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为你我用了半年的积蓄”
“漂洋过海的来看你”
……
站在异国街头的许诺听到熟悉的铃声，猛的回头，却在看到拿手机的那人时红了眼眶。
那人也正好转头看见了她。
她的嘴角还沾着面包屑。此前她正啃着冷硬的面包，研究着褶皱不堪的地图。
1
跟所有普通的女生一样，许诺也很普通的活着。没有显赫的家世，也没有出众的外表，更没有卓越的智商，唯一出彩的恐怕只有她那一双眼，清澈透亮。
遇见苏锦年的时候，她十六岁，读高一。
所有偶像剧里都有一个白马王子，而跟偶像剧里一样，苏锦年是女生心中的王子。品学兼优，干净俊秀，是别人对他的评价。唯一的不足是他这个“王子”家境不好，比许诺家更不好。
许诺和苏锦年，这两人本来应是两条平行线，不会有任何交点。但一次事故，让两条平行线意外的倾斜了一点，开始有了交集。
事故就是苏锦年骑车把许诺给撞了。许诺也并没被撞多严重，只是腿蹭破了一点皮。但她却以此作为要挟，让苏锦年每天骑车送她回家，直至伤愈。
是的，她就是这么不要脸。
虽然苏锦年每天都送她回家，但他们并没有多熟，至少许诺是这样认为的。他们两人都不是话多之人，在路上要么是她笨拙的找一些话题，对方用嗯哦答之，然后相顾无言，要么就是一路沉默。
在什么情况下能让一个沉静的女生主动找话题？是的，你们没猜错，她暗恋他。就像是火热的岩浆即将爆发一样，她正极力隐藏着内心快要喷涌而出的感情。她是多想和他畅快的聊天啊，但是她不敢。她怕一不小心暴露了她的感情被他知晓，然后远离，即使他们之间的距离并不近。
暗恋他不是偶然，毕竟有很多女生都暗恋他。但她认为她和别人是不一样的。她们只看到了他的表面，而她却看到了他更深层的东西。为此，她每天都在心里窃喜，甚至觉得他们之间有了共同的秘密，只有他们两人知道的秘密。
秘密就是有一次她怕上课迟到，鼓足勇气穿过了一条脏乱的小巷子。她看到他的时候，他正在喂一群流浪猫。他垂眸神情温柔的看着眼前的猫，似乎在看一件心爱的东西。那群猫吃完后，似乎没吃饱，还用舌头舔了舔他的手心，而他则轻笑了一下。许诺怔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平时那么冰冷的一个人能有那么温暖的笑容。因为那个笑，她甚至策划了这场“车祸”。
等她和苏锦年熟悉起来，已经是半个月后的事了。原因很简单，他喜欢上了她们班的一个女生，看她的字写得不错，让她帮他抄情书。
她虽然心痛，但还是笑着同意了。 看了一眼他的字，是有够丑的。
他写的情书，只有干巴巴的几句话。她边抄边在心里嘲讽自己，我多伟大啊，居然给情敌写情书。只是情书后面的署名她忘了写，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真忘了。
她冷眼地看着班花习惯性的拿出抽屉里的数封情书，一封封的看，然后又一封封的扔掉，直到把她写的那封也扔了。
第二天，看到他的脸色比平时更加苍白，甚至连站都站不稳，她便知道他没等来班花。
苏锦年叫住了她：“许诺，她是不是不喜欢我?”似问非问。
我答：“可能吧，毕竟你不是王子，而她是公主。”
他什么也没说，抿了抿嘴，转身走了。
但事情远远没有结束，他开始三天两头央求她给班花抄一封情书。她为了能经常接触他，便点头同意了，只是每一封情书她都忘了署名。
终于，她写情书的时候被班主任看到了。班主任阴沉着脸让她到办公室去，她不紧不慢的写完最后一个字，并附上了情书一直缺少的署名。
