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那只猫谈了场恋爱

1

秋到跑到我家来时，只有几周大，一只眼糊了泥，恐怕要成独眼龙，我妈说“自来猫不吉利”，喂了些牛奶就赶走了。

我总想起它的眼神，像是在说：你知道吗？你上辈子欠我的。

我按捺不住，跑去找它。

一只吉娃娃冲着树丛嚎叫，我快步走过去，又看到了秋到，它在树丛边吐了，乳白色之间带着一些血丝，身体颤抖，忘记了逃跑。

我蹑着步子走过去，小心翼翼的抱起它，它没有躲闪。

2

给秋到取名秋到，就是因为它是在这个金色的秋天，出现在我面前。

我永远不会忘记，在去宠物医院的路上，我将它放在胸前的衣服里，它露出一个小脑袋和我一同感受的凉爽秋风。

以及，当自行车碾过柔软的落叶时，发出的破碎的声音。

也永远不会忘记，在我那颗如同冰冻的心房前面，有一个温暖的小身体。

3

兽医是一名年轻的女性，她接过秋到时眉头微蹙，轻柔的抚摸它的背，用棉签蘸了药水给它洗眼，看得出来她对小东西的怜爱。

一根根棉签从白色染成黑，秋到一直在抽搐。我突然想起小时候牙痛，妈妈总会哼歌哄我睡觉，于是我凑到它的身旁，轻声的哼唱。

兽医说，猫有九条命，每一条都是给心爱的人。

“我看这只小猫，第一条命给了她的母亲，第二条命就给了你。”

我不解。

她继续说道：“小猫妈妈遗弃她的时候，她就算是丢了第一条命。小猫来你家喝了那么多牛奶，我想它是在拖延时间，它大概知道喝完牛奶就会被赶走，它在等你开口求情，可你没有，那时她就丢了第二条命”

“它在等你开口求情”这句荒唐的话，我竟然深信不疑，只因为我忘不掉那时秋到的眼神。

我暗下决心，要保护好它余下的7条命。

4

“我还以为你又去喝酒了。”

老妈一如既往的抱怨着，我没回应她，趁她不注意，悄悄把秋到藏在柜子里。

“喵~”

“嘘，小猫，不能乱叫哦，小心又被赶走了。”我隔着柜子小声跟它说，它倒是很听话。

第二天一早，我撒谎说校委会有事，其实是想带着秋到回学校宿舍住。

“唉，你长大了，我管不住了，也不是老妈不放心你，你瞧你，就是失个恋，整天魂不守舍。”

“好了妈，你先去上班吧。我自己的事会处理好的。”

老妈走后，我打开柜门，秋到蹿了出来，跑到盆栽里，拉了泡尿，之后又是一副奄奄一息的样子。

这家伙敢情憋了一晚。

恐怕经过这一晚，我是把它的第三条命也给弄丢了。

5

秋到和我同居的头一个月里，我真有一些改变——学习养猫小知识，购置各类猫咪物品，整天和秋到疯玩。每一天都过得无比充实。

它不喜欢睡它的窝，总爱和我挤一条被子，我也渐渐习惯有它的体温。

然而，秋到只不过是一剂西药，我的那些氐惆情绪并没有根除。久而久之，我又开始逃课、上网、泡吧、买醉。

我开始反感秋到在我玩电脑时肆无忌惮的坐在键盘上宣示主权，开始嫌弃那盆因长时间未换洗而散发出恶臭的猫砂，也更加厌烦它一声盖过一声的猫叫。

我第一次冲秋到发火。

提起它的脖子，抽了它一巴掌，它挣脱我，上蹿下跳，最后躲到箱子里，斜着眼看我，我没再理会它。

那晚，秋到没有进我的被窝，它蜷在有些生灰的猫窝里，身影有些落寞。

半夜，我胃疼得厉害，翻来覆去睡不着，秋到悄无声息的爬上来，躺在我的肚皮上。

我莫名的抽泣，只觉得自己把秋到的第四条命搞丢了。

6

前女友破天荒的联系我，说想看看秋到。

我们约在第一次见面的奶茶店。她还是点了她常喝的珍珠奶茶，我却点了柠檬水。

“你以前不是爱喝珍珠奶茶吗？”

