汉子态度欠佳,依然客气应道:“正是。”
“那好,俺叫茅壮,道台大人让俺来接你们,上车吧。”茅壮说完便自顾登上驾座,神色之间满是轻蔑。
林家瑞本欲发作,但念及不必顶着风雪赶路也就作罢了;而茅壮一路上对伍连德的提问总是一语带过,伍连德接连碰钉后只得识趣闭口。
马车冒着风雪继续前进,已近春节的大街上,店铺却显得异常冷清,一如此刻的严寒天气。
不一会功夫,马车便来到了道台衙门:“大人,请。”茅壮依然一脸冰冷,领着二人穿过正门直达后堂推开门房,一阵饭菜香溢出:“道台大人有公务在忙,让俺招呼大人先用饭。”
“道台大人在巡察疫区吗?”
茅壮嗤笑一声径自将一木匣往桌沿搁下:“道台大人说了,小小意思请伍大人收下。”
伍连德搁下行李上前一看,随即转身拎起行李:“家瑞,走,去驿馆。”
“啊?可我们还没吃午饭啊!”
“咋啦,这数入不了伍大人的眼?”茅壮不屑地端起木匣拦住伍连德,“俺一年的粮饷也没这个数呐。”
“请转告道台大人,我是医生,不是当官的,用不着这些银票。”
林家瑞忍不住发笑拎着行李往前挤开茅壮:“哈哈哈!麻烦让让!”
“哎!伍大人!俺,这,妈了个巴子!是俺瞎了狗眼啦!”
茅壮匆匆搁下木匣子大步赶上,扑通便跪倒在伍连德跟前:“伍大人!是俺看错大人了,您千万别见怪,实在是这,这,哎!这叫俺咋说呀!”
“有话起来再说,我真的就是一个医生,不是你们以为的大官。”
“茅大哥,伍教授真不搞官场这一套,您就快起来吧。”
“好!伍大人是干实事的人,俺向您赔不是了!”茅壮当真磕了个雪花飞溅的响头,也是他这辈子磕得最乐意的一次。
“伍大人,您要是不嫌弃俺五大三粗,就让俺跟在身边当个跑腿的吧!”
伍连德此刻正是用人之际,而茅壮的耿直憨厚也早已看在眼里,当下也不多作考虑:“好极了,我和道台大人说一声就行了。”
肆
十二月二十五日,圣诞节。
伍连德是基督徒,虽然初到哈尔滨,可心思早已落在造成百姓恐慌的瘟疫中;圣诞节于他不过是展开抗疫的第一天。
从道台衙门出来,伍连德憋着一肚子闷气径直登上马车,尾随的林家瑞早已按捺不住发起牢骚:“教授,这道台大人是干啥的?对这场瘟疫竟然一问三不知!”
“他懂个屁!”茅壮毫不忌讳表达不满,“平日里就会装模作样,俺就说他是个草包!”
“算了,我们先到傅家甸看看。”
在伍连德心里,此刻最担忧的便是即将到来的春节,而病毒若是随着人流南移扩散,后果势必一发不可收拾。
“伍大人,那傅家甸可是重灾区,眼下啊,每天都百儿个嗝屁呢。”
“茅壮,说说你知道的情况。”
“俺说了,大人可别怪俺说话粗鲁。”茅壮嘴上说着,手也没闲着驱动马车,“也就一个半月前吧,傅家甸客栈来人上报,一夜死了三个客人呐!”
“可有说那些人临死前不停咳嗽、吐血之类的症状?”
“咋没有呢,听说咳了大半夜,还吐了一地的血,天没亮就叫阎王爷给勾走了……说也古怪,俺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看见浑身变紫色的尸体。”
林家瑞听茅壮这么一说不由脸色微变:“教授,听这症状确实是鼠疫没错。”
“鼠疫?”茅壮回过头一脸懵逼,“不会吧?那些东洋医生说了,这瘟疫不是鼠疫呢。”
“日本医生?他们怎么说?”
