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里与他有关的七件小事

作者: 水穷云起_来听 | 来源:发表于2018-08-23 20:17 被阅读0次

    那是所有青春的故事开始的九月,一张59分钟的K字头蓝色火车票将我送进不近不远的未知,与黑框眼镜和黄冈题库上演着“渐行渐远渐无书”的老套戏码,A大明晃晃的校名毫不避讳地上下打量着我这个戏中人,而那时候的我拥有的,只有手边银灰色的行李箱和一腔孤勇而已。

    在佯装热情的学生会同学的引导下,我一路不紧不慢地踏上即将生活四年的方寸之地的路,两侧来来往往的行人像二倍速播放的俗套电影,平头男孩演绎着我的现在,化着淡妆的黄衣姑娘读着我不久之后的对白。

    耳机里Mariah Carey 的“you always smile but in your eyes your sorrow shows”被突如其来的《冬日的花园》取代,我按下接听。

    “到学校了吗?”那头传来大嗓门却担忧的询问。

    “到了。”我停下步子理了理白色耳机的线,继续笑着说,“摆脱老妈,名都报过了好吗。”

    母亲的喋喋不休在耳畔呈现不断扩大的趋势,我无奈扯下左耳耳机环绕在耳廓上。

    行人的笑闹与三三两两自行车的叮铃声也入了耳,告诉我这是生活。

    我就是在这时候听到了他的声音。

    我一度不相信王家卫式的情话,渺小地固执地认为不可能在脑海还原情到深处时的情景,可那天我分明注意到太阳恰好爬到两侧树荫之间,大地恍然亮堂起来,母亲正说到“你爸吃完饭又去打麻将”,语调起了小小波澜,身边路过的姑娘聊着大食堂二楼今日的牛肉拌面居然没放葱花,行李箱的拉杆被我不小心按下一截,与此同时,我听见他的声音响起。

    “今年学校又扩招了吗怎么路上这么挤?”声音低沉又慵懒。

    “有你这么挖苦自己学校占地面积的吗?”旁边的男生笑骂。

    于是我信了。

    那个时候的我拥有平凡女生所有平凡特质,对好听的声音完全没有抵抗力,于是平凡的我微微偏头,目光捕捉到他渐渐远去的背影,居然产生一种莫名的亲切感。

    曾经有朋友问我认识一个人先记住的是哪方面,我略一思索,答:“背影吧。”

    宿舍是意料之外的小,却结结实实地塞进了六个来自天南海北的姑娘,六张无畏又稚嫩的,如今的我无法触摸的面庞。

    二楼的阳台从底到顶安装了铁栏杆,我在背后室友们的欢声笑语中不合时宜地想到了肖申克,或许从刚进来就急不可耐地想要逃走的我们,在一串麻木的自我适应后,总有一天会无法接受离开它的生活,只能在苟延残喘的落脚处,刻下生冷的、卑微的“到此一游”。

    我拍拍手里的灰尘,斜靠在上下铺的铁质阶梯旁,看着下铺的姑娘抬头对我笑笑。

    “开始了啊。”她说。

    “嗯。”我朝她微微点头,偏头看了看窗外,窗外车水马龙,“开始了。”

    所有未知的、悲悯的、遗憾的、不舍的、爱的、恨的,都悄然开始了。

    晚上兵荒马乱地洗完澡我坐在床上抹身体乳,听着这帮姑娘聊着山海阔远。

    “学校可真够小的,我对大学的幻想破灭了。”对床的文晓拍了拍我的床沿,“秋雨,你说是不是?”

    我忽的就想起他,笑开了。

    “是啊。”我拧上盖子,“来的路上就跟每个专业都扩招了一样挤。”

    十一月的风凛冽而疲惫,捎带着毫不知情的满地落叶,经历一次被动的回光返照,像是借着这白得的机会证明着什么,可是证明什么呢?它自己未必说得清。

    跳一跳也好,免得整个世界都是纹丝不动的寒冷,如同入了棺,虽然现在脸被风刮得生疼,倒也好些,至少提醒我正身处于平均年龄20岁的大学校园,提醒我正年轻。

    “为什么我这个早上八九点钟的小太阳已经有一种沧桑的感觉呢?”

