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恋 第二十六章 取道但泽（5）
当她终于走到港口外的广场上时，总算长出了一口气。
“谢天谢地，又一次让我在荷枪实弹的德国鬼子眼皮子底下蒙混过关。幸亏刚才那个白痴的波兰语水平还不如我的德语，说不定他连一句也不会。仁慈的主啊，请您宽恕我，我知道说谎是有罪的，可我要是不这样做，要是编不出谎言来，我就没法回家去见爸爸妈妈。真想不到，我海伦娜·奥本海默，一个纯朴、善良的姑娘，虔诚的犹太教徒，居然也学会说谎了，而且说谎的时候还不口吃，这都是因为这该死的战争，有什么办法呢？”她仰望着没有月光的天空，长叹了一口气。
“先生！先生！住旅馆吗？”一句发音不太纯正的德语传进海伦娜的耳朵，她定睛一看，一个穿着十分朴素的、十一、二岁的男孩子，正站在她面前，用小商贩招揽生意时渴望买卖成交的那种眼神看着她。
“住旅馆吗，先生？很便宜的。”男孩子又问了一遍。
“远吗？”海伦娜用德语问。
“就在对面。您的……您的，哦见鬼，行李用德语怎么说来着？”男孩子用波兰语嘟哝着。
“你是波兰人？”海伦娜用波兰语问。
“是的，先生，您懂波兰语？”
“我也是波兰人。”
男孩子上下打量着海伦娜，然后对她说：“请跟我来吧。”
海伦娜跟着男孩子一边过马路，一边问他：“是你家开的旅馆？”
“不是。”
“你是店里的伙计？”
“是的，先生。”
“你这么小就当伙计？”
“没办法，我得养活自己。”
“你爸爸妈妈呢？”
“都死了。”
“这么说你是孤儿？”
“刚加入这个行列。爸爸妈妈被德国鬼子的炸弹炸死了。妈的！该死的德国鬼子！”
“上帝啊！”
沉默了片刻，海伦娜问他，“你在哪儿学的德语？”
“学校。”
“这么说学校还在上课？”
“德国人的飞机把学校炸成了碎砖烂瓦，他们打死了莱万多夫斯卡，就是我们的波兰语老师，取消了波兰语课，还派来了几个德语老师，强迫我们在临时搭建的木板房里学德语，谁不听话就用鞭子抽谁。”
“天哪！”
“不过这样也好。学几句德语，我晚上可以在码头上帮老板招揽生意。到了，先生。”
海伦娜抬头一看，发现自己来到了一间店铺的门前，地上立着一个灯箱，上面写着“HOTEL”。
男孩子打开门，说了声“请进”，便走了进去。
“还有一间单人房间，先生。”坐在前台桌子后面的旅馆老板抬起头，对海伦娜说，“三十马克一晚上。”
“马克？”
“是的，本店只收马克。”
“好吧。”海伦娜打开旅行包的拉锁，掏出钱包，打开一看，发现里面只剩下五张一马克的钞票和两枚二十芬尼 的硬币。“我先交押金，走的时候再付清，行吗？”
“很抱歉，先生，这恐怕不行。”旅馆老板面露难色。
“怎么？旅馆不都是这样吗？”
“可现在是战争时期，我们这儿简直成了火车站的候车室，我们自己也是朝不保夕，所以我不得不做出这样的决定，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希望您能理解。”
“附近有银行吗？”
“有，不过我想这时候已经关门了，先生。”
“算了。”海伦娜只好把干瘪的钱包收进旅行包里，转身往外走。
“欢迎您下次光临。”
海伦娜走到门口，忽然想起自己并不是身无分文，她回头看了看身后，没有人注意她，她把手伸进衬衫里，把那几张钞票和存折捏在手里，把存折又塞进胸罩里，把衬衫扣子系好，回到前台。
“先生，这些够了吧？”她把钱递到旅馆老板面前。
“对不起，先生，在但泽，兹罗提已经不流通了，您手里的钞票，除了能用来擤鼻涕以外，没有别的用处。”
“什么？！”海伦娜大吃一惊。
旅馆老板耸了耸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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