“他们一到东北就花银子让人抓老鼠,死活都行呐!他们宰了好多老鼠以后,就说了这不是鼠疫,可也不晓得是啥病。”
茅壮话匣子一开便止不住口,耸耸肩又道:“听奉天那些医生说了,这些东洋医生的师傅大有来头呐,叫啥豺狼来着?”
“北里柴三郎,他对鼠疫杆菌方面有很深的研究呢。”
伍连德与北里柴三郎虽无交集,却也在外国时有所闻关于他在细菌方面的医学报告,“他的学生应该也不差,难道真不是鼠疫?”
“对对!俺老记不住,就管叫他豺狼!”茅壮憨笑几声又自觉有理,“他娘的,这些鬼子和老毛子都一样,和豺狼没啥不同!”
当马车转入低洼地区,茅壮的脸色也由轻松转为凝重:“大人,到傅家甸了。”
道路两旁只见民居低矮密集,环境更是肮脏恶劣,在寒风呼啸中仿佛传来无助的哀嚎。如果哈尔滨已沦为死城,那么傅家甸便是人间地狱了。
“这里的情况要比我想象中来得严重,你们看那些紧闭的门窗,里头只要有一人染上,一屋子的人都难保安全啊。”
“教授,如果这场瘟疫真的与老鼠无关……”
“我们当务之急是找出病源,然后才能擬定应对措施。不过,在这么寒冷的冬天,老鼠的确不可能大规模活动。”
从病发至死亡,所有迹象都与鼠疫状况一致,然而却又与伍连德所认知的大相径庭,“家瑞,我们在医学上可以大胆假设,可是最终还是得靠科学求证。”
在皑皑白雪覆盖中的傅家甸,死亡的恐怖气息亦如厚重的积雪弥漫在这座小城上空,让伍连德的心情愈发沉重了。
伍
暮色低沉,白茫茫的天空又开始降下大雪。
“我可以肯定这是由肺部传染开来的瘟疫,但是在解剖老鼠的过程,结果和日本方面一样没发现鼠疫杆菌,所以我只能说是疑似鼠疫。”
在返回哈尔滨驿馆途中,从奉天调派到傅家甸的姚医生在汇报中的结论让伍连德陷入沉思中,“老鼠身上没有,那患者体内有没有鼠疫杆菌?”
这就如同一场战争,摸不清敌人的底细又该如何制定作战方案呢?
从进入傅家甸开始的画面不断在他脑海回放,低矮密集脏乱的民房、室内不流通的空气、拥挤群聚的小客栈里,无助的猎户和商贩迷茫的眼神。
一个念头倏地闪过伍连德脑海:“茅壮,客栈那些猎户和商贩之间是干什么买卖的?”
“哦,他们啊,就土拨鼠的皮毛啊。呵呵,说起这皮毛还真他娘的像貂皮呐!”
林家瑞不由自主啊了一声:“土拨鼠?和老鼠同是啮齿类动物呢!”
“嗯,西伯利亚常见的旱獭……茅壮,这瘟疫是在他们来这里之前或是之后才发生?”
“俺记得那伙猎户来了没几天,客栈的老掌柜就上报死了几个,没多久连老掌柜也嗝屁了。”
难道这场瘟疫与土拨鼠有关?伍连德心里咯噔一下:“你明天找那些猎户买些皮毛,最好也能找来几只土拨鼠。”
回到驿馆那天晚上,伍连德房内灯火通明至天色破晓。
当茅壮张罗备妥早餐,伍连德手里捧着一盘纱布将二人叫到跟前:“虽然还不能证实这场瘟疫到底是不是鼠疫,不过很有可能是通过人与人的飞沫在散播病菌,所以我们从现在开始凡出外都要戴上这个。”
接过纱布的林家瑞端详好一会,终于领略到其中的奥妙:“教授,两层纱布中间的是药棉吧,这设计确实能有效隔离病菌呢。”
“呃,这玩意咋戴上啊?”茅壮拿着一片纱布比划了好一会,活脱就如老鼠拉龟般无从下手。
“这很简单,茅大哥您看着。”
林家瑞摊开纱布展示一番,随即将纱布自鼻梁覆盖至下巴,再把纱布上下两端的细布条分别绕至后脑勺系成活结。
“瞧,有了这层纱布就不怕病毒感染了。”
茅壮似懂非懂,反复几回终于将纱布顺利系上:“哈哈哈!妈了个巴子!俺这不成了毛贼?哎,伍大人,这玩意儿叫啥啊?”