    我踩了踩正准备蹦跶的一片梧桐叶,将它白得的生命力扼杀在摇篮,心满意足地等着左手边的文晓指点迷津。

    她先是白了我一眼,顺手将棒棒糖纸艰难地塞进路旁的垃圾桶,忙不迭地将青色的糖果送进嘴里,双手终于得以插进棉服口袋,吧唧一下嘴,最后才慢悠悠地回答。

    “一定是因为你太饿了,吃饱了心情就会变好的。”

    我觉得在理。

    食堂扑面而来的人间烟火味让我产生一种整个世界都鲜活起来的感觉,想起哪项研究表明,一顿饱饭能提高一个人的幸福指数,倒是跟文晓的说法不谋而合了。

    “一份牛肉拌面谢谢。”

    看着阿姨在刷卡机上按下“9.00”,我自然地掏出校园卡猴急地贴上。

    没反应。

    我愣了几秒,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就听见身后呢一阵突兀的轻笑声。

    “那是水卡。”声音掺杂着隐隐的笑意。

    其实后来我并没有经常想起过他,曾经那一刹那的感觉更像是低飞的蜻蜓不小心点上了平静无波的湖面,于是湖面泛起了一层浅浅的涟漪,可涟漪总会平静下来,在相安无事的时间里归于最初的平静,或许会一直这样平静下去。

    那只是心动,没有承诺、没有期许的,只是心动了一下。

    可此刻我却没有预兆地懵了,背对着他,心跳如雷。

    阿姨的催促声让我醒了过来,急急忙忙地翻着书包的小夹层,却怎么也找不到那张该死的、印有A大校名的校园卡。

    他的胳膊就在这个时候伸了出来,擦过我的右耳边,携着不知名洗衣粉的让人安心的香味,将他的校园卡落在了我面前的刷卡机上。

    “滴——”

    我终于抬起了头。

    目光所及的是他修长干净的手指,带着男生的清冽,没有一点矫揉做作的嫌疑,就这样直直地,教人心生艳羡。

    我接过食盘,快速退到一边朝身侧的他笑笑然后道了个不痛不痒的谢,然后单手托着食盘在包里翻找零钱。

    他朝阿姨说了个“也要个牛肉拌面,打包”后偏头看向我的动作。

    “客气了。”他接过餐盒,嘴角轻弯,声音疏离而带有莫名的压迫感,“都是同学。”

    然后大步朝门口走去。

    我盯着他离去的背影发呆,直到文晓在较近的餐桌前朝我挥手,我才回过神来,理了理笑容,和他的距离越来越远。

    文晓在对面兴致盎然地跟我说着什么我已经忘了,只记得当时想着阿姨又忘了在拌面里放葱花,可为什么是“又”呢?我没有深思。

    我突然没来由地心慌,可贫瘠的语言形容不出那种无可奈何的感觉,多年以后,QQ空间里兴起了“好友的秘密”,列表里不知哪个故友发了句“心突然没来由地咯噔了一下,就那一下”,我才有了恍如隔世的似曾相识感。

    只是太久了,久到食堂早已不卖牛肉拌面,久到QQ企鹅在陪伴我们走过13年后悄然退市,久到印有校徽的白大褂被老妈压到了箱底,久到我再也看不清那个食堂二楼窗口前急急忙忙翻找校园卡的女孩面上的窘迫,也听不清随后而来的心跳声。

    出了食堂之后,冷风依旧是肆无忌惮地刮来,我到底还是在呵出的白茫茫水汽中忍不住回忆了一遍刚刚的场景。

    那时候我的目光顺着他的手自然而然地落在了他的轻捏的校园卡上,上面写着“临床医学 周征”。

    而我的那张功臣校园卡,也在当天晚上被发现夹在高数书里不得动弹,原因是我上课时用它当过尺子。

    第一学期的冬季期末考来得出人意料得早,结束繁重的各科考试后,室友们麻利地收拾了行李箱奔向各自的车站,我车票买得迟,在回家之前只身去了趟万达,矫情地想要享受一下孤独的狂欢。

    听说如果独自一人去吃海底捞,服务员会贴心地在你的对面放上一只毛绒玩具,想来竟是有些无奈的可爱,接受它们存在的人们,往往是享受孤独的,他们对只身一人并不介意,所以无论怎样都是豁达的;而真正孤独的人,在看到象征陪伴的毛绒玩具之后,内心反而会产生被发现孤独的窘迫吧。

