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道的力量——舒生读《论语》之三十七

西方人之所以能够在200年前超过中国，主要是因为他们率先实现了工业化。中国圣人教我们要“内自省”，但不能过，变成自我否定，这就有悖于圣人之教了。我们在过去一百年，很多人就内自省过分，对我们的文化做了全盘否定，把我们的经济落后归罪于孔子、归罪于尧舜、归罪于周公，责怪这些圣人没有给我们弄出好文化，所以我们落后了。其实这是无知之谈，可笑之谈。

40年前中国刚开始改革开放时，美国对中国确实非常慷慨。因为那个时候中国是一个穷光蛋，什么都没有，那时候中国的GDP在全世界的排名是第12位。所以美国那时候的主要精力用来收拾日本。很多人现在说，我们之所以跟美国发生冲突，是因为我们放弃了邓小平同志“韬光养晦”的政策。其实这完全说错了，把美国人理解成傻瓜，好像我们用这四个字就把人家骗了20年。我们在过去那些年之所以和美国没有正面的冲突，不是因为我们采取了韬光养晦的政策，而是因为人家根本就看不上我们，人家根本就没把你当对手看待。

或谓孔子曰：“子奚不为政？”子曰：“书云：‘孝乎惟孝！友于兄弟，施于有政。’是亦为政，奚其为为政？”

这句话的白话文可译为：有人对孔子说：“你什么不从事政治呢？”孔子回答说：“《尚书》上说，‘孝就是孝敬父母，友爱兄弟。’把这孝悌的道理施于政事，也就是从事政治，又要怎样才能算是为政呢？”

今天有幸看到姚中秋先生的讲稿，可谓受益匪浅，联系昨天读的孔子讲孝的那一节，借用讲稿中的观点，重新体悟这一节。

“孝”首先是孝敬父母，这其实跟经济增长有关。我们孝敬父母，意味着我们的眼光超出自己，关心父母，就是上一代人。回过头来，我们也会关心自己的孩子。其实这两者是“孝”的一体两面，“孝”有两个维度，一个是向上关心、爱敬自己的父母，一个是向下爱、养自己的孩子。于是，一个有孝之德的人，关心的是四个人，并扩展及于一个家族群体。现在这种家族群体有所弱化，但这核心的上下两代人还是紧密联系在一起的，所以才有人出来说买房子要掏空“六个口袋”。西方人则不同，他们思考的问题是，什么时候摆脱父母，当然你也可以说这是独立精神，结果是一样的。对孩子也是这样，孩子赶紧长大、脱离原生家庭。我们听了很多鸡汤文，都是讲西方的父母早早把孩子推出家门，不少人看来这是好事。其实，这种事要辩证看，过早让孩子独立不是好事，也是不人道。禽兽会不管自己的父母，也不会管自己的孩子，作为人呢？“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者几希”之处就在于，人不光关心自己，还会把自己的生命向上延伸，把自己的生命向下延伸，关爱其他人。

由此，一个有“孝”意识的人会有充沛的、完整的时间意识，他会考虑60年的事，往上有父母、往下有儿子，两代人，加起来就是60年；不是子女成年了，父母就不管了。同样，对成年的孩子，我们仍然关心。所以，中国人思考问题，从来都是用几十年的时间尺度来思考的。这里有几个经常听到的夸我们这个民族的词。

一个是“勤劳”。我们这个勤劳的习惯是怎么养成的呢？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我们不止为自己干活，还为爹妈干活，还要为子女干活、为孙子干活。中国人的勤劳如果为自己，我用得着这么劳累吗？哪个年迈的父母不在为孩子在尽最后一份力？有人说：“世界这么大，我想出去看看”，小资们一片欢呼，但一个典型中国人的反应：你出门了，你爹妈谁管、你孩子谁管？世界是很大，但最大的世界就是我们和父母、我们和子女组成的世界，这才是真实的世界。这不只是我，这是一个世界。中国人的世界就是从家开始的。我们爱这个世界，是从爱父母、爱子女开始的。所以，中国人的勤劳是全世界出了名的，因为，我们每个人身上都背了好几个人，你觉得这个多累啊。但其实这是累并幸福着，乐在其中，人就应该过这样的日子，有所牵挂，有所关爱，生命相连；一个无所牵挂的人是孤魂游鬼、行尸走肉。

二个是“攒钱”。古人叫“有恒产者有恒心”。一般的中国人，结婚以后就开始存钱。有了孩子以后，存钱的积极性更高了。自己粗茶淡饭，然后数数可以存多么钱。所以，中国有世界上最高的储蓄率。经济增长一个动力就靠储蓄。我们每一个关心、爱父母、爱子女的人都为国家经济增长做了巨大的贡献。因为，修公路、买机器、建工厂都需要钱。中国人修了世界上最多的高速公路，建了世界上最多的工厂，各位都做贡献了，存在银行的钱，通过金融系统变成工厂了。