“这,我还没想过呢。”伍连德捂嘴打个哈欠后似有所感,“就叫口罩吧。”
林家瑞解下口罩又补充一句:“这可是伟大的发明啊,应该叫伍氏口罩。”
“对对对!应该叫伍大人囗罩!”
茅壮满心欢喜地附和,仿佛在黑暗中看见了一道曙光;这道曙光不仅仅是因为一个口罩,而是口罩背后看见了伍连德是真正为了抗疫而来。
有心办事就已经成功了一半,这点道理茅壮还是懂得的。
茅壮也是个真能办事的人,当伍连德正准备用午饭时已兴冲冲自傅家甸归来:“伍大人,俺把您吩咐的事一件不落给办来了!”
“太好了!家瑞,赶紧吃饭,我们得抓紧时间。”
陸
透过贝克显微镜,伍连德在茅壮带回的活体旱獭和皮毛里果然发现了大量的鼠疫杆菌。
“真是鼠疫!”林家瑞在显微镜前一脸疑惑,“鼠疫不是通过跳蚤传播病毒吗?可是……”
“对,旱獭主要是分布在西伯利亚一带,傅家甸也没听说过有大规模的旱獭出没,更何况现在又是冬天,看来这次的鼠疫不是我们认知的传统鼠疫。”
伍连德沉吟半晌,一个大胆的假设涌上心头:“我怀疑这是变种病毒,传播媒介不是跳蚤而是人!”
“不会吧?这可没有过先例啊!”
“凡事都有例外,要证实是不是人传人也不难,我们只要解剖死者遗体就有答案了。”
林家端这一听险些没从椅子上摔下来:“教授,这儿是大清,解剖可是重罪啊!再说这儿的百姓也决不会答应的。”
“我当然明白,可是你也要明白,在医学上有许多问号还得由死者来解答。”
伍连德既然有勇气接下抗疫任务,为了尽早得出结论以制定对策,自然也有勇气承担一切后果。
“家瑞,你就别顾虑了,一切以疫情为重,必要时还是该干嘛就干嘛。”
伍连德当天又接获了傅家甸方面的死亡报告,其中一例还是一个嫁给当地客栈老板的日本女人。
“茅壮,那个日本女人的遗体还停放在客栈吗?”
“在啊,伍大人问这个干嘛?”
伍连德没有回答,只是简短利索交待:“你马上带人去封锁客栈,家瑞,带上箱子跟我来。”
林家瑞当然明白伍连德想干嘛,可也实在想不出劝阻的理由,只得硬着头皮提着解剖用具的箱子尾随跟上。
茅壮得知原委后,吃惊之余亦大表赞同:“伍大人,俺敬佩您的勇气,真要有事算俺一份!”
“没事,你们口罩没戴好才真会出事呢。”伍连德将一把口罩交给茅壮,“待会记得让你的弟兄都戴上。”
伍连德一行人抵达时,茅壮早已吩咐手下人等清空了客栈:“各位,这是朝廷派来消灭瘟疫的医官,这会要安静的检查问题出在哪,大伙暂且离远些别碍着大人办事。”
对于肆虐已长达两个月,并造成上万人死亡的瘟疫,围观者脸上无不充满恐惧不安的焦虑神情;这让伍连德为了尽快找出病毒传播而决定解剖死者的决定更坚定了。
阴暗的客栈內部,寒冷空气里夹杂一股难闻气味,日本女人的尸体则平放榻上,附近地面仍可辨识斑驳凝固的血迹。
林家瑞将箱子搁桌上打开,伍连德已迅速解开死者衣裳:“看这带紫色的皮肤,病毒扩散程度要比一般鼠疫严重……刀。”
接过手术刀的伍连德将肺、脾脏部位熟练划开一道口子,取过切片组织及抽取血液样本后也没打算多作逗留,立马将尸体切开位置缝合并整理好衣裳即匆匆退出客栈。
在贝克显微镜下,从死者的切片组织里果然也发现了大量的鼠疫杆菌:“是鼠疫没错!而且还是通过唾液、飞沬进行人传人的散播病毒。”
既然已经证实了病源和传播途径,伍连德很快便拟定了最直接的应对决策:“家瑞,马上发电报给施大人,就说已确定为人传人的肺鼠疫,第一步要做的便是隔离病患,同时封锁所有南下通道!”
