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长安雪

文：刺桐木夏

不能爱就远远的看，那比失去要踏实，至少，不能在心里可以在眼里。

日暮又见天寒，能在一夜落满白头的街吭哧吭哧的走到白头，那是极美的长安街头，能遥望终南阴岭尚馀积雪的皇城，那也是长安的皇城，但景再美，那都已经是往些年见到的长安景况了。

01

自小书生在泛黄的小人书听闻人间盛说长安，不管是街头喧闹的小集市还是城墙楼外春枝绕垂柳的早春日，亦或者雪浮南山云端的绮丽秀美，都唤着小书生到长安一行的心。其实小书生看的小人书是个借口想去长安也是借口，而他答应叫凉远那个鬼魂的约定才是目的。

小书生是他们小镇上唯一的一个书生，之所以说唯一，是边尘不惊的年代，小镇里的百姓尚且足衣足食，却迎来了一阵风气，就是家家户户的青年个个斗志昂扬，纷纷奋勇报名参军去了。

若说保家卫国，这边关并无战事，所以不是，若说为奔个好前程，这参军累哭累活拔剑武刀的也算是个苦差事，所以也不是。怕是要细说起来就是传说中的洛阳纸贵，那就是都说参军的能讨个漂亮媳妇。

至于这漂亮媳妇能怎么讨呢？个个参军的不都是带把儿的粗野汉子吗？哪里能看见漂亮的姑娘！

所以这里就不同了，不止是家家户户的男丁，家里的女娃娃都裹了家里哥哥的男装去了军队，所以这人人都去，故事也算找着理由了。要捡着现行趋势来看呀，就像正新谁都为谋个职儿好当，都在削破脑袋往里边儿钻，这是万人过独木桥的一种风气呀。

可是小书生是参军一年后回来从他那个满手皱纹褶子的老师手里拿到那张只写着自己名字的榜单，逆着人流走上了这条常人都不走的路。去长安考状元了。

在小书生这里就得卯足了劲儿去接受异样目光啊，要知道小书生生在考状元就像一家子里生出了一个傻子是会被别人指指点点的拿出来茶余饭后成为笑谈对象的年代，所以，得去参军才风光叻。

02

小书生开始不叫小书生，他也去参过军，还被人叫过小将军，小书生在当时军队里可是和花木兰这样的女将军媲美的小女将是一对郎才女貌的，只是小书生生得不同，自参军之后，眼睛总是能见到别人不能看见的鬼魂，而偏偏，他还和自己长得极其相像。小书生在刨根问底的了解之后，才知道那人不是他的亲戚，那个鬼魂叫凉远，是一个死在好些年前的一个将士。其实他也不是多可怖，除了胸口插着一把断刀，额头流着血之外，一点也不吓人。

那个鬼魂自从知道小书生能看见他之后，一直在想办法让小书生辞去军中职务，去长安帮他实行一个愿望，凉远说当年他离开长安的时候，答应过一个人要回去娶她，要陪她一起看长安雪，还说还要带她去边塞看落日烟霞。

可是谁知道，这雪没看。他就离开了。

小书生周围天天围绕一个血淋淋的鬼魂任谁也是难以正常生活的，再就是凉远整日整日的说要去长安看雪，要回长安娶妻，不想再待在这里了，旁人见着小书生，他又总是在对空气说一下神叨叨的话，连小书生当时决定要娶回家的小女将也泡汤了。小女将军对书生说，她不喜欢他了。其实并不是小书生见了鬼魂之后的神态让那个小女将军不喜欢他的，而是正好有一个理由让那个小女将军对小书生说她不喜欢他了。

如果说是鬼魂缠着小书生让旁人觉着他神志不正常，还不如换个借口，就是他失恋。小书生可不是胆小的人儿。

人生其实不怕堕落，就怕享受堕落。小书生带着简单的几本小书和行囊里藏着那个鬼魂的一个小瓶，小书生是做好了一辈子打光棍的决心去长安的。小书生心里想既然死马没有药了，还不如帮一帮凉远。君子成人之美，那就解了他的憾事，让他能好好去投胎。

因小书生书生这条路备受嫌隙，没有很大的前途，所以也没有很多援钱资助，这一路除了十分节俭显得落魄，带个凉远还算是有个伴的，虽然这个伴是个鬼魂儿，但是不妨碍小书生鱼余自乐，小书生到长安后住在长安北门再往北行两里地的一个镇上，小镇在长安北边，常年阴寒，住的地方花的银钱少，所幸才是长久之计。

初冬萧索，天气就和冬日有几分相似，小寒之后，相较于往些年的雪日比如今，添的只是浸骨寒，小书生是见不到往年被别人传说长安的盛雪的，为什么见不到长安雪这其中的缘由，也只有凉远才知道。

小书生自从北门偏北小镇的这户人家落住之后，就变了一个模样，不再是整日整日的埋头学书考状元，而是天刚亮就带着一壶装在保暖壶里的水往北边儿的山里跑，其实谁也不知道。小书生已经不再是小书生了，小书生的身体里住了一个叫凉远的男子，这个男子就是那个鬼魂。