    我向来不是惧怕孤独的人,独处的时间愈发的少,倒是有些想要享受孤独。小的时候在老家门口,总是能一个人玩一下午的石子儿也觉得乐趣无穷,有阿姨经过就问我怎么这么可怜一个人玩儿没有小朋友吗,我一般都以腼腆的笑容回应,在心里像唐寅般嘲笑他人看不穿。

    不怕孤独,奈何恐高,在体验了所有相对安全的游乐设施后,我坐在跳楼机旁的休息区望而生畏,听着高空的尖叫声由远及近。

    “祖宗。”我听见一个男人的声音,“别了吧。”

    我一怔,僵直了背,循着声音偏头看去。

    那会儿他穿着黑色羽绒服,拉链由上到下拉开,里面是深灰色羊毛衫,半弓着腰,双手撑着膝盖,低头喘着大气,又面色复杂地偏头看着旁边大概十岁左右的小姑娘,羽绒服帽子上的绒毛在阳光下显得温柔。

    “小舅你怕高哇。”小姑娘古灵精怪地喔一声,“难怪这么弱。”

    他站起身子,拉着小姑娘在一旁坐下,我慌忙将脸转回来,听着他无奈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这东西玩儿一次就好了多玩几次就不新鲜了,再说,小舅恐高都陪你了你是不是得体贴一下小舅啊。”

    寒假万达里小孩子格外多,高分贝的欢呼和撒娇声充斥了整个游乐园,可我还是听见了他的声音,不同于以往两次,这次的他,以一种近乎无奈的、柔和的声音,和身边的小姑娘固执地争辩着。

    在喧闹的周围,显得那么与众不同,又或许,只是在我这儿。

    这次的他,不再是沉着的,不再是有压迫感的,相反,这样恐高的他,竟有些执拗得可爱。

    我仿似发现了新大陆一般,开心地笑开了。

    后来好像是小姑娘的妈妈来了,一声“阿征”,叫走了他。

    那天我在万达的最后一个项目,是落日余晖下的摩天轮。

    电影肥皂剧里暧昧的象征,好像只要一扯上摩天轮,剧情总能更进几分,或是男女主青涩的一吻,或是表白,或是不舍的告别,都能将它与浪漫一词牵扯起来。

    可浪漫都是别人眼中的,旁观者看着灯光逐渐柔和的一整个慢慢旋转的摩天轮,便联想起一个个温暖而湿润的故事,可摩天轮里的人往往并不觉得有多么浪漫,他们大半的精力都投入到了解自己此时所处的位置,或是紧张地不敢往下看,又或是真的没有故事,就只是孤零零坐着。

    摩天轮外是童话,摩天轮里是生活。

    而对于我来说,摩天轮之旅要比生活更像童话一点,可能是因为升到最高点时西边的落霞碰巧美成一条柔和的线,而我碰巧想起他今日轻蹙的眉眼。

    于是我想,如果生活只能是生活,那么喜欢上他,便是生活里秘密的、浪漫的童话了吧。

    初中那会儿情窦初开,喜欢了前座一个脸蛋总是红扑扑的幽默男孩,胆子大的要命,敢当着一堆无关紧要的人面前对他说什么我喜欢你,在语文上到第三课那会儿就喜欢。

    这个故事在以后被我当做笑话说给朋友听,朋友问后来呢,我无奈笑笑。

    后来啊,后来男孩恼怒地跑了,后来他喜欢上班花,后来我们再没有说过话,后来我不再喜欢他,也没有再动过心。

    “我还记得第三篇课文是冰心的《成功的花》。”我说,朋友哈哈大笑。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早已不是那个敢当众表白的小姑娘,这回,对于周征,我变得小心翼翼。

    于是我还是按部就班地学习生活,就如同过往每一个平凡的日子,只是我会在每晚默读完单词后,想念他十分钟,然后时针一转,就到了第二天。

    有段时间迷茫的很总有一种棉花与拳头共存的无力感,想要不日子就混过去算了可就是想一想而已,有一种想要颓,却要学一会儿再颓的意思。

    晚上跟文晓从自习室往宿舍楼走,耳机里陈奕迅唱着岁月如歌,乍暖还寒的天气我们还是把自己裹得紧紧地,文晓说这样才是明智的。

    “你说咱们这样有意思么。”文晓看着周围花枝招展的姑娘们,苦大仇深地看着我。

    我突然就想起了很久以前小外甥女说过的话,假期里她找我玩儿,八岁的孩子环顾了我没有粉刷的、灰塌塌的房间,奶声奶气地说:“小姨,你家怎么这么丑哇。”