㭍
朝廷当然害怕瘟疫随人流南下扩散至京城,对于封锁要求立即准奏,同时委任北洋医学堂首席教授,一位法国医生梅斯尼前往协助伍连德。
远在东三省的伍连德一刻也没闲着,电报发出后立即下令大量收购纱布制成口罩,然而在免费派发予全城百姓以防疫时,面对的却是普遍的不合作态度。
“这啥呀?戴着难受啊,老子不戴!”
“这鼠疫不就是老鼠闹的吗?干嘛要咱们戴上这玩意儿啊?”
抗疫医疗人员方面,除了奉天等地调派的医护人员,许是碍于总医官名衔而遵守戴上口罩的指令外,日俄方面的医生则是极为排斥不配合。
“伍医生,你的判断是大大的错误,鼠疫就是老鼠传染给人类的,我们解剖多多的老鼠都没发现鼠疫杆菌,所以呢,这里的瘟疫不是鼠疫㗎!”
伍连德即使展示了解剖得出的结论,日俄医生依然抱持质疑态度而不予采纳。
在封锁通道方面,由日俄分別掌控的南满铁路与东清铁路也拒绝停驶要求;理由同样是并无直接证据显示瘟疫激增为人传人。
为阻断病毒扩散而关闭民间店铺的举措更是面对强烈反弹,非但如此,商家甚至号召同业对抗疫人员断绝一切物资供应,以此抵制伍连德颁布的封锁对策。
连番受挫的伍连德并不因此对自己的判断产生动摇,依然日以继夜制定各项防疫措施,另一方面则急电施肇基寻求支援。
当梅尼斯抵步后,伍连德急忙唤林家瑞将解剖成果备妥:“太好了!只要梅尼斯看了这些证据,由他出面劝说就更有说服力了。”
“大人说得对,那些鬼子和老毛子都爱听洋鬼子的话!”茅壮大手一拍,乐呵呵地忙着出门,“大人,我这就去准备马车。”
梅尼斯的反应却让伍连德大失所望,他傲慢地否定了眼前所见:“伍医生,我不明白你是怎么想的,就因为解剖了一个死人,你就认定这病毒是人传人?”
在伍连德的解剖报告里,梅尼斯只接受了瘟疫确定为鼠疫,既然是鼠疫,消灭疫情即是灭鼠。
“梅尼斯医生,现在可是冬天,从哈尔滨到傅家甸,哪来的老鼠?”
“年轻人,我不明白你们的朝廷在干什么,你有什么资格当总医官!还有,你的方法是莫名其妙的,所以别教我怎么做!”