和她一起被叫去办公室的还有班上的一个男生，第二天，两人都被请了家长。最后全年级都知道有个女生写情书被抓了，只有苏锦年不知道，因为他那天正好请了假。
“喂，其实你喜欢的是苏锦年吧！”安远航痞痞的笑着。
许诺停下了脚步，沉默的看了他一眼，又加快脚步走了。
安远航并不介意她的沉默，甚至觉得她很有趣，双手插兜的跟在她后面进了教室。
后来安远航仿佛注意到了许诺这个人，每天都在她面前嬉笑的称呼她为女朋友。开始许诺还会反驳，后来便懒得争辩了。只是她不知道，她的沉默在别人看来就是默认。
2
苏锦年一请假就是三天，许诺想去找他，但似乎没人知道他住哪，最后还是安远航告诉了她。
哦，忘了说，安远航他爸是学校校长。
那天放学，许诺郑重的向安远航道了谢。他说，真要谢我就做我女朋友吧。又是那种不正经的腔调，许诺狠狠的剜了他一眼。
她找到他家的时候才发现，他家就在他喂猫的那条巷子里。巷子里的路坑坑洼洼，整条路因几天连绵的阴雨而越发泥泞不堪，路周围堆满了垃圾，散发着阵阵恶臭。许诺不敢相信，那个干净俊秀的少年竟是从这里走出来的。
看到他的时候，他正躺在床上，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床很小，他只能蜷缩着，一个神情萎靡满眼血丝的男人正在给他喂粥。
见到她，他显得很错愕。艰难的起身，穿衣。在看到他身体的那一刻，她红了眼，转过身，不让他看到她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
他说，你还没吃吧，我请你吃面。
她就跟在他身后默默的陪着他，看着他步履艰难，看着他努力挺直腰杆，看着他拼命用微笑维持自己的骄傲。
她问，你身上的鞭痕是怎么回事？
他不答。
她问，是屋里那个男人打的吗？
他沉默。
她问，你为什么会喜欢她？
这次他回答了。眯着眼，似乎在思考，可能……嗯……可能是她笑的时候像妈妈吧，我也不太记得了。
她嗯了一声，沉默吃面，他看着他吃。
后来几天，苏锦年正常的吃饭上课递情书。两人再也没提起任何有关那天的话题，似乎把它埋进了心底。然而许诺心里的疑惑、愤怒和心痛一刻都不会消失，但她同时又有一丝隐秘而不可言喻的兴奋，仿佛见过这样的他，她就离他的世界更近了一点。她为这样的自己感到羞耻。
为了更加靠近苏锦年的世界，许诺每天放学都会刻意的经过那条有他的巷子，期待某天苏锦年会突然推开门看到她。那时她一定会给他一个微笑，大方的跟他打招呼。但是一次也没有，他回家后从未打开过那扇门。
每天的刻意让她探听到了有关于他的一些事，解了她的疑惑却让她更加愤怒心疼的事。
原来那天那个男人是他爸。
原来他妈妈在他六岁时因忍受不了贫穷跟一个富商跑了，留下了幼小的他。而他爸此后开始酗酒，喝醉了就打他，酒醒了又加倍对他好，恳求他原谅，如此反复。
原来……
原来他身上有那么多原来。
难怪他身上有多年前的鞭痕，像蛇一样盘踞在他的身体上。
难怪他不管多么炎热的天气都穿着长袖，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难怪他不愿和别人交往，以至于除她之外没一个朋友。
……
再次经过这条巷子，许诺仿佛看到了小小的苏锦年躲在房子的角落里，忍受着父亲的毒打，等着妈妈来救他。等啊等啊……直到绝望。
3
期中考试快来了，而许诺是个学渣，尤其是地理。毕竟，你怎么能指望一个连东西南北都分不清的人学好地理呢。她总觉得自己如果某天独自离家一定会找不到回家的路，所以她很羡慕那些到处旅游的人，她不敢，连想都不敢想。
