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先生曾言,佩服严复的“与众不同”,称之“是一个十九世纪末年中国感觉锐敏的人”。
我以为,鲁迅先生即是二十世纪中国感觉锐敏的人。这“感觉锐敏”即在于眼力的深邃,思维的独特,思想的精湛,表达的穿心入骨。
■ 一个“转”字了得!
“穷人的孩子蓬头垢面的在街上转,阔人的孩子妖形妖势娇声娇气的在家转。转得大了,都昏天黑地的在社会上转,同他们的父亲一样,或者还不如。”
这是“社会批判”,也是“人生批判”,间有“文明批判”——昭示了一种人生“周期律”吧?不是非常引人深思吗?
今天,“在街上转”“在家里转”或许少了,但“在网上转”不匮乏吧?“在社会上转”还不能说“消失”了吧?
由这“三转”,鲁迅先生逻辑地推论:
“中国的孩子,只要生,不管他好不好,只要多,不管他才不才。生他的人,不负教他的责任。虽然‘人口众多’这一句话,很可以闭了眼睛自负,然而这许多人口,便只在尘土中辗转,小的时候,不把他当人,大了以后,也做不了人。”
这样,就是一种极为现实主义的批判。或者说,是中国历史上存在过的一种“孩子观”。
今天的实在,相比过去,是根本改观了,但每读如此文字,不是让人深刻省思吗?
■ “福气的材料”还是“人的萌芽”?
孩子,到底是父母“福气的材料”还是“人的萌芽”?我以为,这样的问题,是鲁迅人生哲学的最为深刻处。我想,这也是少有人深长思之的。
“中国娶妻早是福气,儿子多也是福气。所有的小孩,只是他父母福气的材料,并非将来的‘人’的萌芽,所以随便辗转,没人管他,因为无论如何,数目和材料的资格,总还存在。即使偶尔送进学堂,然而社会和家庭的习惯,尊长和伴侣的脾气,却多与教育反背,仍然使他与新时代不合。大了以后,幸而生存,也不过‘仍旧贯如之何’,照例是制造孩子的家伙,不是‘人’的父亲,他生了孩子,便仍然不是‘人’的萌芽。”
如是,对传统社会与家庭的批判,该是至根至底了吧?!面对社会历史,我们有这样的“批判性思维”吗?有或没有,根源在于什么?在“聪明才智”上,鲁迅“过时”否?
■ “父之辨析”
鲁迅先生指出,“父男”是可以分成两种的:
“孩子之父”——“只会生,不会教。”
“人之父”——“生了孩子,还要想怎样教育,才能使这生下来的孩子,将来成一个完全的人。”
我以为,鲁迅先生这样一种“父之辨”,虽然是基于自己所处时代的“发现”,但于今天,仍然是不乏深刻教益的,其所倡言的“我们所多的是孩子之父,所以以后是只要‘人’之父”,更是值得今人所高度警醒!——“父的资格”,不仅是“能生”,而重在“能教”——教育子女成为“完全的人”。
非有“全面发展之父”,何以有“完全的人”的子女?人生,是一个代际连续性发展的逻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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