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两夜的郊游结束后,我和老妈正坐在回家的旅游大巴上。原本有些劳累的老妈,在车上睡了一段时间后忽然惊叫了起来。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我一扭头,看见老妈正皱着眉头看微信。
你看看你大姨都伤成什么样了!真的是不要命了!老妈把手机屏幕转过来给我,我揉着眼定睛一看——
一只姜黄色的猫正凶神恶煞地躲在我们厨房的窗户边,他非常瘦,身上和四肢的皮毛都脏脏的,似乎是只流浪猫。他蜷缩着,半眯着清澈的琥珀色眼睛,咧嘴露出尖牙,连屏幕另一头都能感觉到他的低吼和警告。
这画风不对啊,我家大姨怎么说也是个一米七几活力四射的老大姐,怎么可能被一只猫欺负了?
其实我们一大家子都是爱猫之人,按理说看见猫都会肾上腺素飚升,瞪大眼睛冒红心,再用食物勾引过来轻抚一番。但这次不同,我和老妈旅途时的休闲感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揣揣不安一心只想快点回家。
因为我们家还有一只憨憨的大喵。
让我把事情的经过给各位客官说一说——大黄猫翻墙进入我们家的院子,跟我们憨憨但是没有想象中老实的大喵干了一架,来帮忙喂食的大姨因为劝架而被挠了个血肉模糊。现在大黄正潜伏在窗户边,大姨无可奈何地去医院打针,而大喵则一脸可怜地蜷缩在大门口。
三两个钟的车程后,我们终于到家了。
一打开门老妈还来不及去洗个脸,就立即给大喵检查伤口。他的脖子和肩膀掉了好些毛,还有些被抓伤的、已经凝结的血痕。老妈一脸心疼地抱起他,把他放在沙发上交由我梳洗一番。随后脸一沉,转身以一个坚决的态度朝门外走去,吓得我动弹不得,这架势就是小时候要挨打的前奏哇,连背影都带有种月黑风高的杀气。
果然,老妈大步流星地往外走,把院子门打开后,转身去树下操起扫帚,大喊一声,给我滚出来!
本来趴在沙发上的大喵立刻竖起耳朵,站了起来。
我轻轻地搂着他,有些不安地往外探了探头,只听见扫帚与窗户碰撞发出的呯呯声,还有大黄猫低低的嘶吼声——他们跑到后院去了,老妈拿着扫帚比划着,可是大黄猫丝毫不畏惧,跟老妈对峙甚至还试图扑过来。无奈之下老妈出动水管,想把他轰出去,一时间水花四溅鸡飞狗跳,失了方向的大黄猫并不知道门在哪儿,情急之下顺着院子里的五味子树疾驰而上,足足有两层楼那么高。他停了下来,往下俯视老妈,亮晶晶的大圆眼看着树下目瞪口呆的大伙们,好不得意!
大黄猫没有想到,他所在的位置正对着老妈二楼的卧室窗口。虽然早晚可以近距离观察,但由于窗户有栏杆,我们无法动大黄一根喵毛。而令我们更没有想到的是,这位黄大喵简直让我们想重新翻读毛大大的论持久战。
早上起床,老妈拉开窗帘,就可以看见大黄倚在枝头,斑驳的阳光撒在他姜黄色的皮毛上居然有种金灿灿的特效。他一见窗户打开,立刻瞪着警惕的猫眼,密切留意老妈的一举一动。
大喵坐在树下,以一个黄雀在后的姿态,同样瞪着圆眼盯着大黄。大喵是个脚踏实地的小胖子,不会爬树,只能在下面干瞪眼。
就这么过了一整天,大黄和大喵都不吃不喝,呆在原地相互瞪眼。中午的时候,大黄有些疲劳地在树上打盹。南方五月的太阳早已热得快要融化万物,我和妹妹不忍心大黄因曝晒而缺水,搬来了梯子,把水和食物放在了梯子的顶端。虽然和大黄还是有一定距离,但只要他改变主意还是能够得到的。
大黄表示他一点兴趣都没有,继续赖在树上打盹。
傍晚的时候,原本炙热干燥的空气变得有些烦闷,忽然间传来低沉的轰隆声,乌云瞬时布满天空。