这个叫凉远的鬼魂并不是一个好鬼魂，他的目的就是占据小书生的身体，然后借小书生的身体来完成他生前的愿望。

凉远以为，拿一壶热水给她和还能换她回来。

03

初次见到他，是在早冬，我和风姐姐一起去长安的路上，每年我们会在下雪之前往长安赶，如果我不小心在路上偷懒，到长安迟了，那么那一年长安的雪就会晚些才落下，那么风姐姐就会被我牵连受到责罚。因为我就是掌管长安的雪官。我叫雪女。

也不知是早冬还是秋的萧索，那年快到长安的时候，我格外的渴，在路过北边的一个小镇我停了下来讨水喝，见到他，我才知道天上的神仙为什么至今孤寡，原来是没有下凡见凡人，我很没骨气，在他递给我那碗热腾腾的水的时候，我就爱上了他。

凡人不知道，很多神仙也不知道，对于我们雪女，如果我们口渴了到别家里讨水喝，那人如果给的是一碗凉水，我们就必须要夺了那人的命，因为那人肯定是识破了我们的身份，他们以为我们是雪女，凉水才能养之。其实并不是。

因为我们不同。幸好，初识的时候，凉远给的是一碗热腾腾的水，其实谁也不知道，就算凉远给的是凉水，我也是舍不得杀了他的。

那日我让风姐姐一个人先去执行职责，我则告诉凉远，我家住在离他不远的北山草屋。

其实今年时间充裕，不会太晚，我盘算着日子，准备选个好日子施雪，毕竟瑞雪兆丰年。

后来，凉远真的总是来找我。

他应该也是喜欢我的，不然他不会几番来北山草屋找我说要带我去长安城里的城门上看长安盛雪，然后还要带着我去塞外看落日烟霞。可是他不知道我也不会告诉他，长安的雪是我施的。

我突然就想，其实当个凡人也挺好。

04

北山的草屋还在。

“婆婆，是你一直住在这里吗？”住在小书生身体里的凉远手里拿着那壶水携进怀里取着暖，他以为再喝一次温水，她就能回来，所以急切切的问。

“你找雪女吗”老人摆弄面前的草药，抬起头目光如炽看向凉远。

“婆婆你知道她去哪里了吗”凉远像是问到希望的问。

“她好久不住在这里了，我年纪大了，记不得是哪一年，那年雪女奉命在长安施雪，可是那年她也不知怎地耗尽她所有的功力下了长安最大的一场雪，那年的长安可谓是真美啊”老人褶皱的皮肤里闪出一对带笑的目光。

“可是啊，后来这事儿被玉帝知道了罚了她，贬称凡人了，后来就不知道了。如今这，玉帝就派我这个老药仙来守着这草屋。”老人似乎叙述着一件和自己无关的事。

“婆婆，我还能再在哪里见到她吗”凉远闪烁着目光。

老妇人摇摇头，似乎在表达说她不知道亦或者想说的是她想必离开这里就不会在回来了。

其实谁都不知道。

凉远在去北山找雪女的有一天路上遇见了雪女的姐姐风，她说雪女是一个神仙，如果给雪女喝一碗凉水，她就能留在人间长久的陪他，前提是凉远要离开长安一年，归期就是和雪女的婚期。凉远听神仙的话呀，照做了。

风什么时候开始觉得雪和凉远的感情让她嫉妒的她也不知道。凉远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自私的他自己也不知道。

正如风所说，凉远端着假肆热腾腾的冰水，雪女一饮而下。然后凉远走了，在还没有看到长安盛雪的前日走了。他想娶她呀。

那一年的冬日，雪似乎真的比任何一年冬天的雪都美，那时的长安街头都在盛传一句诗：“今时赏尽长安雪”，他们也都说对了，他们确实在今时看尽了长安的雪。

同年，凉远死在战乱的边塞。他也在飘荡的那些年知道了真相。

雪女确实不能喝那碗普通至极的凉水，寻常不过的水雪女喝了就如砒霜。会要了命。

05

他应该知道了真相，只是他永远也不会知道的还有一个，雪女确实不能喝那碗普通至极的凉水，寻常不过的水雪女喝了就如砒霜。严重点会要了命，可是我是和奶奶一起修炼的，奶奶专研修炼告诉我了一个法子，免得我受害，可是当时小，偷了懒，所以再遇着，这确实没能要了我的命，只是要了我的容颜，肤脂俱老，白发苍苍。

再见到他的时候，我已经是一个垂垂已老的老妇人，没有想到的是，我还能再见到他，当年我喝下那碗水之后就没有再见到过他。他一定还是不知道我不能喝那水，就傻傻给我喝了，不过我不怪他。只是如今我已童颜变成白发，就不能再和他相认了。不能让他再见我这般模样，如今我也只是个凡人，是个会老会死的凡人了。

只是，再见，他叫我婆婆，这声婆婆让我们隔在了好远好远。而我除了在有限的如今知道他回来了，再也不能站在他旁边了。

后来有人常说，还是参军好，不仅奔得好前程还能讨了漂亮媳妇，当书生不仅不是个好出路，还会丢了性命，这不，后来被人发现，小书生的尸骨躺在北山草屋。就是奇怪的是，尸骨是一年后才被发现的，可是尸骨完好，模样仅仅像睡着的样子。真是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