苏锦年听了她的苦恼虽然没笑话她，但眼里还是显露出了淡淡的笑意。他主动提出要给她补习地理，报答她抄情书之恩，许诺当然求之不得。
眼前摊开的是一张巨大的世界地图。
他说，要学地理最起码要知道各个国家的地理位置。
他指着地图上的一小块，“这里是法国， 在北纬42度和51度之间，西经5度和东经8度之间 。这里有着着数不胜数的葡萄酒庄园和大片的薰衣草地。凯旋门、卢浮宫、巴士底狱遗址、先贤祠……都在这里。”
“这里是英国，在北纬50度到58度，东经2度到西经7度,属温带海洋性气候。这里有着众多著名的大学…… ”
“这里是…… ”
许诺喜欢看他讲解地理时神彩飞扬的样子，喜欢听他沙哑的嗓音，和他一起时，她发现连讨厌的地理也开始变得美好起来。
某一天，他讲题时，她问他，你有梦想吗？
他答，嗯……我希望能去这些地方看看。她认真的记着他手指划过地图的痕迹，现在的她已经能够清楚的说出这些国家的位置。
她说，真羡慕你。
他只是无声的笑了笑。
高二分科时，苏锦年、班花还有她都选了文科，三人被分到了同一个班。班上还有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看到安远航的时候，许诺相信自己的表情一定已经震惊到痴傻了，因为她看见了他眼底的嘲笑。可是安远航理科远比文科好，为什么会到文科班来，这一直是一个未解之谜。
苏锦年常常会盯着班花的笑出神，班花也察觉到了。许诺曾看到过班花满脸得意的跟她的朋友“抱怨”，苏锦年总爱盯着她看，让她很困扰。她们甚至还打赌苏锦年是不是喜欢她，而赌注只是福润德的一顿饭。
许诺还记得那天班花跟苏锦年告白时，他脸上狂喜而不可置信的神情。此前，苏锦年正在给她讲地理，教室里只有他们三人。
他没有立刻答应，而是问出了一个让许诺心惊肉跳的问题，我曾经给你写过一封信约你出来，你为什么没来？
班花瞥了一眼许诺地理课本上的字，又意味不明的看了许诺一眼。答，哦，那时我还不认识你。
他们顺理成章的成为了恋人。许诺也完成了她的使命，再也不用抄情书了，她渐渐退出他的世界。他的身边开始有另一个女孩，给另一个女孩讲题，和另一个女孩回家。班花也放弃了她家的奥迪坐上了苏锦年的自行车，甚至陪他吃食堂。如果忽略那个赌约，许诺几乎真的以为班花喜欢上了苏锦年。
4
一个月后，班花果然换了新男友，苏锦年那天破天荒逃课了。
许诺逃了晚自习找到他的时候，他正沉默的站在学校的湖边。许诺躲在路旁的杨柳树阴影下偷看他，如果不刻意观察，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她。
她忽然记起自己那晚也是这样在暗处默默注视他，看着他满怀期待的等着他喜欢的女孩儿赴约。等了多久？她不记得了。但那晚他等了多久，她就等了多久。
隔天，看到苏锦年来上课，许诺松了一口气。
只是他变得更加沉默，常常眼神幽深的望着窗外，给许诺讲地理时也不复以前的神彩。许诺猜测他是想到了给班花讲题时的情形。
他的王子，终究还是被伤害了，即使她那么拼命的想要保护他，用那种笨拙的方式。
某天，苏锦年放学后并没有立即回家，而是无头无尾的说了一句，她说我并不是真的喜欢她，只是在透过她找别人。顿了一下，自嘲的一笑，又说，她是对的，或许，我并没有想像中的那么喜欢她。
许诺当然知道“她”是谁。她突然忆起班花在苏锦年没来的那天在天台和她说的话， 他很好，我喜欢他。喜欢两年了，但我不能再继续喜欢下去了。你也喜欢他吧！你不署名是为了保护他？怕我伤害他？她的语气很肯定。