    我回了回神,“你想想你的家人就觉得有意思了。”我顺便也把自己给说通了。

    宿舍楼底依旧是每日雷打不动的依依惜别场面,我和文晓心照不宣地相视苦笑,偏头,目光却被七栋楼下一对情侣吸引了。

    女生穿着棉质格子短裙,双手插进面前男生大衣口袋,男生的手也在自己的口袋里,看上去像是轻握着女朋友的手,他低头浅笑地似是说了什么浑话,女生娇嗔地轻踢了他一脚。

    橘色灯光下两人的发顶氤氲着微光,画面美好到我看一眼都是罪过。

    文晓和我说着话,见我不回答便顺着我的目光看去。

    “你一向不关注这些的。”她在我耳边低语,“隔壁宿舍的李嫣然,听说谈了恋爱,跟一个大五的学长,看样子还挺帅的。”

    我的目光并没有移开,轻轻回了她:“嗯,挺好。”只是我知道,那个时候我的眼中是没有光的。

    我吸了吸鼻子,转回了头,笑着对文晓说走吧。

    “江秋雨等一下!”李嫣然叫住了我。

    那一刻我的心里居然升腾起她是故意的这样卑鄙的想法,我整理了笑容,转过头不动声色地问怎么了。

    她拉着他小跑到我身边,我看见他在她身后无奈地笑。

    “秋雨你能不能把你的系解书借他用几天,他们突然要用这人又把书给弄丢了,我知道你笔记认真又完全。”她的语气礼貌而俏皮。

    “当然。”我依旧是看着她。

    “对了周征你还不知道吧。”李嫣然晃了晃他的胳膊,“秋雨是我们专业第一可厉害了。”

    “是么。”我听见他说,“幸会,周征。”

    我这才抬眼看他,这是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这么近地、这么名正言顺地望向他的眼睛。

    “你好。”我说。

    其实我是知道他有女朋友的,那时候无机刚下课,闹腾腾的人流从二教涌出,我还没下楼梯便看见了他。

    他单肩背着黑色书包站在二教门口的树荫下,灰色围巾捂住半张脸,只露出好看的眉眼,从口袋抽出手拔了把头发,抬眼看向楼梯口。

    寒冷的夕阳在他后头,洒下一片血色的辉。

    在我愣神时一个看着眼熟的女生已到了他身边,他接过她的书包,牵着她,把人群都丢在后边。

    后来我才有意无意地打听到那个幸运的女孩,叫李嫣然。

    想到这儿,我不禁失笑。

    曾经幻想过许多次我们认识的场景,却独独漏了这样滑稽的一幕,我像个偷看戏班子表演的小孩,在观众席的最后方的小凳子上,看着男女主角上演着怎样海誓山盟的爱情,然后在被发现后听着女主角拉着她跟男主角介绍着:“看,这是江秋雨,我们那儿最乖的小孩。”

    后来我们仨一起上宿舍楼,进门的时候他还没离开,在楼梯转弯处的小窗户那我看见他同她挥挥手,然后转身走了。

    踩着春天离去的尾巴我有幸地感冒了,头昏到不行翘了晚上一节选修吃了两粒文晓从西门药店捎回来的阿莫西林后躲寝室里看碟,电脑屏幕上莱昂跟玛蒂尔达告别的画面让我没忍住哭了。

    “看什么呢?”文晓从我身后经过。

    “《这个杀手不太冷》。”我喝了口热水,声音还是哑的。

    “老片子了啊。”

    “嗯,我喜欢看。”已经看了不下十遍了。

    “那句台词叫一经典。”文晓拉开凳子在我旁边坐下,“The deepest love i think ,later than apart,i will live as you like.”

