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四零后老人的回忆录(18)

作者: 丹石 | 来源:发表于2017-08-07 12:21 被阅读285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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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69年底我结婚了,妻子是江苏海门人,是农村户口。场里有很多人都不理解,因为他们都知道曾有那么多好姑娘对我抛出橄榄枝,可我一直无动于衷,却要等到二十七岁的时候突然千里迢迢回到海门的农村去结婚,婚后还要两地分居。

    其实我的婚姻也算是父母之命吧。1968年我回上海探亲时,父亲问我有没有在江西找到对象,我说还没有,父亲就说:“现在你在江西工作,工资又很小,要在上海找到对象那是不大可能的,上海的小姑娘条件都很高。现在你每年还可以有探亲假回家来看看我们,如果你在江西成了家,我们两个老的再见到你就很难了。我想为你在海门乡下找一个,就是你大姑妈的女儿,这样我们还能够每年见你一次。我们也老了,其它也靠不上你什么,就是每年见一次也见不到多少次了。如果你同意,就和你母亲到海门去看一看,问问你姑父、姑妈和翠琴表妹愿意不愿意,同意的话就把亲事定下来”。

    听到父亲说着这样凄凉的话,我又感动又心酸。另外,小时候我也在海门生活过一段时间,姑父、姑妈都对我很好的。当时就同意了。再说,自从我十六岁离开上海到了江西这么一个偏远的山区,交通、信息都十分闭塞,有什么事电话也打不通,只能发电报,让我一辈子生活在那里确实也是心有不甘。所以,在八一垦殖场那么多年我都没有谈恋爱,因为在我的意识里就是不想在八垦殖场成家,一辈子在那里,我不甘心。还是落叶归根吧。

    姑妈张厉英是父亲嫡亲的大妹妹,原来的丈夫在上海也是个大户人家,只因为年轻时染上了大烟瘾,被夫家给休了,才嫁给了现在的丈夫,一个纯粹的,老实巴交的,做长工出身的纯贫苦农民。姑夫叫李加祥,夫妇俩因为自己没有生养,就领养了一个女儿,所以一直视作亲生。正好比我小二岁,家里或附近的都叫她“小丫头”。

    姑妈是家里唯一的权威,一个独裁者,家里的一切都由她说了祘,不善言语的姑夫是绝对没有发言权的。女儿大了,上门来提亲的都被姑妈一一回绝了,因为这事关她的养老问题,需要慎重考虑。当母亲带着父亲的意思到海门来提亲,姑妈立即满口应允了这桩婚事,她认为我是她看着长大的,是她娘家的侄子,可谓亲上加亲,将来一定不会亏待于他们。

    我和表妹都有十多年没见面了,儿时的印象已经相当模糊了。在文化大革命初期我们相互通过一封信,我寄了一本很小的《毛主席语录》给她,她在回信中夹了一张小得不能再小的照片,(那时有照半吋照的)。现在当她突然间作为相亲的对象站在我的面前时,我真的感到手足无措了。表妹个子较高,和我站在一起,高度不相上下,她是被领养的,我也一样,也祘是同病相怜,我们没有一点儿血缘关系,不会有近亲婚姻的后遗症。她初中毕业后就在家务农,在生产队里当小会计。

    小时候的表妹在近边的女孩中算是比较漂亮的,这次见面,我发现她的左眼下方却有一块铜线大的像胎记一样的紫红色疤痕,很显眼,让我心里说不出的别扭。可已经答应的婚事,我也不能反悔,再说我已经答应了父母,也不敢出尔反尔,只能带着略微惆怅的心情回了江西。

    1969年底,我从江西赶到海门办婚礼。在上海,父母看我身上都没有一件体面的衣服,就为我买了一件四十八元钱的仿泥衣服,还买了些烟、糖带去乡下。並告诉我因为文化大革命中家里的一些金器都被造反派抄家拿走了,所以,也无能为力了。

    在去海门的路上,我心里还一直在惦记着未来老婆脸上的那块紫红色疤痕。见面时,那疤痕却又奇迹般地不见了,我不禁又是轻松又是奇怪,后来听老婆说,她脸上的疤痕只要在严重的感冒时内火大了就会出现,感冒好了会自动消失。

    婚礼是按照海门农村的习俗办的,唯一多了一项礼仪就是向挂的毛主席像三鞠躬。我在单位开了结婚证明都没能用上,说是在乡下办了喜酒就是夫妻,不需要办什么结婚证。我对农村办婚事的种种礼仪繁琐又陌生,我什么都不懂。姑妈怕我关键时候出丑,专门安排了人在旁边指挥我的一举一动,我就像个木偶一般随人摆弄。来贺礼的亲戚我也基本上不认识,边上的人让我怎么称呼我就怎么称呼,我就负责当一只被调教好的鹦鹉。