你还记得傅祥吗？那时的我多天真呀，以为相互喜欢就可以在一起，以为爱情就要不顾一切。可结果呢，他居然主动转学了，他不要我了。说这些话时候的班花脸上不复以往的倨傲，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沉。
她怎么会不记得傅祥呢。初二那年他和班花不顾众人的眼光高调谈恋爱，两人被轮流请家长，试图浇熄他们内心爱情的火苗，可惜失败了，两人甚至面临着勒令退学的处理。但谁也没想到他们居然私奔了，几天后才被找回。谁也不知道那几天没钱的两人是怎么过的，只知道回来后傅祥决定转学，班花也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原来是这样，她一直以为是班花不要傅祥……
是了，许诺突然发现苏锦年很像傅祥。同样是学霸，同样俊秀，同样喜欢穿白衬衫，同样的……家境不好。但仔细想想两人也不怎么像，傅祥喜欢把衬衫的最上面两颗扣子解开，笑起来坏坏的；而苏锦年总是严谨的把衬衫最上面一颗扣子也扣好，不爱笑，但笑起来很温暖。最重要的是，许诺不喜欢傅祥，她只喜欢苏锦年。
有时她也会想，和傅祥同班两年，为什么就没喜欢上他呢，毕竟他当时是学校里最为出众的一个男生。最后得出结论，喜欢上苏锦年是天注定。那时的她还有些迷信。
如果她不说，恐怕也没人会知道她和班花同班了三年，毕竟她们上高中后没有过任何交流，哪怕是普通的打招呼。
5
高三来临，班上学习氛围顿时紧张起来。但苏锦年学习之余还在周末做家教，似乎一点儿也不担忧几个月后的高考。
十一月四号那天，苏锦年下午没来上课。班主任慌慌张张的走进教室让大家自习，又匆匆忙忙的离开。
看见班主任的神情，许诺有种不好的预感，整节课都心神不宁。果然，下课就听到消息，苏锦年被车撞了，正在医院抢救。
听到这个消息，许诺慌乱的心反而安定下来。还好，他还在，会没事的。她在心里这样安慰自己。
后来传出更详细的细节。他在十字路口等绿灯时，一个小女孩儿突然追着气球冲出来了，此时，一辆轿车正飞驰而来，刹车已然来不及，后面的事情可想而知。他救了小女孩儿，自己却躲避不及，在他旁边还有一个被鲜血染红的熊。
听着同学惊奇的谈论，似乎不太敢相信他会救人，许诺心里却毫不意外。因为她知道他一定会那样做，毕竟他是那样温暖的一个人，从她见他第一面开始，她就知道。
苏锦年在医院住了七天，许诺每天都在饭间偷偷去看他。他住在ICU病房，戴着氧气罩，面容平静，心电图平稳的波动着。一切看起来都在往好的方面发展，似乎再等几天她就又能在学校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但医生匆忙的脚步和那个男人绝望的背影告诉许诺事情没那么简单。
他住院期间，她在病房外看到过班花一次。隔着一层玻璃，她的眼眶红红的。回到学校后，却又像没事人一样继续和周围的人谈笑风生。这一点，许诺很佩服她，她永远也做不到她那样。
生活就是一部狗血剧，站在病房外的许诺深以为然。
望着病房里空着的床铺，许诺回想着从护士那里打听到的消息。
他的妈妈听说他出车祸后，从国外赶回来，一同回来的还有她的富商丈夫。她以国外医疗条件更好为由，不顾医生劝阻，就在昨晚，一意孤行的把他带出了国。而他的爸爸，因承担不起昂贵的医疗费用，也同意了。
他的王子，离开了。
那一刻，许诺心情很微妙，她预感自己难以再见到他；但又有丝欣喜，她的王子终于等到了他的妈妈，逃离了那个绝望的处境。王子就应该住在城堡里，而不是那个脏乱的小巷子。