为什么中国能成“世界工厂”，印度而成不了？因为印度人不存钱。存钱干嘛，上天是自己的事，跟别人无关；儿子的生活是他自己的事儿，自己死了，万事皆休，为什么要存钱呢？一个不爱父母的人、一个不爱孩子的人，必定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态度，不可能储蓄的。我们这个社会里最鄙视的是“光棍”，为什么？因为光棍只考虑自己，不考虑其他人，没有长远打算。一个结了婚的人则必须考虑十几年的事，孩子一岁就开始为他上大学存钱了，你存的钱其实就变成工厂了。

世界大多数国家的国民没有中国人的这种美德。美国为什么现在跟中国之间的贸易逆差这么大？因为他们的人民不爱存钱、不爱储蓄。当然，还有金融上的原因。总之，美国人不爱储蓄。中国人说没关系，你不储蓄，我们替你储蓄，你可以买我们家工厂造的东西啊。美国人开始觉得很爽，只要印钞票就行了，中国人辛辛苦苦存钱、造东西、买东西。过了二十年，美国发现，不对啊，怎么中国人都有活干，我们这儿却啥事活可干了。

中美贸易竞争的根本症结就在这个地方，美国没有工厂了，世界上的重要工厂都跑到中国来了。这就造成一个很严重的问题，美国人开始玩金融，统计数据上经济增长蛮快，最近特朗普还在炫耀他的政绩，说美国经济增长百分之四点几，其实美国的统计指标跟中国不一样，换成中国数据是2.8%。当然，美国经济在过去几年表现很不错，但这个钱主要由极少数人获得，大量的中产往下的人收入没有增长，甚至在下降，因为他们没有稳定的高收入，就是中等收入的工作岗位。特朗普的支持者是什么人？相当数量是过去20年失去制造业就业岗位的人，所谓蓝领工人。他们曾经拥有令人羡慕的工作岗位，就业于中高端制造业，这构成中产阶级的主流。但过去几十年，这类岗位在美国逐渐缩减，导致社会出现严重的失衡：一方面，统计数字上看，国家的财富增长，但这个财富增长只会让社会越来越撕裂，因为贫富分化在持续加大。所以，支持特朗普的人我们把他叫作“红脖子”，非常典型的美国白人，年龄四五十岁，他们现在找不着制造业工作岗位，勉强打一些短期零工，看起来，就业的统计数据挺好的，但极不稳定。中国呢？一天到晚加班，看起来收入并不算很高，但没关系，我有稳定的收入，而且逐年增长，所以人们有希望。一个有稳定职业的人、一个有稳定工作岗位的人，心里就有希望。而美国社会中至少有一班人现在已经处在失望甚至绝望的状态，所以他们毅然决然地反叛，推出了特朗普。特朗普一上来就要解决一个问题——给美国人创造就业岗位，而且是制造业的，在餐馆里端盘子最多能挣多少钱？但你在一个制造业的工厂里，有稳定的中等收入。所以，特朗普的主要诉求是“再工业化”，美国要重新兴建工厂，他现在采取的所有措施是要全世界的人到他那儿开工厂去。可是，美国有能力跟中国竞争吗？没有，第一，我们勤劳，第二我们有储蓄，我们想建什么工厂，钱哗啦哗啦就来了。

三个是“关心下一代”。世界上有哪个民族比中国更重视教育的？子女教育的？我们都是从事教育的，都是亲身实践者。这里边涉及到很多问题，就是《孝经》一开始讲的，“立身行道，扬名于后世以显父母”，我们的生命是通过子女得以不朽的，所以你为什么会花那么多的精力把你的生命全部投入到子女的教育上？因为那是一个涉及到不朽的问题，你才会子女身上投入那么大资源、精力。不管你怎么想，反正国家是受益了。国家只用掏很少的钱又维持了很好的教育体系，因为大家都掏钱了。中国政府的教育投入在全世界不算高，但加起来，整个中国社会的投入绝对是世界第一。现在中国从恢复高考以后，估计大学生人数超过一亿多。再过几年，以每年700万的速度是很可怕的。再过几年，大学生人口两亿，美国人跟我们竞争什么？美国总人口才三亿多，我们的大学生人口就是美国成年人口的总和。所以未来一定属于中国。

中国人的这三大优点：普遍的勤劳，偏好储蓄，重视教育，是经济增长的主要依靠。而中国人的这三个优点，均出自于孝。孝不仅解决了道德的本源问题，《孝经》所说的“夫孝，德之本也”，人生而就有的爱敬父母之情可以生发出普遍的爱人、敬人之德；同时，孝也为人群的永续发展提供了生命力，所谓“生生不已”，从而成就了伟大的文明。所以曾子感叹，“大哉，孝之为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