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的第一场雪在冬季过半的时候终于下来了,却是一场大雪灾,伴随着这场暴雪田家庄的大夫人也生下了自己的第三个孩子。
"老爷,老爷,夫人生了"婢女跑出卧房大声喊到。
田伯铁是田家庄的庄主,祖传的打铁治兵手艺在他手里更是得以发扬光大,名气也越来越大,越来越多的江湖剑客慕名而来,奉上百金只求一件称手的兵器。田老汉也是来者不拒,自然在江湖上广结友好。但人出名了,关于他的传言也不请自来,江湖上流传的田家有块祖传的天外陨铁,还有传言在田仲铁手里已被打造成了一把绝世神兵,有甚者予以武功秘籍来换,却也都被老汉回绝,言称并无此物,毕竟无人得见。
因此广有人丁拜师来学他的手艺。可人心隔肚皮,田伯铁也不傻,又怎会不知到底是几分学艺几分偷盗呢!外人毕竟是外人信不过啊。这也真是老汉整日哀愁的原因。毕竟祖传的手艺不可外泄,因此老汉欲求一子,来沿袭自己的家业手艺,可天意弄人啊!老汉膝下已有两女,可女儿怎么能学的了打铁呢!更何况以后还是要嫁出去的,手艺不还是要外传吗。
"啊!生了?是我的儿子!是儿子吗?"田仲铁早已在门外等候许久。
"……是,……是,"老爷求子心切府上众人皆知,婢女说到一半便不敢再回话。
"是儿子对不对!对不对!"田老汉一把抓住婢女几乎在吼:"到底是儿是女!"
"回老爷的话,是个千金"
"什么?"田伯铁听得此话一把瘫坐在雪地里,锤胸哭泣"老天啊,我田伯铁一生没做过亏心事,为何不能得一子啊,父亲啊!孩儿不孝不能让家业得以传承,愧对田家列祖列宗啊!"
躺在床上的大夫人听得此语也是眼角流泪昏死过去。偌大个田家大院只有婴儿和田老汉父女俩的哭声回响在大雪地里。
此时的田伯铁已四十有八已过盛年,这个孩子还是他四方求药才让夫人怀得,欲求一子却又得一女。大女儿,二女儿也早已嫁出。他又怎能不如此悲伤呢。
田伯铁走进卧房看着自己的女儿,心里千百般的不悦,可还是抱起了她,仔细一看竟发现此女脖颈处有四个胎记,四处连成一线由上而下,由大到小,最上方是一个类似雪花的六角。
田伯铁望着窗外大雪,心中疑惑。
次日一位道人登门庄内,府人连忙通报,田仲铁急忙出门相迎,"你个牛鼻子老道可让我好等啊"原来是老汉在江湖上的道士朋友,颇有些本事善于算命占卜,江湖人称"鬼算子"。田伯铁忙引他入内室。
那老道看着婴儿的胎记,不由得心头一思,这老汉求子心切,今又得一女,必是不悦,可亲生骨肉必是不舍,何不顺水推舟遂了他的心意。
老道放下婴儿拉着田仲铁"来,借一步说话"
"牛鼻子,你看出什么了?"
"兄长,你可知今年大雪堆积雪灾四起?"
"天灾之事,怎会不知啊!"
"你可知此女便是那天灾呐!"老道靠近老汉耳旁厉声说道。
田伯铁听得此话不由得大惊。
"兄长世世代代生火打铁为生,而这大雪更让你那火炉难开,生铁成锈啊"老道又低声,生怕别人听到
"此女映雪而生,你看她颈部,一片雪花落在三团火焰之上,火焰愈小,正是应了兄长那生火打铁之道,因她正是引雪灾成锈之人,一属火一属水,两者相克,不单是兄长你,怕你那祖传手艺宝物也会为她所伤啊"
"此话……此话当真!"
"愚弟怎敢说谎言欺兄!"
"那依你之见该如何是好?"