事实证明，少了一个苏锦年，地球并不会停转，一切还是照常进行。许诺依然坐在原来的位置，她的地理一如既往的差，班花换男友的速度依旧和她换衣服的速度一样快。
随着高考的临近，他的名字越来越少被人提起，似乎除了许诺，全世界都遗忘了他。是啊，他们每天都被考试压得喘不过气来，哪还分得出精力去想一个已经离开的人呢。后来，许诺只能从老师偶尔的叹息中听到她熟悉的名字……
6
高考结束后，许诺上了一个三本院校，毕业后找了一份普通的工作，领着低微的工资，做着辛苦的工作。
25岁的许诺未谈过恋爱，迫于父母的压力也曾相过几次亲。也有人表示过愿意有进一步的发展，但最后都被她委婉的拒绝了。她的心已经被一个叫苏锦年的人塞满了，再也挤不进第二个人了。
25岁的她拼命赚钱，不爱打扮自己，也不爱和朋友聚餐。每次安远航约她出来，她永远只用“没钱”这一个理由拒绝。安远航取笑她掉在钱眼里了，她则一本正经的回答“我最爱的就是钱”。
因为许诺对钱的态度，很多人都疏远了她，唯一能忍受她的也只剩安远航。
晚上，许诺看着短信上增加的银行存款有种急切的满足感。
她房间的墙上贴着一张巨大的世界地图，床头放着一个旧熊，熊上还沾染着一些暗红的血迹，看起来似乎有些年头了。
许诺每晚都会抱着熊入睡，无论寒冬炎夏，今晚亦如此。
梦中她回到了高三那一年。在苏锦年走后的第十天，他爸找到了她，那个熊也是他带来的。此时他的头发已经花白，抱着熊坐在冰冷的花坛边上，说，这是他给你的。然后又絮絮叨叨地向她诉说着苏锦幼时的事，一件件，一桩桩。许诺认真的听着，生怕漏掉一点细节。说到最后，男人已是泣不成声，把抱着的熊递给她，蹒跚的走了。
车祸发生后，所有人都忙着抢救苏锦年，有谁会在意一只熊，那只熊被带回家后随意的丢在了一旁。直到他走后，他爸某天找东西的时候才发现那只被扔在房间角落的熊。
十一月四号，许诺此后一段时间都没搞清楚他那天为什么会送礼物给她，直到看见了那张卡片。上面写着：
生日快乐，
愿你有足够的勇气去接触这世界。
字还是一样的没长进，就连语句也简单得像高一那会儿她帮他抄的情书。
她的指尖轻抚着他的字，似乎在感受他最后残留的温度。最后，放声大哭。
所以啊，她毕业后开始拼命赚钱。她想找到他，然后亲口告诉他，十一月四号啊，不是她的生日。她过的从来都是农历生日。
毕业后，又一次班级聚会时，一个醉酒的同学突然提起了他。大着舌头说：“你们还……还记得苏锦年吗?我……我在国外好像看……看到过他。”说完就倒在沙发上睡着了， 过会就听到他轻微的鼾声。气氛热烈的包厢因他的一句话立刻安静下来，大家也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让想打探消息的人无从问起。
因为他的一句话，许诺兴奋得整晚都没睡着。隔天，翻出压在书底下的同学录，颤抖着双手拨出了那个同学的号码。
“啊，是许诺啊。”
“哦，我昨晚喝多了，在说胡话。”
“唉，好吧，告诉你。我在都柏林的街头看到了一个侧脸，不知道是不是他，毕竟听说他已经……”
挂了电话，许诺抱着熊呆呆的坐在床上。
然后放好熊，整理好衣服，写辞职信。
7
咬着面包，拨开被风吹乱的头发，许诺手忙脚乱的拿出电话。
传来安远航略为严肃的声音。“已经两年了，你还在找他！”
“嗯，是啊。”许诺边啃面包，边简洁的回答。
“你明知道他已经不在了，又……又何必一直念着他。”
“ 他还在！”声音坚定，带着不顾一切的决绝。
挂了电话，他回忆起了过往的点点滴滴。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她的呢?
