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左向右》上卷03：哄人

暑假期间会一直坚持日更

原创/那年夏天的流星雨

他直了直腰，脸色换上少有的一本正经，“练习曲功夫全在手指的张力和灵活度。于蓝得秦老师真传，弹奏风格跟秦老师接近。不过，秦老师只能被模仿，无法被超越。我看过秦老师当年的演出录像，完全是大师风范。于蓝这次没错一个音，乐句清晰......”

乔力牛头马嘴，一通胡吹乱捧，秦山竟手舞足蹈，激动起来。实践证明再伟大的人，他也是个人，不是个神。尤其秦山老师是特别感性的人，糖衣炮弹容易激起他的书生意气。

秦山叉着腰歪着头，在台上踱来踱去，连声感叹，“嘿，想当年......”

他又开始回顾自己“想当年”参加钢琴大赛横扫山东赛区的辉煌。

下面的学生相互以目示意，竭力憋住笑。

秦老头心情转好，北风转东风，后面陆续上台演奏的，雨露均沾，顺风顺水。偶尔有弹得实在糟糕的，老秦头顶多鼻子哼一声，教训两句，没再咆哮着丢皮鞋。

老秦头一走。大伙吹口哨，手套围脖抛到半空，击掌，跺脚，一阵闹腾。

那些被乔力解救的人围上来，嚷嚷着要抓他瘦胳膊瘦腿来个高抛。

于蓝从人群外走过，瞅瞅被闹得四处躲闪的乔力，乐滋滋的走了。

双周星期日休息。周六下午三四节照例不上课，离家远的近的，都忙着收拾东西往家赶。乔力和老戴一人骑着一辆老旧的二八式大金鹿自行车出了校门。

初冬西北风大，俩人戴着大棉手套，轮流倒换着手去捂冻僵的耳朵。一边弓着身子蹬车，一边大声说话。

老戴走了一会儿没听见乔力的声儿，回头看，乔力停了车子，一腿着地，一腿搭在车座上跟站在路边的于蓝说话。

“怎么啦？”老戴把自行车掉过头，驶回来。

“于蓝赶不上末班车！”乔力一脚踩地一脚蹬上另一只脚踏，回头对于蓝说，“上来吧！”

于蓝平时周末回家都坐公交车，今天她走得有些晚，经过她们于家庄村的客车已经走了。

她、乔力、老戴同住兴华镇不同村。她家住于家庄，乔力家住乔家堡，都在即墨县城以北三十五里地开外。乔家堡在于家庄以东，相距3里地。老戴跟乔力是初中同班同学，他家住镇上，离县城比乔力家还要远六里地。乔力和老戴为了省车钱，每次周末回家都骑自行车。

于蓝把连衣裙下摆兜住，小跑两步跳上乔力的自行车后座。乔力车子晃了晃，稳住。

“嘿，大冬天穿裙子，美丽冻人！”老戴瞅瞅乔力后车座上扯着裙角的于蓝。

“那可不。今天上课，乔力都公开赞扬我好看了！”于蓝用手肘拐拐乔力后背，“是不是，乔力？”

老戴不相信，瞪眼看了看跟自己并排骑着车子的乔力。乔力不好意思的一笑。

“你为什么只给我打八十五分？我不值一百分，给个九十分总可以吧!”于蓝心有不甘。尤其裙子跟弹琴一起都成了八十五分，可惜了这条裙子，她不服。

乔力呵呵笑着不说话。

老戴问于蓝，“这裙子是即墨服装批发市场的货？挺上档次！”

“切，批发市场能有这种衣服？”于蓝不屑，“这是我哥广州交易会上捎回来的。”于蓝的哥哥前两年就在即墨服装市场上倒腾衣服。

“你哥是发财了吧？”老戴羡慕。

于蓝没心思回答他，从侧身看乔力，“给我打分的时候，我看见你摸鼻梁骨了，你一胡说八道就摸鼻梁骨。你是不是故意打低分的？”

说完悄悄伸一根食指去戳乔力后背。

乔力怕痒，往前倾了倾身子，嘴里咕噜，“故意给你打了高分，你心里就没个数嘛！你所有琶音在速度上都有些拖拍。这个练习曲的速度是每分钟69-80，你前面三分之二都基本保持在75以上，到后面三分之一只达到73-74。这么细微的差别，一般同学听不出来，秦老师岂有听不出来的。按往常我只能打70到75分，今天给你闭眼打了高分，还不知道感恩！”

于蓝和老戴，一齐张大了嘴巴。老戴对着乔力惊叹，“我天，乔力，你啥时候这么厉害了，快赶上秦山老师了！”

于蓝噘嘴，“我弹的曲子值不了八十五分，那我穿的裙子呢？”

乔力哄她，“裙子好看，值一百分。”于蓝这才美滋滋笑了。

走出十几里地，车子要穿过高梁镇一个长长的大上坡。乔力使劲踩脚踏，浑身冒了热汗，有些力不从心，跳下车子。于蓝也跳下来。

老戴只好也陪着跳下车子，推着走上陡坡，“于蓝，你坐乔力车子上不和谐。你白嫩白嫩得像杨玉环，乔力干瘦得像个扒皮狼。这样吧，我牺牲一回，载你一程！”

于蓝不愿意听，上了陡坡，扯过乔力的车把，把自己的长裙子撩上去，偏腿跨上自行车，回头对乔力喊，“上来呀！”

于蓝花棉布裙子被风鼓起来了，黑亮的长发也在风中拂扬。乔力一阵儿恍惚了，只好硬着头皮跑上去，轻轻一跃，跳上车座。

老戴开了眼界，笑得嘴巴都合不拢，在后面弯起胳膊对着乔力拼命打哑语，示意，“抱上去啊，抱上去啊！”

乔力装没看见。于蓝把左手向后伸，乔力明白过来，急忙把自己手上的大手套给她套到左手上，于蓝又换过来右手也让乔力给套上手套。

乔力老老实实骑坐在后座上，两脚分开搭在两边支架上，两手抄在袖子里。一阵幽香钻进他鼻子，他不由自主耸动一下鼻翼。于蓝随风飘散起来的发丝不时抚上他脸颊。他感到脸颊有点发热，手心也出了汗。

老戴问乔力知不知道学校选拔直升本科的事。乔力感觉有点头脑发胀，摇了摇头。

老戴发急，“我们普通班都知道，你们音乐班能不知道？”乔力此时实在不想说话，又摇了摇头。

老戴叹口气，“你是我们镇同去的几个师范生里面最有直升希望的，你都不行，我就更不行了。”

其实他早就知道直升的事。秦山上学年就找过他几次，鼓动他把文化课学扎实，青岛大学读音乐本科的名额肯定给他一个。他嬉皮笑脸，不当回事。他的音乐专业课视唱练耳，键盘，作曲，指挥，三年来一直是满分。文化课，他学得吊儿郎当，虽不如音乐课成绩出色，可实在不坏。

他也想象过走进青岛大学音乐学院学习的前景，亮亮堂堂的琴房，金碧辉煌的音乐大厅，学贯中西的教授，可以畅谈音乐追求的莘莘学子。每次从这样不切实际的梦境醒来，他就觉得无比沮丧。

不是他不想去读本科，是他不能去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