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张小兵放学回家,见家里依旧热闹非凡,爸妈的麻将子满天飞,不禁年少老成的叹了口气,走近手气正好的父亲,向他要钱。结果张爸爸一个巴掌刮下来,怒吼道,“你个蠢蛋!滚蛋去!别坏了老子的手气。”然后扔出一张皱巴巴的钱币。
张小兵噙着泪,快速跑出家门,跑到楼下。他必须要快点,快点买到辣条,来安慰难过的心,否则眼泪就会掉下来。他才不要让自己成为掉眼泪的男孩,小花曾说过,男子汉流血不流泪。尽管他还不知道什么是男子汉。
他终于跑到楼下,站在了小卖部里面。老板问他买什么,他把手里的五毛钱攥得紧紧的,对着货架上的辣条,不受控制地咽了咽口水,小声说:“我想买包……”话未说完,瞥见小花高高兴兴的进来了,并且看见他,朝他走了过来
“哎张小兵。”小花问:“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张小兵望向小花剪得整齐的、像瀑布一样的刘海,心里一阵悸动。隔壁阿姨、隔壁奶奶、隔壁王叔叔,都说小花长的好看,那她就是最好看的。他说:“我买辣……”倏忽想起小花之所以拒绝三年级二班的刘畅的情书,就是她最讨厌他吃辣条配雪糕时的猖狂样,立即改口道“那个给你!”
“真的吗?”小花喜出望外,蹦蹦哒哒拿出一包蚕豆,“你怎么知道我想吃这个?我妈都不让,说热气。”
“我也是上次听你妈念叨!”
“哦,这样啊?那就谢谢了。”小花拿着蚕豆走了。老板问张小兵,还要不要别的。他摊开掌心里被汗水浸湿的钱,“喏,我就只有这五毛钱了。”
二
九年级的最后一次春游,不仅代表着初中生活的结束,更象征着住宿生活的开始。张小兵非常希望爸爸妈妈能多赢点钱,毕竟以后想一个人在晚上偷偷吃点零食是件不容易的事。报名春游的那一天,亦是张小兵踏上“不归路”后回的最早的一天。他主动帮来家里的牌友倒茶,扫瓜子壳。直至爸爸赢了一圈又一圈,仍是安静的待在一旁。或许是良心发现,张爸爸醒悟过来,知道让未成年的儿子看打牌不好。豪迈地扔给他五块钱,让他买吃的去。
张小兵抱着“巨款”,直奔楼下小卖部。他要买好多好多好吃的,羡煞一众同学。然而,当他触到有辣条的那排货架,他的手终究是颤抖了。啊,梦想中的辣条啊。为了不让小花觉得他跟那个刘畅没什么两样,他从幼儿园毕业,就再也没吃过了。那味道、那包装,多少次,在他梦里,回翔着。
而如今,就在他眼前,叫他如何能不激动呢。他终于拿到了它,却又以迅雷不掩及耳之势抛弃了它。他看见只有半张脸的小花走到了他身旁。小升初后,他常有这样的疑惑,小花家是不是太穷了,否则她怎么都不剪刘海。但走路不带撞人这一点,还是使得他十分敬佩她。
小花问他买什么零食,他说:“我爸就给了我五块钱,能买什么啊,随便买点呗!”
“那你买什么啊?”
“都说随便买点啦!张小兵向老板眨眨眼,善解人意的老板回答道:“你刚刚买了别的零食,还想买辣条的话,五块钱是不够的。”
张小兵一听,浑身鸡皮疙瘩都竖起来,“谁想卖辣条啊?幼稚!”他匆匆扔下五块钱,抱着老板装好的袋子,落荒而逃。
三
满天飞扬的、柳絮般的试卷碎纸从教学楼上空缓缓落下来,混合着张小兵的不舍之情,飘向他梦想中的大学。三年的艰苦奋斗,一朝放榜,可算是解脱。为了庆祝高中毕业,也为了犒劳每位同学在高考期间付出的汗水,张小兵的班主任决定来一次最后的聚会。同学们欢欣鼓舞,纷纷出言献策,最后班主任决定让大家自带食物野餐。
“诶诶张小兵!”张小兵一出教室,刘畅在他后面追喊着,问他带什么好吃的去才不会失了面子。张小兵瞅了他几眼,仍是自顾自走掉,惹得刘畅在原地自言自语道:“我怎么总觉得他对我有敌意呢。”
张小兵打篮球回家,原以为一进门,就会听见再熟悉不过的麻将声,不料家里一片乌黑。正疑心是不是父母亲打麻将输太多,遭高利贷的追杀。却听“啪!”地一声,灯光亮起,父亲端着蛋糕笑得前仰后合,母亲则和众多牌友在一旁拉横幅,上书:热烈庆祝我儿张小兵喜中状元!几秒钟的功夫,众人便把他包围,摔上了天。无奈天花板太低,张爸爸只好临时喊停,奖励了他五十块钱。
老板问张小兵要买什么零食去野餐,他的一颗心“突突突”地鼓动。他可以说出那两个字吗,不行,因为小花又出现了。小花剪短刘海,剪短头发,形象甚是清爽。但他却觉得她一点都不特别了,皮肤好是好,但眼睛不够大、鼻子有点塌、嘴唇还有点厚。