是从不经意的玩笑间?抑或是，更早之前?
当时只觉得她很有趣，想逗逗她，谁能想到自己竟然栽在她身上了呢。
因为她想知道苏锦年的住址，所以他偷了老爸的钥匙，偷偷潜入档案室，偷看了他的资料，结果被老爸揍了一顿 ；知道她选了文科，所以他放弃了擅长的理科，选择了和她一起 …… 这些，他从未想过让她知道。他只想某天她累了后，回头，可以看见身后的他。
可惜……可惜她只是义无反顾的向前冲，从未回头。
读书时，总是对他怒目而视，爱理不理。
现在啊，她终于勇敢的去寻找她的王子了。岁月磨平了她的棱角，却也给了她勇气。即使明知没有结果，也要不顾一切。 他爱的女孩啊，这次，他真的要放弃了。
许诺拿着手机默默站在原地，呢喃：“是啊，已经两年了。我只是觉着，走过他想走的路，就能在路上遇见他。” 语调清浅，声音被吹散在伦敦的大风里。
她突然忆起了好几年不曾想起的那个兵荒马乱的晚上。那天晚上她突然很想他，逃了晚自习到医院，看到的却是医生仓皇抢救的画面。结束后，她听到医生对他面前的男人说：“他的情况很危险，这已经是第三次了，他的身体经不住这么折腾。”她看到那个男人涕泗横流，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医生，求你救救我儿子。”
一瞬间她什么都明白了，原来她所认为的好转只是假相，每次她都“好运”的见到了他稳定后的状况，而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他已几经生死。“他可能会死。”她第一次意识到这个事实，麻木的心突然抽痛，躲在转角处，捂着嘴，泪如雨下。第一次，第一次那么后悔，没有告诉过他，她喜欢他，非常非常喜欢他。
她一定要找到他，哪怕千人万人说他已不在，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哪怕每天只能住阴冷的地下室啃冰冷的面包，她也要找到他。
“为你我用了半年的积蓄”
“飘洋过海的来看你……”
在异国他乡听到熟悉的中文，许诺有种他乡遇故知的欣喜。
猛地回头，却在看到那人时红了眼眶。他也正好转头看见了她……
此时她正啃着面包，嘴角还沾着面包屑，头发随风飞舞。
“我们是不是认识？我觉得你很熟悉。”他走到她面前，温柔的笑着用中文问她。
恍惚间，十一年前温暖笑着抚摸猫的少年与眼前的青年重合。瞬间，泪如泉涌。
她手忙脚乱的擦干泪，整理好头发。
大方的打招呼，微笑着说：“你好，我是许诺。”
“我的生日不是十一月四号。”
“我喜欢你，喜欢了很久很久 。”
“你好，我是苏锦年。”温柔的嗓音响起。
尾声
许诺和苏锦年并没有在一起。
那天，他只是和她交换了手机号码，约着下次见面的时间和地点，她微笑着点头说好。最后，他在转身离开之际，甚至像真正的老友般抱了抱她。
她看着他眉眼温柔的走向了街道的一端，走向了属于他的幸福。那里有人正在等他，她看着他吻了吻身边女人的脸颊，又摸了摸旁边小男孩儿的头。她始终微笑的看着，目送他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人流里。
他看不见，她在他转身后，微笑着，为他流了最后一滴泪。如同他也听不见她内心的低语：“再见，我的王子。”
随后她步履坚定，神色轻松的走向了另一端，与他方向完全相反的一端，无论怎么走，也不会遇见他的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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