我挠着秋到的脖子，只见她眯缝着眼打着咕噜，好生享受。

我没有抬头，回答道：“现在不太喜欢了。”

“能让我抱抱它吗？”

“当然。”我把秋到递给她，秋到长大不少，提起来有半米多长。

“喵呜。”

前女友撒手把秋到摔在地上，一脚踢开。

“你干什么呢？”我怒不可遏。

“它，它要挠我。”

“怎么可能。”

“她刚刚把爪子都伸出来了！”

我平复了心情，低声说：“你一直都是这样，总是怀疑这怀疑那，当初我和朋友出去上通宵，你非说我去搞一夜情，每次见面手机查个遍，我微信上所有的女的都被你拉黑……好，我迁就你，一直迁就你，后来朋友们说我重色轻友，说我妻管严，也就摆了，你倒好，说分手就分手。”

“马呆呆！你，你变了！”

“我是变了，变得不再喜欢你了。”

“好吧，那算了。”前女友转身，蹬着高跟鞋，走了。

秋到像个没事猫一样，用身子在我小腿上蹭。

我抱起她，对她说：“秋到，我觉得吧，人还是活得锋芒点好，温柔的人做太久，容易变得软弱。而且我这种温柔的方式，看上去是包容，实际上是在逃避。你说对吧？”

“喵~”

嗯，一声，是“对”。

7

秋到长了很多跳蚤，我带她去医院，却查出得了癌症。

我摸着她肚子上的小肉球，怎么都不敢相信，在短短的几个月后，秋到会因为这样一个小东西而离开我。

做过驱虫之后，秋到身上的跳蚤还是没有根除。有时我没空去医院，就自己给她驱虫。我用温水将她的身体打湿，一寸一寸的翻开她的毛发，一只一只的掐死那些跳蚤。

我总在想：这一只去掉了，秋到应该就会好了吧……秋到还有4条命呢，还有4条，不会死的。

秋到日渐消瘦，最喜欢的鱼罐头也只吃得上几口，我尽量多的陪在她身边。

有一日，我上课回来，秋到站在阳台上，面前是一滩呕吐物，她扭过头看我，那个眼神好熟悉，像是在说：你知道吗？你上辈子欠我的。

我带秋到去了海边，还是骑的自行车，还是把她放在我胸前的衣服里，她的头微微露出来，这一次迎面而来的是咸咸的海风。

8

秋到走了，安乐死，很安详。

我却丝毫没有释怀，总在想是哪一天哪一个瞬间，我做错了什么，弄丢了她的命。

很长一段时间，我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跟着我，时不时的用利器在我心口戳上几下。

每每这时，我都用拳头捶打我的心脏。有人说，心连着胃，可能我只是胃疼吧，我带着期盼躺到床上，肚皮上的温暖却迟迟不来。

我很多次梦见我有九条命，从楼上跳下去就会重生。也渐渐的感觉，活着没什么意思。

一位老朋友给我发了条信息：听说秋到死了，真难想象，去年我还帮她洗过澡呢。我知道，你一定很难过，或许我不该冒昧的提她，但有件事很有趣的事我想告诉你，我发现秋到和你的名字加起来就是“秋到马岱”，日语里是“等等”的意思，不知道是不是你有意为之。

“秋到马岱”，我怎么一直没想到，所以现在让我知道，是秋到在天上使的魔法吗？那是秋到要我等什么呢？是她吗？

我开始留意周围的流浪猫，其中之一可能就是秋到吧。

9

老妈带我去上坟，我心想着也好，顺带给秋到烧点钱吧，说不定她在那边也学会了用钱。

烧完纸，我撒了酒敬给秋到。

一旁守墓的小哥弹起一首《性空山》。

送君千里直至峻岭变平川

惜别伤离临请饮清酒三两三

一两祝你手边多银财

二两祝你方寸永不乱

半醒半醉日复日

无风无雨年复年

花枝还招酒一盏

祝你娇妻佳婿配良缘

风流子弟曾少年

多少老死江湖前

老我重来重石烂

杳无音信

我性空山

忧伤的旋律戳到心坎上，这三两三的清酒，也是我为秋到送行吧，我问弹琴小哥，最后两句“杳无音信，我性空山”是什么意思。

他说：“当我爱的人杳无音信，我就用对她的爱去爱全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