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应该告诉她，我不要林炎，也不要好好地过，我只要她抱我一抱，然后就让我马上死掉！”
——司马怀璧
司马怀璧
文/怀山若水
1
沿着溪边小径步行片刻，便是巴屠所说的木屋。这里原本是一处守林人的住所，属于松溪堡郝家的产业。后来王廷跟伴马人开战，守林人应征入伍便再也没有回来，这座小屋也就随之荒废了。怀璧生性恬淡，不喜热闹，因此无意间发现了这里，便把它稍加修葺，当作了自己的避世小窝。
他到这儿来找我，不知又要搞什么名堂！怀璧满腹狐疑。
“公子，您和巴公子先进屋，奴婢去林子里请老爷过来。”林炎抢先推开木屋的门，然后闪到一边说。
“请什么请！”怀璧一瞪眼，“我的屋子，不许进外人！”
“唉，果然是知子莫若父啊！”巴屠插嘴道，“你爹也知道你这臭脾气，所以不管我怎么请，他都不肯进屋。这也就是你爹，要是换了我家那位，还不把我连房子都一起拆了啊！”
“你再多一句废话，信不信我现在就拆了你！”
“你……好好好，我不跟你废话了，你爹就在林子后头的那个破亭子里，你赶紧去吧。我看他这次来面色蜡黄，手上还缠了纱布，怕是受伤了。要真是那样，你小子就发发善心请他进屋吧，好歹他也是你爹呀。哦，对了，如果有什么好事，回头别忘了关照兄弟啊。你看这一大早把我累的，我得回去补一觉了。”
2
木屋后是一片长势极好的松林。粗壮的顶天松每棵都有十五六丈高，枝繁叶茂，纵横交错，在头顶上汇聚起一片墨绿色的穹。林间的草地上，虎耳草开出成片的红色小花，在白色仙女木的点缀下，仿佛落了雪的红梅，冷艳动人。
可是，司马怀璧却无心美景。你小子就发发善心吧，好歹他也是你爹呀，巴屠的话在耳边回响，令他为之气结。
要我对他发善心，他配吗？一个连怀了孕的妻子都能抛弃的人，根本就不配拥有别人的同情与怜悯。还说他毕竟是我爹？谁要他这种人当爹！我宁可没有爹！
怀璧越想越气，忍不住为刚才没有把死胖子臭骂一通而后悔起来。我应该踹烂他的屁股，好让他知道乱说风凉话的下场是什么！
“大公子好，将军在亭子里等您呢。”一个亲兵迎面而来，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
怎么是任鑫，郝路呢？怀璧有点意外。
任鑫把他礼貌地引进树荫掩盖下的亭子，然后远远走开了。
“来啦，坐。”父亲在缺了角的石桌边站起来，热情地招呼着儿子，脸上却带着明显的疲态。
面前光洁的石案上摆着成套的茶具，边上还点了炉子，煮着水，热汽蒸腾。
挨千刀的死胖子，说是没让人进屋，却把我的茶具都搬了出来，看我回头怎么收拾他，怀璧在心里咒骂着。他没有坐，也没有抬头，只是把视线落在桌案上。
“还是你这边好啊，有山有水，还有这么大的林子。记得以前我也爱跑这里来玩，那会儿的我比你现在还小好多呢，爬树、抓鱼什么都干，还经常为了偷喝郝家大伯的酒挨你爷爷骂呢，那时候你爷爷真是……”
“我没爷爷！”怀璧无情地打断了父亲的话。听老奶娘说，要不是因为这个叫司马凛峰的老头子作梗，母亲也不至于困守孤楼，孤独地死去。
他听到对面的父亲发出一声极重的叹息，像是在强压怒火，又像是哀怨无奈。哼，有本事就为了你爹教训我啊，最好一刀把我砍了痛快。怀璧愤愤地等着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可是父亲却完全沉默了下去。
3
怀璧有些意外，他想抬头去看对方的表情，却还是忍住了。他把自己的目光落在石案上，细看着每个早已熟识的茶具，以此打发无聊的冷战时间。忽然，他在杯盏丛中发现了一只空的琥珀茶盅，样式古朴，温润如玉，还隐隐地泛着柔光。那不是他的东西，但显然是父亲给他准备的。
“呃……那个啥，你最近身子骨还行吗？”父亲的主动搭讪打破了沉寂。
“放心，死之前会通知你的。”
“小孩子家家的，胡说什么！看，这是前些日子我在王都的时候从一个流沙商人手里买来的，叫什么名字我给忘了。说是用它喝茶可以温补气血，我想着对你的身体应该有好处，所以就买来了，试试，喜欢不？”他用左手拿起茶壶，开始小心翼翼地往琥珀茶盅里倒茶，怀璧注意到他的右手缠了纱布。
“这本不是什么茶盅，它叫炎炎石，产自西南魂语沙漠的天葬坑，传说是由上古的地火熔晶石化而成，世间极为罕见。用它当茶盅，无需加热，只需注入清水，便可沸腾。饮之，非但齿颊留香，经久不散，而且温补气血，能解百毒！像你这样直接倒茶水进去，真是白糟蹋了好东西！”司马怀璧侃侃而谈，如数家珍，只是始终低着头，不愿去瞧父亲的脸。
“哟，还有这么多讲究呢，我倒是头回听见，是我鲁莽了。到底是快当学士的人了，懂得就是多！”父亲急忙停手，话语里不乏尴尬。
我就是要你难堪，怀璧忽然感到一丝快意，但也发现自己有些卑鄙。“楚天客的《山水考》和子非的《族记》中都有记载，你自己翻翻就知道了！”
“噢，好好，有空我一定好好看看。”父亲认真地答应着。怀璧看到他正在轻轻摩挲缠了绷带的右手，似有痛状。
“你今天找我何事？不会就只为了送个茶盅吧。”怀璧问。
“哦，当然不是，我们……坐下来说吧。”
“还是站着好，说完就能走！”怀璧决心不给他任何机会。
“那……我也陪你站着吧。”父亲勉强发出笑声，“你……能帮我诊治一个病人吗？”
找我诊治病人？怀璧大感意外，身为雁州守护大臣，放着那么多现成医师不找，干嘛找我？
“这个病人很特殊，我需要一个绝对信得过的人替我保守秘密。”父亲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
“你可是王廷的将军，怎么会没有可信的人呢？再说，见不得人的勾当我从来不干！”怀璧语带嘲讽，拒绝得异常干脆。
“怀璧！”司马世弋有些不快，“什么叫见不得人的勾当，你难道就是这么想你父亲的吗？”
“父亲？哼，你配吗？”司马怀璧猛抬起头，朝世弋投去挑衅的目光。
“我……我知道你因为你母亲的事一直都在恨我，可……”
“不要说了，十几年都是这段陈词滥调，还有没有新鲜的了？”年轻人毫不客气地打断了父亲的辩解。
“算了，我不是来跟你吵架的，今天我来，是真有一桩要紧的事找你。如果你愿意就马上跟我走，如果不愿意就当我没来过。但是不管怎样，我都是那句话，既然老天让你跟了我的姓，那你就是我司马家的人！你可以不认我这个爹，但你总不能不认你的娘吧？她要是在天有灵，肯定不想看到我们父子两个是现在这般情形！”
非真的世界·至真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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