在自以为是的梅尼斯眼中,伍连德就该是一名中医,对于他所提出的一系列措施皆全盘否定。
“这个口罩简直是一个笑话,伍医生,我会证明你是错的,到时你应该把总医官的位子让给我。”
伍连德最终不得不放弃对梅尼斯的劝说,临走前只能说:“无论如何,还是希望你对病患保持距离,这场瘟疫远比你想象的严重多了。”
一连串的防疫措施就在无知无畏的情况下阻滞不前,然而,伍连德对此依然抱持乐观心态:“放心吧,这是一个必经过程,最重要的是我们能坚持到底。”
九天后,固执傲慢的梅尼斯在没有防范意识之下与病患接触后染疫身亡。
梅尼斯的死无疑敲响了东三省的警钟,位于哈尔滨的各国使馆开始意识到伍连德的判断是正确的。
捌
“好消息,教授您看,施大人在电报说了,东三省总督锡良大人表示会全力支持,近日还会亲自前来哈尔滨呢。”
“太好了,伍大人,这锡良大人也是干实事的大官,他要说起话来,那些个鬼子老毛子还不得乖乖照办。”
梅尼斯医生的死讯虽然唤起大家对鼠疫的新认知,也因此让防疫措施出现转机,然而伍连德内心却是五味杂陈,在高兴之余又不免为梅尼斯的死而扼腕叹息。
“家瑞,外头还有许多老百姓不明白戴上口罩的重要性,你们多带些人手随我去劝说和分派口罩吧。”
伍连德所确认的肺鼠疫,就连北洋医学堂的首席教授也无法倖免于难,血淋淋的教训让人不得不改变态度,这要比苦口婆心的劝说更为有效。
然而,伍连德心里比谁都清楚,以傅家甸的恶劣条件要如何有效隔离感染者才是最大的挑战。
正当伍连德寻思如何设立隔离区时,东三省总督锡良已风尘仆仆赶抵哈尔滨。
“呵呵,伍医生可谓年少有为啊,施大人对你那是赞誉有加呐。”
“锡大人过奖了,我到哈尔滨已有半个月,在抗疫方面却处处碰壁,如今还得劳烦您出面说项呢。”
锡良也不多打官腔,直接切入话题:“哼!他们这是欺我大清无能人,不过啊,我看了你提出的抗疫对策,行啊,我绝对支持你。”
“多谢锡大人的支持,抗疫时不宜迟,我马上派人联络俄国中东铁路局长霍尔瓦特将军,相信有锡大人出面,他会答应封锁铁路的。”
正如伍连德乐观的预见,霍尔瓦特将军对封锁策略的态度已由强烈反对变得温和接纳。
“伍医官,你是对的,梅尼斯医生的不幸是件遗憾的事。我们答应了,直到你通知可以开放为止。”
在离开铁路局时,伍连德看着一节一节的火车厢,一个念头顿时涌上:“霍尔瓦特将军,我还有一个请求,希望您能答案。”
“哦,伍医官请说,如果可以,我一定答应。”
“我希望您能借出火车厢让我们用作隔离疑似,或者是确诊感染者,不知将军能答应吗?”
霍尔瓦特不由得停下脚步,目光自伍连德脸上移至火车厢:“这个啊,我恐怕……”
锡良见状适时笑着插上一嘴:“将军,我们中国人有句话叫覆巢之下无完卵,这鼠疫若是失控了,莫说我大清,就连贵国也难逃一场浩劫呐。”
“总督大人说得是,好吧,我答应了,不知道伍医官打算借多少呢?”
伍连德自念头一起已有了估算,当下不假思索给出了数目:“就一百二十节吧,将军也不必担心,我们在归还时会先彻底消毒。”
“好!为了让这该死的瘟疫早点结束,我会尽快把火车厢准备好。”
解决了隔离难题,伍连德又向锡良提出迫在眉睫的要求:“现在不愁隔离没地方了,不过,还得请锡大人增派人手对灾区百姓进行检测隔离。”
锡良当即爽快应允,不日即从奉天、长春等地调派大批军警与实习军医赶赴哈尔滨。
玖
伍连德在各方全力配合下,终于得以顺利推动一系列的抗疫措施。
“家瑞,你负责监督将确诊者和疑似病患隔离,如果疑似病患过了七天也没有异常症状才能让他们离开隔离区。”
为了更有效率达到防疫效果,伍连德不得不采取强硬手段:“茅壮,你就负责组织搜查队,从现在开始分区分段,务必挨家挨户去清查有没有感染者隐瞒病情。”
除了强制隔离措施,伍连德同时利用生硫磺与石炭酸为出现疫情的场所进行彻底消毒。
此时,由伍连德所确认的肺鼠疫已爆发了三个多月,自满洲里传入哈尔滨并蔓延至东北全境,因染疫而死亡人数已达数万。
抗疫工作虽然在紧锣密鼓,有条不紊的持续进行,其他省分也纷纷效仿伍连德列出的模式展开,然而在焦虑与期待中,肺鼠疫依然如野火般不断狂烧蔓延。
“教授,该做的我们都做了,可您看现在每天的感染和病死的人数,为什么完全不受控制似的,这问题到底出在哪?”