"这个不难,我看庄前有一条河,兄可用一木盆载之,顺流而下,是死是生全看其造化,万不可再有半点联系有那妇人之仁,切记!切记!"说罢老道便出门离庄,老汉再留不住。
说那田伯铁一心都是自己的家业手艺,哪里再肯思索,不曾与夫人说当天夜里映着月亮跑过田野便亲手为之。
望着门前白面茹河,自己的亲生骨肉由上而下飘摇去了。
一个谎说的久了或许比真相更能让人接受
那木盆飘至下游恰遇一对夫妇从观音庙而回。见那木盆之中竟有一婴儿,丈夫一跃而下,跳进茹河,见那婴儿被冻的面色惨白,也无哭声忙用衣裹之,交于妻子怀中,妻子更把婴儿塞进自己身子,用体温暖之。
那对夫妇原从观音庙处求子而归,幸得此女婴,大喜是观音显灵。
"给孩子取个名吧"妇人说到。
"对,这孩子是观音所赐要有个名字"男的搓着双手哈着气让自己暖和一点。
"这里是茹河,往上游五十里是田家庄,又在此荒野得之,像一场梦一样,就叫她梦茹吧"
妇人看着怀中女婴嘻声逗道"梦茹,梦茹,你就叫梦茹啦以后"
也许是那日大雪天寒,女婴自幼体弱多病,那夫妇也是尽心尽力的喂养她。听得半仙郎中说女婴是因茹河水所冻必以茹河鱼汤喂之才可,男子便冬天也跳进茹河抓鱼做汤。这一抓便是六年。梦茹六岁那年和同村的孩童玩耍经常被人说道是捡来的,小孩天真觉得委屈就来告诉娘亲,娘亲恐她知道真相再去寻其生母便撒了谎。
"茹儿,娘给你一件兵器好吗?"
"好啊,茹儿正想要一件兵器,谁以后再说我我就打谁。"
妇人笑着从衣柜里取出一柄细枝柳剑"以后这就是你的兵器了,记住不要离身"
"茹儿记下了"
看着梦茹高兴的蹦跳出门去,其母眼里尽是感伤。
梦茹却也是天赋异禀,无师自通,每天都去田野里自己练剑,父母本以为是她无聊玩耍,可天天如此月月如此,不想那剑招也有模样。
在她八岁那年,传来田家庄出事了,说是田老爷得了一子,老而得子本是一件欢心事,可却又碰到了庄上十多个弟子手脚不干净行了偷盗之事,田老爷一怒之下将庄内所有弟子遣散,独留亲子亲力教导。
江湖上又起传言说是田府内并无陨铁,陨铁被田老汉随着自己抛弃的三女儿流放茹河。
这也正是噩梦的开始。
一日茹儿从田里练剑归来,却远远看到村里黑烟四起,火光满天。她急忙奔回家却发现自己父母却已残死家门。又看到几个黑衣人骑马往河上游而去,梦茹拔剑追赶,追了三五里路却再也追不上连马影子都看不到了。她又回到自己家里看到家里被翻的狼藉一片,母亲死前还紧紧抓着木盆不放,木盆底部还写着一个"田"字。她抱起母亲嚎啕大哭,不知哭了多久,伤心过度昏了过去。
梦茹再醒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已经在一座道观里,可清醒之后就想起父母惨死的场面,大声叫嚷着要走要去报仇。她被带到一名老道面前。
"你要报何仇?"
"杀父弑母之仇!"梦茹怒眼环睁答道。
"你可知谁杀了你父母?"
"我……不知道,就算如此我也要报仇!"
"你不知!我知!"那老道语速凌厉从拜垫起身一跃至梦茹跟前"你父母之死正是田家庄所为,可你如何报得?"
老道涉世颇深那细枝柳剑环于梦茹腰间虽无剑柄却也被老道一眼看穿。
"这把剑?"说着就伸手要取,梦茹哪里肯给,双手推阻可怎会是老道的对手,反手一摊便把梦茹双手弹开,二指如水流游至腰间夹柳剑而出。
剑影惶惶如游蛇,剑身耀耀似流火。
老道看着这柄柳剑,剑根处有一个被磨平的字难以辨认。
"此剑可是你父母给你的?"老道问。
"是又如何!快还我!快还我!"
"果真是你父母所给!果真是!"老道似发疯一般的惊呼"此乃天意啊!此乃天意啊!"
"你快还我!"梦茹一把夺过剑来。
"是我母亲给我的,是我父亲打造出来的"
"哦……是吗?"
"是你那已故的父母吗?"