    我所认为最深沉的爱,莫过于分开以后,我将自己活成了你的样子。

    “是啊,不过我最喜欢那句。”我清了清嗓子,说,“我开始想要过得快乐,睡在床上,有牵挂。”

    我打开音乐播放器,片尾《shape of my heart》的旋律在幽暗的宿舍轻轻响着,像是诉说着什么不朽的故事。

    He deals the cards as a meditation,他玩纸牌的样子如同深深冥想。

    不知怎的,我忽然就想起他,距离上次那一幕已经过了很久,书也被李嫣然及时还回来,我一页一页地翻了翻,里面没有他的痕迹。

    后来QQ消息框里弹出初中同学小佳邀请我五一去参加她的婚礼,言辞近乎于乞求,我讶异之余只好答应。

    小佳比我大两岁,初中辍学去打工,今年也是刚到法定结婚年龄,我拿着我不成气候的稿费随了份子,第一次以客人的形式去参加别人的婚礼。

    再次见到小佳,她与初中的差别不是很大,只是脱了稚气,穿着一身红衣,我笑着跟她寒暄,不经意瞥见她微微隆起的小腹,心下了然。她招呼我入席,落座后我稍微打量了整个礼堂,明白过来后又有些神伤。

    礼堂虽大,可却有着一条明显的楚河汉界——同一时间段,这里竟有两家人举行婚礼,而小佳的婚礼,仅仅只有一列桌椅。没有仪式,没有热闹,更重要的是,没有娘家人。在看着别人被父亲牵上红毯的艳羡目光中,小佳的婚姻开始了,或者说,她的一生,结束了。

    可是我无权评判别人的生活态度,我只有闷不做声地扮演好自己此刻的角色,在我百无聊赖准备退场的时候,一抬头,目光便落到了对面那家婚宴的周征身上。

    他斜靠在椅背上,右手把玩着桌上的酒杯,脸颊微醺,眉头轻轻蹙着,抿着薄唇,时不时按亮手机再按灭,像是在赶时间又像是在等谁的电话,有长辈偏头跟他说话他便舒展开眉头,模样成熟恭敬。

    他在C市有亲戚吗?我惊喜后又疑惑起来。

    见他接起一个电话走了出去,我看了看周围逐渐散席的人群,跟小佳道了个别,没有犹豫地追了出去。

    “终于不气了?”在酒店的转角处我听见他有些放浪的低哄,“气坏了我给你揉揉。”

    我所有的冲动在二十五度的春日瞬间凝结成冰,然后在他轻柔的一字一句的攻击下瓦解成触目惊心的碎片,在阳光的照耀下折射出刺眼的光,将我的心事照得无处遁形,像是被游街示众的死刑犯。

    我第一次觉得自己是多么可笑,正准备往反方向离开时,他走了两步上前拦了辆正在驶来的出租车一偏头,与我打了个照面。

    他先是明显的一愣,随即恢复成淡然的神色朝我微微点头,“你去哪?”他说,“顺路的话一起?”语气礼貌而疏离。

    “不了,谢谢。”我随手指了指反方向,“我,还有事儿。”

    他理解地点点头,说了声“那再见”后拉开车门坐了上去,我听见他说“师傅去东站”。

    莱昂因为玛蒂尔达而变得开始想要过得快乐,睡在床上,有牵挂,那么我呢,我变成了什么样子?

    如果说九月是青春里所有故事的开始,那么六月便是举起屠刀的刽子手,它斩断了许多本应该美好的故事,可是如果本应该美好,那分离断然是不会改变什么的,遗憾的,大多数都是那一句轻描淡写的“本应该”。

    我十分羡慕姐姐和姐夫的爱情,那年六月,姐姐因为工作和实习的原因孤身去了北京,而姐夫则留在了他们大学的周边实习,半年之后,姐夫放弃了自己的专业追随她去了北京,结束了辛苦的异地,共同打拼到安稳。

    我记得特别清楚的是姐夫发了这样一条动态,是两张图拼在一起,左边是姐姐半年前靠在自动贩卖机旁的照片,右边是姐夫半年后同样的地点,同样的动作,配文为:我来到你的城市,走过你来时的路。

    可多数人没有这样的爱情,无论经历了多少故事,度过了多少纪念日,在面临分别的时候,能撑得下去并最终获得幸福的,永远只是少数人。

    晚上爬起来上厕所时,我在走廊的尽头听见李嫣然的哭腔。

    “周征你尽管去北京吧,我受不了异地恋,大不了分手!”

    他要去北京了?

    我一怔,刚准备拐回去,就撞上了她那泪眼婆娑的样子,她看着我,突然哭大了,说:“秋雨,要是你你一定也会这么做的对不对,哪个女生会等那么久呢?”