林家瑞看着一百二十节火车厢都快爆满了,而每日新增确诊病例或疑似病患人数仍在狂飙不止,心力交瘁之下更显彷徨无助。
伍连德自然也发现了其中的反常现象,在多番检讨之下,他确信自己所制定的抗疫方法理应对疫情散播能产生有效控制,至于哪出了纰漏却也茫然不解。
“家瑞,眼下的举措没有问题,也许只是纰漏了其中一个关键的环节吧……你认为我们是不是还忽略了什么?”
伍连德像是问林家瑞也像是在问自己:“这中间到底是忽略了哪一节呢?”
“伍大人!”茅壮就在此时喘着粗气而来,“这傅家甸死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俺的弟兄们问俺该咋办,俺也不会啊,伍大人您说该咋办?”
伍连德听茅壮这一顿没头没脑的嚷嚷,心头一震:“对!尸体!我怎么给忘了这么重要的一节!”
林家瑞和茅壮还没反应过来,伍连德已匆匆抄起大衣:“茅壮,快带我们去看看!”
距离傅家甸不远处的一座山坡下,映入眼帘的是一幕让人触目惊心的人间地狱图,遍地堆积着横七竖八的染疫尸体,在极寒的土地上弥漫着一股诡异的死亡气息。
“伍大人,您瞧这地就像结了冰的铁似的,就是俺一身力气也挖不出一个坑啊!”
伍连德一瞬间明白了最重要的关键问题:“原来就是因为这些尸体!你们看,这里就是病毒的温床,我怎么早没想到?”
“对!我们在那头拼命堵着,可这一头却拼命释放病菌,难怪都白忙活了!”
茅壮算是听明白了,不禁沮丧叹气:“唉,可这也得等到春天才能挖坑呐。”
“烧!”伍连德坚定吐出一个字,“我们没时间等到春天,天气一回暖,这病毒也会更加活跃起来,到时候才是真正的大灾难!”
林家瑞与茅壮听伍连德说烧尸,胆子仿佛跳到嗓子眼:“教授,这,这怕是行不通呀!朝廷恐怕会对您治罪啊!”
“是呀,伍大人,这人死就得入土为安,老百姓肯定不依!”
伍连德虽是马来亚华侨,但是追溯根源终究离不开长江水,对根深蒂固的习俗又怎会不明白?
“在利与弊之间,我们总得做出正确的选择……而这一次,攸关天下万民生死啊,你们说,该烧不该烧?”
山坡上,余晖下,三人沉默了,眼前是一道难以逾越的坎,跨过了也该是春天了。
拾
当伍连德再次来到山坡上,受邀同行的还有东三省总督锡良,道台与一众官员及当地乡绅。
“诸位,这就是导致抗疫成效阻滞的原因,解决的唯一办法就是烧尸,这也是唯一彻底消灭肺鼠疫的方法。”
在摄人心魄的弃尸现场,反对声浪显得无比微弱,短暂的议论争执之后,锡良首先表态支持:“这场瘟疫也该结束了,我锡良愿意上书朝廷奏明情况,各位意下如何?”
众人见总督已把话给挑明了,即使万般不赞同者也不愿扛上锡良。
伍连德对此结果并不意外,他所担忧的还是那批远在千里之外,对疫情一无所知的顽固守旧群臣,他们又岂会轻易点头。
焚尸请求的电报传进紫禁城后,朝廷一片沸腾哗然,这无异于大逆不道的违背伦理观念,是对先人的大不敬!
“王爷,万万不可焚尸啊!这伍连德怕是失心疯了,他眼里还有大清王法吗!”
“这锡良大人也犯糊涂了,非但不加以劝阻,竟然也上奏请准,还请王爷下旨加以训斥为是。”
面对此起彼落的谴责抗议,施肇基慨然发声:“王爷,请相信伍医官的判断,如今瘟疫仍然持续扩散蔓延,倘若疫情随着春天而加剧肆虐,大清危矣!”