小花说,她跟她妈妈要钱时,她妈妈说她上大学的费用已经够让人头疼的了,可没那么多钱让她去挥霍,气的她想哭。她说,她并不觉得那是挥霍,何况饭什么的她可以自己做,她不过想要买点零食跟闺蜜们分享,谁知道上大学后,还有没有机会再聚。
张小兵听了,敷衍地安慰她说:“只要有心,再远的路途也阻挡不了友谊。”
“可是。”小花说:“女孩子的友谊最难维持了。”说完,可怜兮兮的看着他。他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都说卖萌不可耻,可长的不好看的人,那就是犯罪了。为了减少小花的罪行,他把50块钱给她。说:“先借你吧。饭菜我妈会给我做的,零食什么的,我也不喜欢。”
四
大四挂科的那一天,张小兵第一次和刘畅翻墙逃课,去学校不远处的网吧开黑。都说不挂科不逃课的青春是不完整的,他要打很多的游戏,在网吧过夜,把他的青春版图拼凑完整。
在打游戏方面,刘畅可谓是天赋异禀,不管什么游戏,他都手到擒来,杀的对方口吐白沫。而张小兵就稍显逊色了,别说大型网游,连简单的棋牌游戏他都过不了关。刘畅嘲笑他说,是不是那对麻将鬼父母抱来的私生子,他当即就火了,发誓要杀刘畅个不死不休。
张小兵实在是按不动鼠标了,只能靠泡面维持生命力。他躺在卧椅上生无可恋的想,做人无趣,成绩再好又有什么用,还不如游戏里的英雄人物,呼风唤雨。忽闻到一股既熟悉又陌生的味道,令他虎躯一震,从卧椅上一跃而起,朝那股味道寻去,竟是辣条。那人拿着辣条,一小根一小根的往嘴里塞,全副身心投入辣条的美味中,不可自拔。当他发现旁边的张小兵,口水早已如决堤的洪流,拱着他不断上升,他吃吃的问要干什么。张小兵不回答,仍是盯着他手里的辣条袋子,他害怕的抬了抬手腕,指向水吧的方向。
张小兵一步步踱到水吧,看见水吧的货架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辣条,那一刻,他心如死灰。父亲寄给他的五百块生活费被他用三天的时间,买游戏装备买完了。他的钱包可以说比扁担还要扁。此生,他错过了吃到辣条的最后一次机会。
刘畅经历一番“战斗”,趁暂时休息的功夫,眼珠子转了转,走到水吧前,拍张小兵的肩膀,问要不要吃东西。张小兵回过神,眼神像是激光枪,能穿过外物的遮挡透视人心,令人心里发毛。为了掩饰自己的不自在,刘畅随手拿了包辣条,撕开就吃,“哎你到底要不要吃啊?”几根辣条下肚,张小兵的眼神彻底变成了看见骨头的狗,吓的刘畅把辣条扔给他,跑了。
“辣条,是我的辣条吗?”张小兵捧着辣条,如似无价珍宝,贪婪地咽了咽口水,眼睛发出绿光。可一个人从他眼前闪过,他蔫了。是小花,小花拿着他的辣条一边吃一边问:“你也喜欢吃这个?”
“老子他妈做梦都想好吧?”张小兵愤愤的想。可他不能说,自打小花留了中分的黑长直,她已经颇有女神范了,他不能与系里的一众男生作对。“没有啊!”任凭一口老血梗在心间,“是,是刘畅拆的,我本来要扔掉的啦!”
五
多年的厚积薄发,终于在30岁这年得到了回报。这天,张小兵跟公司拿了年假,开车带小花回去看望双方父母。吃饭席间,老人旁敲侧击的问一对年轻人准备什么时候结婚。张小兵推辞说男人三十而立,不急不急。小花的父母很是不满意,他们说两家人认识也有三十几年了,小花又是从小跟在他身后长大的,他总得给人负责才是。张小兵踌躇了一会,望向一头大波浪下,越发妩媚的小花,说吃完饭就带小花去买结婚戒指。小花乐开了怀,饭还没吃完,就拉着他去附近的金店。
进了店,妆容精致的销售小姐迎上来,问他们想买什么首饰。小花说:“其他的不要,就要戒指,钻石戒指。”于是销售小姐引着他们去钻石戒指的玻璃柜。小花趴在柜面上,兴奋的不得了,不断指挥人拿戒指给她试。张小兵倒是兴趣索然,左右不过一对石头,又不能当饭吃。小花试戴了许多个,仍是不满意。销售小姐只好问她有没有想法,或是有没有预算。
小花摆了摆手,销售小姐拿出一个长造型的戒指,说,“这是五千块钱的,而且非常受时下年轻男女的欢迎,寓意不忘初心。”
“不忘初心、不忘初心、不忘初心……”销售小姐的话犹如一颗炸弹,瞬间爆炸,造成强烈的回音,不断盘旋在张小兵的脑海,刺的他双耳发疼、耳膜溃烂,身子无力的倾斜。小花惊慌失措的扶住他问怎么了,他不说话,默默用双手撑着玻璃柜,流出两行清泪,悲痛道:“我只是想买包辣条。”
琅琊令之不忘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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