    我没有回答,只告诉她别难过了。

    于是,在学长学姐穿着学士服各处拍毕业照的时节里,周征和李嫣然分手了,他们最终也免不了俗,成了随处可见的“多数人”。

    可是我不快乐,他们的分手像是一剂警钟,逼着我不得不去在意他要离开的事实。

    他,要去北京了,去那个无数医学生都想去的地方。可是对于李嫣然,还有我来说,那只是一个夺走他的地方。

    李嫣然可以哭着喊着闹分手,可是我连闹的资格都没有。

    最后一次见到他,是在我自习完从图书馆出去的时候,看见他穿着学士服,跟其他两个人并肩走出图书馆。

    我突然决定虚伪一次,就这么一次。

    “周征。”我叫住他。

    前面三人的步伐闻声一同停下然后朝我的方向看过来,我小跑过去的途中看见他和另外两人说了什么之后他俩便先离开了,只剩他一人,手拿学士帽,在逆光的方向看起来,像个救世主。

    到达出口的刷卡处我急急忙忙掏出校园卡刷卡出去,却又一次错拿了水卡,错误的提示音使我反应过来,又掏出校园卡刷上。

    出来的时候我抬眼看他,发现他的嘴角挂着淡淡的笑,还没站定就听见他说:“原来是你啊。”

    “什么是我?”

    “没什么。”他的声音略显疲惫。

    我强行忽略掉逐渐漫上心头的酸楚,扯出一个自以为灿烂的笑:“听说你考到P大了,恭喜。”

    他没问我从哪听说,只寒暄着你这么厉害你也可以,我说当然,语气里满是矫揉做作的明朗。

    再然后便是这场戏的散场。

    夕阳将回寝室的路渲染得悲壮,尘埃扬起在风里将我的双眼迷出了泪,像是给这段过去的结束强加上酸溜溜的仪式感,我突然想起那晚李嫣然问我的话。

    你错了李嫣然,如果我像你一样幸运,我会等他,我会坐十几个小时硬座去看他,听他叫叫我的名字。

    这是勇,只不过,是孤勇。

    可是我无法像你一样幸运,因为如果是这样,我不会在卑微的自导自演之后只得到他的一句“没什么”。

    我也无法做到真正的勇敢,因为我同样无法在他说出“原来是你啊”之后将“难道那天借我校园卡的人是你”兴高采烈地装作有缘地说出口。

    你看,我的故意、他的随意,成了我们最后一次交集。

    童话故事的开端总是艰难或窘迫的,然后不厌其烦地在一个喜闻乐见的节点终止,将“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留给观众,再将柴米油盐的生活留给王子和公主,可遗憾的是,我们的故事再没有开始的时候,就提前开始了生活。

    后来,李嫣然开始了新的恋情,我看见过她靠在她男友肩上的甜蜜模样,像是抹平了那个人的所有痕迹。

    我的日子也变得波澜不惊,例行着三点一线的任务,只是有时候翻看以前的笔记时会在某个不起眼的地方看到“周征”这两个字,然后愣一会儿神。

    与他有关的小事似乎数来数去也只有六个而已,好像也该结束了。

    假期的时候回了趟家,伙食好得胃突然不争气地坏了,跑去市里的老诊所看了这一带口碑比较好的医生。

    坐在熟悉的地方看着熟悉的医生,我突然觉得自己漏掉了什么。

    我想起十岁那年寒假胃发炎,也是在这个诊所挂了五天的盐水,第一天我躺在8号病床上假寐,听见医生的胖阿姨助手像是对谁说:“你女儿长得真水灵,不像8号床那个,看着真不讨喜。”

    那个时候我很胖,而且短发像个假小子,又不爱笑,听了之后因为自卑就没有反驳。

    “你怎么能这么说人家小姑娘。”我听见一个男孩子气愤的地说:“我就觉得她很可爱啊。”

    虽然可能是假话,但却着实感动了十岁的我。

    “周征,别不礼貌。”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响起。

    我悄悄睁眼看了看,却只看到似乎是他母亲带着他离开的背影,随后的几天,我再没有见过那个背影。

    我从回忆里惊醒,倏地笑了,拿起医生开的药,走出了诊所。

    外面阳光明媚。

    周征,原来这才是我们第一次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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