载沣终于开了口:“烧!一切以抗疫为重!”
摄政王一句话下来,朝堂上反对焚尸的群臣面面相觑,尽管不忿,可谁也不敢、也没有反对理由了。
三天后,伍连德终于等来了北京批准焚尸的旨意:“茅壮,备齐一切,明早开始焚尸!”
“伍医生,这大风雪天的,想要火化这么多的尸体并非易事,不知你有何计划?”
“锡大人,两天前我已让茅壮准备了大量炸药,明早先爆破几处深坑,分批堆放好了尸体再浇上煤油即可快速火化了。”
尽管民间百姓仍有零星的反对声浪,但是在死亡的阴影笼罩下,更像是无助的、恐惧的呐喊。
1911年,大年三十,清晨。
在轰隆的爆破巨响后,东北大地陆继燃起了熊熊烈火。
漫天飞霜夹杂着点点星火,在飘落与飞升之间碰撞、消失,仿佛揭示了世间所有起落聚散的无奈命运。
经过三天的烈火狂烧,数以千计的染疫尸体与病毒亦随之灰飞烟灭,持续飙升的感染与死亡数据亦首次出现急速下降的效应。
自傅家甸火光冲天后,奉天、长春等地官员都在密切关注着,如今火化疫尸已被证实确实为有效举措,各地抗疫机构亦纷纷仿效;甚至俄罗斯境内染疫灾区也将疫尸掘出加以焚烧。
“茅壮,这会已是新年了,你就带些人通告全城百姓,让家家户户都准备燃放鞭炮庆祝吧。”
“伍大人,这瘟疫都折腾了半年,俺恐怕一般老百姓没那闲钱放鞭炮喽。”
伍连德笑道:“没事,待会我和道台大人说一声,相信他会很乐意提供鞭炮与民同乐的。”
“哈哈哈!”茅壮不由大乐,“对对!道台大人一定乐死了!”
大火灭了,随之而来的是响彻云霄的鞭炮声,东北上空顿时烟雾弥漫,呛人的火药味带出了劫后余生的喜庆味道。
“教授,你这是让全城百姓一起来进行彻底消毒啊!”
“呵呵,是啊,这火药当中的硫磺能消毒,同时也该让老百姓祛晦气了。”
这天,哈尔滨全市首次出现零感染零死亡的报告;往后数日,所有感染灾区报告皆为零。
“家瑞,马上给施大人发去电报,就说东三省鼠疫已全面肃清,封锁令可以撤销了。”
一场横扫东三省,卷走六万余人口性命的肺鼠疫,在伍连德抵达哈尔滨不及四个月终于戛然而止。
尾声
1911年4月,奉天。
由伍连德主持的万国鼠疫研究会展开,各国医学界一致公认他的各项抗疫措施为甚具深远价值的典范;此次议会也奠定了中国在鼠疫研究领域的地位。
5月,摄政王载沣亲自接见伍连德,并赐予医学进士出身。
虽获殊荣,伍连德并没有留恋官场生涯而选择回到哈尔滨,同时运用影响力筹集资金建立了哈尔滨医科大学,肩负起培养更多防疫方面的专才。
岁月流转,见证了一个王朝的灭亡与新中国的诞生,伍连德半生青春与热血毫无保留地奉献于此。
1937年,七七事变,年过半百的伍连德在丧妻之痛后,举家回到了自己成长的故乡马来亚,并在小城怡保开设诊所继续行医济世。
1960年1月21日,伍连德安然而逝,享年82岁。
在他离世之前,写下了这么一段话:
我曾经将我的大半生奉献給古老的中国,从清朝末年到民国建立,直到国民党統治崩溃,那一切在许多人的脑海里记忆犹新。
中国是个有五千年历史的文明古国,历经时时代代兴衰荣辱,才取得了今天的地位,我衷心的希望她能更加繁荣昌盛。
伍连德,拥有一段不平凡的人生,无论是命运选择了他,还是他选择了自己的命运,此生已无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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