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在是无趣,无聊加无奈,甚至是无解。
在老家天天大碗喝酒,大口吃肉,伸长脖子拼了命地往嘴里塞美食,涨得红光满面,肚儿溜圆,也不觉得累,不觉得烦,冷热酸甜,爱咋灌咋灌,我的牙齿比金坚。
在那儿,天天像神仙。
可是一出来,我的牙就出毛病了。起初只在夜里,又酸又痒又痛。仰着睡,两眼望着天花板,俯着卧,鼻子紧贴保温棉,那牙却完全不配合我的姿势,领会我的苦衷,依然让我辗转难眠。
实在不行,用巴掌狠命掴几下腮帮子,啪啪过后,我的疼痛减轻了,却有伙伴梦呓着,抽重一点,抽重一点。
我想简单地将这理解为水土不合,可有的人笑得拍大腿,说我的头脑简单得驴粪蛋都可击穿。也还真是,三两天过去了,照道理水土该合上了,我的牙却痛得更厉害了。细细抚摸之下,我瘦削的腮帮子似乎比平时肥一些,这一点,不需外人说,也知道它是肿了。
因为肿这种状态曾伴过我在故乡的童年及少年,与我无数次地亲密接触。马蜂,蝎子,石疯子,总喜欢光顾我细嫩的脸颊,手背,小腿,等等一切裸露的地方,并调皮地留下它们特殊的印记,刻下饱满的假象。
更可恨的是,两边的牙都痛,两边的腮帮子都肿,像比赛一般,两边时刻想争个输赢,却不知赢的永远是它们,输的永远是我。
我输得唉声叹气,捂着脸不想见人。
甚至那大牙都开始松动了,而且好像每只牙都在动,仿佛风一吹,便飒飒作响,它们躲在唇里,舌旁,阴森地冷笑。
这可要了我的命。吃饭不能嚼,不要说嚼,就是稍微碰下那两颗牙,都痛得钻心。它们真残忍,让我吃不好,睡不好,如此糟践我,我却不得不像珍宝一样呵护着它们。含在嘴里,还须轻轻地含,它们罢工,大模大样地罢工,我只能将苦楚吞进肚里,半点声作不得。
可苦楚终究是充不得饥的,天天饿肚皮可不是我本意,再说我也不想太瘦,男人必须要有男人的魁梧样,才可以镇得住女人,否则,随风而摆的柳,如何才能直得起腰。
我只能鄙视自己为何这般的没出息,一见故乡的美食便欲念大动,如同美人爱着胭脂,片刻不得远离。这种欲念之毒已沁入骨髓,稍一别故乡,便全身如蚁噬,在心,在神,甚至遍布到牙齿。
有时候真想如影视中莽人一博,找一把老虎钳,将嘴张得大大的,用钳使劲夹住病牙,紧闭双眼,狠命一拉,钳出牙脱,哪怕满口喷血,也胜过这绳锯木断般的痛。
牙既出,哪怕曾是口中物,也定踩在足下,细细碾压,或者直接丢入粪坑,眼不见心渐静,将所有的痛和记忆匿于污秽之下,从此不再想起。
钳子我有许多,大号,中号,小号皆齐,有的像老虎的头,有的像鳄鱼的嘴,可终究无从下狠心。手抖之余,心里清楚,这是我的嘴,我的牙,倘毁之,不仅愧对父母,也无法给自己交代。
拔一颗少一颗,我已不是婴儿,补补钙还指望它再生。也不能白发苍苍尚捧握一奶瓶,咕噜噜地啜饮,苟延残喘地饮尽一瓶又一瓶。
我还算清醒,毕竟有痛就有领悟,痛有多深,我便爱自己几分。
痛定思痛,惟有求医问药,我为自己正确的决择鼓着腮帮子嗯嗯嗯地点了三个赞。毕竟遇见痛苦,黄某尚不糊涂,这也是一种天长日久的历练使然。
当我和着温水一口吞下消炎药时,似乎听到那颗粒扑通一声沉入胃里,逐渐发散开来,慢慢沁入牙龈,我的牙似乎即刻不那么痛了。
窗外的阳光真明媚。
我的思绪却又飘向远处。三天还是五天,我离开了故乡,已经没有大碗喝故乡的酒,大口吃故乡的肉,我的肚子却又不争气地在响了。
好了伤疤忘了痛,牙不痛时便即刻又想起了故乡的美味,那美味牵扯着我的神经,悠悠地快乐得我满面春风。
这一刻,我像神仙一样。
不知何时再归故里,不知何时不再漂零,不知何时大快朵颐,口水从唇齿间不知不觉流了下来,似乎还有一丝隐隐的灼痛。
也许,当所有的痛不再痛时,我便回到了故乡。
实在是无趣,无聊加无奈,但愿不是无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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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友评论
心也通了,通则不痛!
痛的是你,我们看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