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因不需要上学,郭瑞年便睡了一个懒觉。
他的床在堂屋支着。从四岁起,他就没再跟父母在一个床睡了,先是跟爷爷奶奶睡一块,后来,郭达山便在堂屋给他支了一张小床。于是,天冷的时候他就跟爷爷奶奶睡,天热的时候就独自一人在堂屋睡。
他睡得还正香呢,突然被一泡尿憋醒了,便一骨碌翻起身来,胡乱穿了衣服,边揉眼窝边往门口走。
他原本想跟往常一样,一到大门口就往外尿的,可是还没到大门口便看见了奶奶郭刘氏和李梅子她奶奶张大印。她俩坐在场院边那颗白椿树的树荫里有一搭没一搭的拉着家常。李梅子带着她那两个双胞胎弟弟,猴在她奶奶身边。郭瑞年有些不好意思了,就去茅厕尿了。
出了茅厕,他也来到奶奶他们身边,没有言语,却瞅着李梅子一笑。
郭刘氏刚刚说了句:“瑞年是个羞脸子,不叫人。”瑞年便冲李梅子她奶奶喊了声:“表婆。”
李梅子她奶奶便直夸郭瑞年聪明,念书好。
梅子他爷爷过世得早,奶奶张大印便在四个儿子家轮着吃零工,这个月刚刚轮到小儿子李博堂家。李博堂家的房子是他结婚时另批的庄基地盖的,离李家老庄子很远,他的三个哥哥的房子则就在李家老庄子。
李梅子默默听着她奶奶夸了一阵子瑞年后,笑道:“婆,我去挖猪草呀,你可把传江跟传河管好。”
她奶奶道:“死女子!我茅厕都没上,你就等不及了?”
李梅子道“你刚就说要上茅厕,都一碗饭功夫了,也不见去!”
她奶奶又说:“这死女子,就是把你婆看得牢!”站起身,拄着拐杖,迈动两只半扎长的小脚,颤颤巍巍就往李博堂院子走。
郭刘氏笑道:“他表婆,一泡尿也舍不得在这儿尿,还要装回去?”
梅子她奶奶回头笑道:“谁像你个老不正形的,到处有人没人,裤子一脱就尿!”
郭刘氏哈哈大笑,两只手拍着膝盖道:“大印,顺珍就是再细发,也不会在乎你一泡尿的吧?再说那么大个茅缸,多一泡尿少一泡尿也看不出来!”
梅子她奶奶边走边说:“你个死老婆子!”
郭刘氏又说:“你也不用分得那么清,到时候梅子给我瑞年当媳妇了,咱两家子还不是一家子?”
“表婆!”梅子臊了个大红脸,瞪了郭刘氏一眼,两只手分别拉着传江和传河,拧屁股就跑了。
不多时,李梅子却左胳膊里攀着个大圆笼,又跑到这边院里来了,问圪蹴在郭刘氏身边叠纸包的郭瑞年:“你去挖猪草不?”
郭瑞年说他不去。
梅子道:“走吧,你在屋也没事。”
郭刘氏也说:“瑞年去吧,还不把梅子看紧了!小心跟别人跑了!”说了就笑。
梅子道:“表婆!跟你都说不成话了!”拧沟子就走。
半日后瑞年却突然站起身来冲梅子的背影喊道:“梅子,等我一下。”梅子便慢下了脚步。
郭瑞年翻身回堂屋拿了只圆笼,使劲轮着,飞跑着去追梅子。
郭刘氏也站起身来,东张西望地去了李博堂院子,却见张大印坐在房檐坎上刮洋芋,她那两个孙子则在堂屋里一边笑,一边转圈儿你追我赶。前面跑的传江手里拿着个木头手枪,后面追的传河则拿着个已经晒干透了的泥巴捏的手枪。
郭刘氏少不得也去堂屋里搬了张凳子出来在大印旁边坐了,两个老婆子有一搭没一搭又谝起尴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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