    其实,海门的一些风俗,姑妈她自己也不是很懂,都是由她认的一个干女儿里里外外一个人操办。尤其是新房里的铺床、叠被,不是谁都可以做的,一定要由子女兴旺的人来做。而姑妈的干女儿是最适合的人选,她就生了三儿、三女。而且在铺床时还要在被子里放上花生、红枣,意为早生贵子。

    后来,我发现在贺亲的人中竟然有几个幼时一起玩过的小伙伴,都是在一个队里的,这么多年过去,倒还是一眼就能认出来。其中有一个叫李鼎平的,看到我很是高兴,在酒席上不断地来劝酒。婚宴前,姑妈(现在该称丈母娘了)告诫我,队里有好几个小伙子喝酒很厉害的,肯定会来劝酒,到时候你就说不会喝酒的,以防被人灌醉了出洋相。

    所以每逢来劝酒的,我一律以本人不能喝酒谢绝,向别人敬酒,我也是以茶代酒。可这个李鼎平却下定决心不放过我,我不喝酒,他誓不罢休。最后他对我说:“你不喝酒可以,饭一定要吃饱。按我们这里的风俗,不喝酒的必须要吃完一碗饭,如果吃不完,吃剩的饭就要放在新郎、新娘的被窝里。”说着,他就装了两大碗满满的饭,对扣成顶部圆圆的一碗,说他们一边喝酒,一边陪我吃饭。我本来饭量就不大,他们几个人又在饭里做了手脚,趁我不注意时把一杯酒倒在了饭里,因为不懂当地习俗,我也不知道他们的话是真是假,不知道这碗饭是吃了好呢?还是不吃的好。吃吧,这酒泡饭实在难以下咽;不吃吧,不知道他们下面又会来什么恶作剧。我知道,在一些农村闹洞房的风俗很无聊,我只好细嚼慢咽拖延时间等待,心里想要知如此倒不如跟他们拼一拼酒量,还不知鹿死谁手呢。这时,还好有老岳父出来打圆场,他们才就此作罢。

    婚后没过几天,老丈人姐姐家的孙子结婚,带我去喝喜酒,把他那边的亲戚我一一给我作了介绍,这些人我是一个都没见过,一个都不认识,而他们家的很多亲戚也都不认识我。在酒席开始时,他们错把我当成了新郞,七推八拥把我硬摁在了新郎的坐位上,我也不懂,他们让我坐我就坐。

    这下老丈人在边上可急坏了,这个位置可坐不得,想来叫我换个座位,却被主家挡住了,说我刚结婚也是新郎官,又一直在外地,坐首席也应该。可旁边桌上的人可不知道,还以为我就是新郎,不断的向我敬酒,我也就来者不拒,喝了个痛快。老丈人担心我会被灌醉醉,不断地在边上劝我少喝点。可我却是来者不拒,老丈想不到我还真能喝。我想不到自己当新郞时没喝到酒,当假新郞时倒喝了不少。

    结婚那天吃白酒拌饭,我心里一直耿耿于怀。在第二年探亲假回海门时,我请了去年没让我好好地喝酒的三个伙伴到家里来喝酒。那时海门人都爱喝一种他们称为“老白酒”的米酒,我买了十多斤,用家里一个最大的洗脸盆,装了满满一大盆招待他们。

    我先是照样装作不能喝酒,让他们畅开了喝。当他们喝到八成左右,我看脸盆里还有一半酒的时候,就说:“今天这一脸盆酒是一定要喝完的,我今天是按照江西的风俗,不喝完一个都不能走”。他们说再喝真的是不能走了。我就说:“这样好不好?你们先把碗里面的喝掉,再加满,其它的都是我的”。他们看了一下脸盆里面的酒,都同意。因为他们估计全部加满后可能还剩有四、五斤,觉得我怎么也喝不了的。没想到这点酒对我来说却是小菜一碟,因为这“老白酒”才十七、八度,和我们场里酒厂60度的“青泉大曲》比起来真算不了什么。这顿饭吃完,三位都七倒八歪话也说不清了。从此以后,他们再也不敢小瞧我了。

    在海门办完婚事,没几天就要离开了,那时的探亲假期只有十二天,加上婚假七天一共才二十天。离开海门回到上海没几天又要走了。

    本来在上海我想和几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开裆裤朋友聚一聚,可是都找不到人了。一号的宝根和九号的根路和他妹妹都去了新疆支边,隔壁四号的夑昶支外去了武北省十堰第二汽车制造厂。

    离开上海后我还要去一趟杭州,完成一个场宣传队交待我的任务,到杭州的话剧团去看一场戏:话剧《艳阳天》。因为来海门之前,场里已经把我抽调到场文艺宣传队。我离场时,宣传队也搞到了话剧《艳阳天》的剧本,正要开始排练,因为得知杭州市话剧团现正在公演《艳阳天》,就要我在回场时顺便经杭州去学习一下。在杭州我一边看演出,一边把场记、布景都一一记录下来。我在杭州滞留了整整一天,看完了这场戏,做了笔录才回场。

