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下起了蒙蒙细雨,海伦娜一边走在布满了弹坑的街道上,一边环视着四周的房屋,有的墙壁被打得千疮百孔,有的则干脆变成了一堆瓦砾。马路中央还没来得及搬走的铁丝网路障和沙袋掩体清清楚楚地告诉海伦娜,这里不久前曾经发生过激烈的枪战。枪声、炮声、伤员痛苦的呻吟声和在火里打滚儿的士兵声嘶力竭的叫喊声在海伦娜的耳边回荡着。
“上中学的时候,我在历史课上学过,但泽自古以来就是我们波兰的领土,这座城市本来有个更好听的名字,叫格但斯克。自从十四世纪初,条顿骑士团占领这座城市以来,这里就成了波兰和德国反复争夺的焦点,六百多年以来,这里发生过无数次惨烈的战争。看来,这样的传统还要没完没了地延续下去。”
阴冷的秋雨、瑟瑟的秋风,还有在空中接二连三飘落下来的枯叶,一阵伤感涌上海伦娜的心头,可是此时此刻,面对天空中的阴霾和眼前的这一切,她除了叹息以外,又能做些什么呢?
这时,海伦娜注意到马路对面的一幢大房子门口聚集着很多老人和妇女,而且人数还在不断地增加。她走了过去。
招牌上写着“瑞士银行”。
海伦娜目不转睛地紧盯着这扇卷帘门,盼望着它打开的那一刻。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身上落了多少雨点,卷帘门终于打开了,人们立即向潮水一样蜂拥而入。
海伦娜等绝大多数人挤进去之后才走了进去。
人们手里拿着存折,争先恐后地排在柜台前。
天生就忌讳这种拥挤场面的海伦娜不得不忍受着腹中的饥饿,排在后面,焦急地等待着。
在空旷的操场上,海因策独自一人在跑道上发了疯似地跑着。
又不知道等待了多久,海伦娜终于排到了第一个,她兴高采烈地把手里的存折递到年迈的银行职员的手里。
这位老先生戴上眼镜,拿起海伦娜的存折,一边仔细端详着存折主人的姓名,一边上下打量着海伦娜,这种审视的目光比往常男人们注视她的美貌用的那种垂涎欲滴的眼神更让她感到不自然。
“很抱歉,先生,”老职员用德语对海伦娜说,“这个人的帐户已经被冻结了。” 说完,把存折递到海伦娜面前。
“你说什么?!”海伦娜大吃一惊。
“是的,您没有听错,所有犹太人的帐户都将被冻结。”
“为什么?”海伦娜没有把存折接过来。
老职员的眼镜片后面的两只像狐狸一样的眼睛紧盯着海伦娜,这眼神让海伦娜感到莫名其妙,她赶忙把头低下。
片刻之后,老职员开口了:“请允许我问您,您和这位海伦娜·奥本海默是什么关系?”
海伦娜心里一下子七上八下的,她脑子里飞速地思索着怎么回答这个问题,终于从牙缝里挤出来一个单词:“朋友。”
“好,请稍等。”老职员说完,站起身来,拿着海伦娜的存折进了里屋。
海伦娜觉得这个人的眼神有些异样,那表情看上去若有所思,一种不祥之兆突然笼罩在她的心头,“说不定他现在正在给盖世太保打电话,让他们来抓我!不行,快走!”她不敢再多想了,转过身,从人群里挤了过去,出了大门。
海伦娜沿着人行道一边快步向前走着,一边回头张望着,发现有两个男人向这边跑过来,刹那间,她的脑海里闪现出前天下午在柏林,她被一个男人跟踪时的情景。“是密探!快跑!”
一辆马车在路边停了下来,一对夫妇带着两个孩子,手里拎着行李,向马车走过来。
海伦娜跑过来,抢在他们之前打开车门,坐了上去。然后用德语大声喊道:“车夫,快走!快一点儿!”
“去哪儿啊,先生?”
“随便!一直往前!”
“驾!”车夫照着马背上抽了一鞭子,马车跑了起来。
海伦娜顺着车窗回头望去,只见那对夫妇正冲着马车叫骂着,看上去情绪很激动。两个男人停下了追赶的脚步,望着这辆马车。
海伦娜长出了一口气,在自己的胸前划了几个“十”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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