一场暴雨不期而至。水滴打在地上都能看见热烟,大喵不情不愿地往屋里走,剩下被雨水打的叮当作响的梯子,还有满地打翻了的猫粮和水。
大黄表示这点风雨算什么,湿哒哒的毛发让他看起来更瘦弱,站起身子甩了甩,他继续赖在枝头静坐。
就这么过了三天,大黄依旧不吃不喝,绝食抗议,除了凌晨五点多带有报复性的喵喵声外,其余一切正常。我和老妈,还有大喵,呆在卧室的窗口,细细端详在枝头依旧警惕的大黄。他的眼睛像宝石一样透亮,尖尖的下巴有一撮白色的毛,脖子上有一个脏兮兮的褪了色的红色项圈,耳朵竖起时有种英气,老妈感叹说,长得还是挺可爱的。
妈,你说他是不是我们上辈子的亲人啊,只是过来探望我们而已。我趴在窗口,觉得大黄好可怜,倘若真的是上辈子的亲人,万不该得到这种对待啊。
老妈忽然在我的脑壳上敲了一记爆栗,疼得我嗷嗷乱叫,干嘛!一扭头发现老妈和大喵正以同步鄙视的神情看着我。
哪有这样的亲戚,一上来就揍了我们家大喵儿一顿?!老妈搂着大喵,大喵居然用一种“想太多”的神表情瞪着我,扭头继续看着树上的大黄。
大黄忽然站起来,扭头看了看另一边,又转过来对着我们眨了眨眼睛,随后慵懒地倚靠在树枝上,他知道我们拿他没办法。
反正我只对你们负责,管他前世来生,我只做好今生的事。老妈站起来拍拍屁股,抓起在床上的手机开始打电话,电话那头的亲戚说找人过来帮忙。我和大喵面面相觑,老妈得意地笑了笑,窗外半眯着眼的大黄依旧警觉地竖着耳朵,却丝毫不担心即将发生什么事情。
到了第四天,一个住在附近的亲戚带了个保安来帮忙。保安大叔顺着梯子爬上去,到达顶端的时候依旧离大黄很远,但是大黄一下子就警惕地再次往头上的树枝爬。大叔抱着树干,用力地摇晃,嘴里还念叨着喵喵喵快点下来。大黄被晃得左摇右摆的,最后后脚踩空,从树枝上像纸片一般落到地上。比起四天前龇牙咧嘴的样子,他确实虚弱了不少,但他还是拼命地跑啊跑,跑到了第一天躲藏的窗户边,介于纱窗和栏杆之间,不好将他抱出来。他依旧低低地嘶吼着,大伙都不敢出手,怕被抓伤。
邻居家的爷爷也过来凑热闹,仔细研究了一下之后,觉得眼熟说大概是前面那家人的猫咪,就把另一个老伯伯请了过来。老伯伯焦急地往我们家赶来,大步地走向后院时,发现了正抱着栏杆不走的大黄。
老黄,你怎么在这儿啊。老伯伯毫不犹豫地向他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嗷!大黄猫忽然发出凄厉的叫声,喵呜喵呜地叫着,像是生气的责怪,又更像是被欺负的熊孩子看见爸爸一样,清澈的眼也泛着光,在一瞬间柔和并且多了几分委屈。他已经不再死死地抓住栏杆了,老伯伯伸出双手轻轻地将他捉下来,怕他一见大喵又要起冲突,就用麻布袋兜着他,抱在怀里回家了。
大黄走了以后,大喵依旧时不时地跑去树下抬头张望,像个禁卫军一样巡逻,而树枝上只有小鸟的踪影。站在老妈卧室的窗口,看着那些被压坏的树枝低垂着,再往下看,就可以看见树下正襟危坐的大喵。想起老妈说过的话,便觉得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安排。抛开那些虚无缥缈轮回的时间空间,我只看见大黄是个有人疼的家伙,看见老妈隐藏她的害怕奋不顾身地赶走入侵者,也看见大喵正以他的方式默默地守护着我们的家。感恩我们都不是流浪的小孩,也庆幸有这一辈子的时间相互守望,纵使年月逝去,也只有我们才能读懂彼此眼中细微的暖意。
不管前世来生,也不管过去未来,我的今生,我的现在,我的眼前,只有你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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