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叶子下生活

我常常想起这样一个场景，看一片叶子在玻璃杯中曼妙翻转，静静地升腾或落下，看清亮的水慢慢变橙变黄或转绿，潜移默化中转变着水的色彩与温度，看轻烟袅袅，云雾朦胧，如果不用急的话，你会欣赏到世界的奇幻与生命的精妙。

早莺在不远处啼叫，不知是呼唤昨夜的同类，还是欢呼今晨的惊现。蚂蚁爬行在潮润的土地上，脚下沾有细碎的春泥，或是发现了新的目标。丘蚓也伸展着柔软的驱体，吐出带有泥息的气孔，多少年的老茶树在厚黑的枝柯上吐出一芽青青的嫩绿，还谈不上叫叶子的阶段，两双大手轻拨着带有老干的旧叶厚枝，察看春的信息。

有人说，一个春天是从一片叶子的萌动开始的，一段人生是从另一片叶子的搓揉开始的。叶子的绿意是春天的信使，将大地储存了一冬的积寒释放开来，以芽的姿态探寻着整个春天。露水经夜的黑暗浸染得更加珠圆玉润，晶莹剔透，在晨光的映射下，光怪陆离，五颜十色。

第一次走进这片茶园，惊诧于这山环水抱的山地气势。眼前是逐级缓坡的梯度茶林，排列成序，横列成行。四周是环抱的山势下水流款款，鱼跃鸢飞。背景是庐山的山林碧翠与忽明忽暗的幽深云霓。日出时是连绵不绝的层恋叠嶂，山峰矗峙，雨雪时是烟雾笼罩下的一挽轻纱，神隐仙飘。

据说，他俩最早来到这里，发现周遭一片焦黑，可能是当地的村民上坟时一不小心，引起了山火，幸好村子里的村民发现的早，行动也快，不等上级防火部门赶到，山火就扑灭了。可过火面积已是整个山头，少少估计也有四五十亩。看着满是焦黑的过火之处，一个人说，这么好的地方，为什么没种茶树？另一个人说，或者今天的过火，就是山神为我们辟出空地来种茶的。一句话让彼此哈哈大笑，笑声在山谷中传播，山鸣谷应，回音不绝。

十几年下来，从五十亩到五百亩，再到二千亩，排行有序的绿梯茶园，已长成势。远远望去，几乎成了一片绿海，蜜蜂蝴蝶穿梭其间，为其传信，与满山纵横的群山背景相连，天云一色，雾霭烟岚。受庐山山水的云烟供养，这个叫破山的地方如今已经是花繁果硕，树茂鸟喧。早在上个世纪的水利工程横亘在山水之间的那座水库也因这几年的开发而同步整修，如今亦是柏油路面连村绕郭，水笑鱼欢。

政府的茶博会在这里召开，远近中小学校的学生们到这里来研学，一些大中专的工学院也拿这里作为教学实验基地，很多的茶人朋友也来到这里休憩交流。我第一次来到这里却是在一个下午，大家都聚集在临路的木构茶室里有说有笑，九江茶叶协会的茶友们分别展开各自的泡台，背景墙上横列着“可以歇歇”的横幅，几杯清亮如玉的茶汤下肚，微微泛出的沁汗又被晚照的山风拂散，随风拂起的还有凉亭四周三面的纱缦与壶盏之间升腾的轻烟，氛围、色彩与温湿度共同烘托出山间夜色时的节奏与浪漫。山间的露营点星罗棋布，遮阳伞与烧烤架下人语喧嚣，与夜色中的茶香同时降临的还有山村野地的菜香与酒香，如果不能亲临现场一品以茶制成的茶酒醇香若醉的话，千万别说你抱有某种遗憾。怕就怕，一憾未平又生一憾。

说到茶酒，就不能不说说庐山的酿酒历史。庐山自古以来，就有以糯米为主，山泉为辅的酿酒传统。村民每于农闲腊尽之际，酿制村酒，以清香甘冽为主要特质的庐山糯米酒流传千年。东山糯米酒远近闻名。所制茶酒却是茶人师傅不舍得将选后的茶余细末浪费，在糯米发酵几天后加入茶末，封缸继续发酵，时间日久，果然清冽甘爽，不仅有酒的醇厚劲利，更添茶的回味甘醇，初饮得醇郁之滋，继则得畅爽之味，色如琥珀，艳若流霞，佐以山中野蔬，河中水鲜，对一山明月，受四下清风，三五好友，诵明月之诗，歌窈窕之章，自是山中宰相，世上神仙。

茶生雅逸，酒敬茶神。玩茶就要有茶神。书僮俊民说，我们玩了这么多年的茶叶茶会，没听说过茶神啊。茶僮胡一泡笑了笑，慢慢的说，中国人敬仰神，各行各业都有自己的神，茶业也应该有自己的茶神。唐人陆鸿渐一生游走天下，品茶无数，晚年静居湖州顾渚山，与诗僧皎然唱和，撰有《茶经》一卷，为世人敬仰，足可称神。庐山地处东南，交通便捷，陆鸿渐多次往返留连于此，感怀庐山山水，品定庐山谷簾泉为天下第一泉与山峡观音泉为第六泉，可谓为庐山一代神的存在！庐山历来茶业兴旺，为江南重要商埠，庐山云雾茶香飘万里，美名传扬，如今，如如茶社继承传统，拓展未来，为庐山茶业走向世界，作出了自己的贡献，在行业中起到了带头示范作用。可以建祠立庙，请茶神入驻。一番话说的大家热血沸腾，于是，请来地仙，择出宝地，吉日良辰，请山神作证。

随着荡开嗓子的一声唱喊，破土了，请茶神！顿然日光闪耀，山现云开。茶神庙建成了，然后请来众茶神茶仙，每一尊茶神茶仙都带着山神的旨意与灵气，沐雨承风，露带朝阳，万物生长，茶事殷殷。

去年中秋，我受邀参加了如如茶社的中秋拜月活动。当月亮升上山头，散发出橙黄色的光芒时，众人仰头，揖香朝拜，整个茶园也沉浸在朦胧的月色里，人，物，景，境，一片祥和，万象皆宁。

作家刘亮程说，“如果我们要求不高，一片叶子下安置一生的日子。花粉佐餐，露水茶饮，左邻一只叫花姑娘的甲壳虫，右邻两只忙忙碌碌的褐黄蚂蚁。”如今，他们与所有茶人一样，朝迎晨雾，夕送晚霞，守着一片茶叶，与大自然同频共振，休养生息，乐在其中。

2023.5.1.  于庐山东麓如如茶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