    八一垦殖场的文工团在1958年就成立了,文革时才叫文艺宣传队。队长是供销科的徐望华,以前在部队时也是搞文艺的,他爱人杨慧珠是场职工医院的内科医生,一手字写得很漂亮。他儿子是我教过的学生,喜爱美术,我不当老师后也常来跟我学画,后来考上了美院。他们一家也算得是艺术之家。

    我回到场里给好朋友、领导一一分发了喜糖、喜烟。那时牡丹、凤凰、大前门烟都祘不错的了。这糖和烟还是父母在上海向邻居家要来的票子买的,那时候一张香烟票只能买些大前门、飞马牌香烟,能买到一两包凤凰烟就是很好的了。和大家打完招呼,我立即去向徐队长报到,并汇报了在杭州话剧团看《艳阳天》的情况。队里决定由我当导演,把正在排演的戏重新排演一次,宣传队是第一次排整场大戏,大家都非常重视。

    重排《艳阳天》,我一场一场地看,一边看,一边导,毕竟我们是业余的,能和人家正规剧团演的有点像就行了。接着我就要搞灯光布景了。

    在序幕那场戏中,演离乡逃荒还是生产自救的争论时,生产队长手里的马鞭“啪”的一甩,说:“前面就是艳阳天!”在甩马鞭的同时,要在后幕上打出“艳阳天”三个大字,这是序幕的一个精彩点。那时场里还没有投影灯,为了灯光和布景达到好的效果,我和场电影队的赖清太动了不少脑筋,试验了很多次才成功地把“艳阳天”这三个大字打在了后幕上。因为舞台上的演员会遮掉光线,所以不能用幻灯片打,幕后面的距离又太窄,那过道里演员还要穿场,灯光只能从后幕前一米处从下面往上打,角度很小,所以“艳阳天”这三个字的灯片写得要变形才行。

    一切准备就序,通过了彩排,就要在全场公演了。那个年代,尤其在这样偏远的山区,平时连电影也很少看到,难得放个电影,不是《地雷战》,就是《地道战》。在文化大革命之前的很多影片都被批判禁止放映。如有其他单位的文艺宣传队来演出,也就是大合唱、小组唱、跳舞、“三句半”、朗诵。演唱的内容不是《毛主席语录》,就是《毛泽东诗词》。

    听说我们要演出连场大戏《艳阳天》,这可轰动了整个陂头地区。我们连演三场,场场暴满。场里的大礼堂只有六七百个座位,连走廊里都站满了人。场里要我们接着下到四个林场去演。因为各林场的小水电带不动我们十多个千瓦的灯光,所以效果就差远了,但还是很受欢迎。那时宣传队每天晚上演完一场戏,就到总场食堂吃夜宵—一碗荷包蛋面条。而到下面林场演出,大家更乐意,因为林场还会炒好几个菜招待我们,还有酒。

    那时很多的电影都受到了批判,如《不夜城》、《林家铺子》、《早春二月》、《武训传》等都不准放了。批判这些电影都是宣扬资产阶级的人性论,抹杀和歪曲阶级斗争。把所有的老电影都封杀了。

    后来就是《革命样板戏》。最早看到的样板戏是京剧《沙家浜》《红灯记》和《智取威虎山》。天天看,天天跟着唱,这几部样板戏我都可以从头到尾,从念白到唱腔全部都可以全部背出来了。领导说革命样板戏是毛主席的夫人江青同志呕心沥血一手培育的,是文艺革命的方向。所以各个地方剧团的传统戏都不准演了,大家都学唱样板戏,也有把样板戏改编成地方戏来演的。

    再后来,京剧《杜鹃山》、《海港》、《奇袭白虎团》、《白毛女》、《龙江颂》、《红色娘子军》陆续登台。那时电影队每来一部新的样板戏,就要热闹几天,在总场一个晚上要连放三场,到林场放的话一个晚上要跑两个林场。电影队的人手不够场里就让我去帮忙,帮他们画电影海报,帮电影队卖票。晚上下林场放映也跟着手扶拖拉机一起去。到了林场就立即竖银幕、接喇叭、抬汽油发电机、拖电缆线,相当紧张。电影队的队长是陈明友,放映员是赖清太,我们也都是好朋友,经常在一起玩,我以前也经常跟着电影队义务帮忙。

    有一次,大概还是在文化大革命之初,电影越剧《红楼梦》、日本电影《追捕》、香港电影《唐伯虎点秋香》在场里放映时,轰动全场,片期只有一天。在总场连放三场,场场座无虚席,晚上十一点钟以后又去太和、潭口、园林、杨溪、岐山,五个农林场轮着放。待到全都放完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因为经常在电影队帮忙,所以十六毫米的电影放映机我也学会了操作。在八一垦殖场看电影我没有买过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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