"那还能是谁!你认识他们吗?你能帮我报仇吗?"报仇心切的小梦茹也不多想只顾发问。
"何止认识!"老道暗地里咬牙切齿的说道。"小娃娃,我教你武功助你报仇如何?"
一向聪颖的小梦茹听得此人认识自己的父母又主动愿意助自己的报仇不由得暗自大喜。一把跪到在地"师父在上,受徒儿一拜。
老道见得此景不禁放声大笑,那笑的张狂!笑的贪婪!笑的令人发指!"好。好。不过不要叫我师父,我与你父亲以兄弟相称,你叫我叔父就好。"
"叔父在上,请受孩儿一拜。"梦茹本就机灵,再行一礼。
老道独自站在道观铁炉之上,望着那八年前自己所到之地,仿佛看到了当年的事,可恩怨又如何结于八年前,若要追溯恐怕又要再往前四十八年啊。
却说这梦茹在道观里每日练剑,闻鸡起舞,夏三伏,冬三九未尝有一日松懈,无奈大仇未而得报心中仇恨丝毫未消。
原本此道观名曰"鬼门观"从收下梦茹那天开始便将其当做杀手培养。而梦茹虽称老道为叔父却从未感受到半点来自家人的温情,她也默默的感受到在他眼里自己只是一把正在被打磨的杀人剑,只有在自己练剑之时老道才会亲自对阵指点一二,说是指点倒不如说是鞭打,只会打其弱点优其攻势,不带半点感情,仿佛是那柄剑比她更为重要。
而在这十年里梦茹的柳剑招法突飞猛进,成为鬼门观中最为强力的杀手。在到达二十岁的这两年里梦茹开始接受任务,不过也都是杀江湖上一些无名无姓的小辈,偶尔有一个高手却也只是多费些气力罢了,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柳剑练到了什么地步。而杀得越来越多也就漠然了,跟杀鸡屠鸭没什么区别,她知道自己的这位叔父只是在"试锋"而已,还没到她真正出鞘的时候。
偶尔梦茹看着自己手中的剑,抚摸着那个抹去的字。自己的父母给了自己这把剑为什么要抹去这个字呢?有什么不想让我自己吗?梦茹坐在屋顶望着观外的田野火萤。她在等,等老道让她正在出鞘的时候,等自己的剑真正出鞘时候。
终于这一天来到,老道站在雪地月下田野里只说了一句话给她"报仇去吧!只可你一人活!勿留下活口!切记!切记!"
梦茹也不答话飞身便走,轻功展动飞于月夜之上,这十二年来她并未回到家乡,而在此时却也不需要任何人领路,她仿佛听到了来自哪里的召唤。
梦茹又来到这个埋藏着自己痛苦记忆的地方。回忆着昔年往事,亲情历历在目,而一想到黑烟四起,血煞满村的那天,梦茹便忍不住发抖,父母不在了,家也不在了,母亲死的那个画面一次一次在她脑海里呈现,那个木盆!那个田字!那个田字!
"是田字!"梦茹从回忆中惊醒歇斯底里的大吼道。忽地拔剑横扫,漠然四顾却发现空无一人。
求得一子而忘记求一子的原因,这是为何?
这一夜梦茹没有在用轻功赶路,而是逆流而上慢步而走,他看着茹河水流淌,或许冬天也不曾断过,或许二十年也不曾断过,或许它流走的不仅仅是河水。
冬天的后半夜,月亮下去了,太阳还没有出来,只剩下乌蓝的天。
她在庄外看着偌大的田家庄,大红的灯笼挂于门前,猩红的光照在雪地,映出一片血色涂抹。厚重的白雪套在层层屋檐上,像极了祭奠亡灵的裹头白布。
自从那年田伯铁得子遣散众人田家便在不像以前那样人丁满堂了。可田老汉并不伤心他坚信自己有了儿子手艺得以传下去,以后还可以再从振田家威风。
梦茹如夜猫游房,悄无声息,梦未醒的便再也醒不来了。游进内院梦茹从正门进见三房,主卧房和左右侧房。梦茹先进左房一看便知是一千金闺房却空无一人,好像从来没有人住过似的,可无人居住却仍是一尘不染。
再进右房看见一男童十多岁模样,梦茹抽剑欲杀看得那男童的脸怎会与自己的如此之像?这难道不是自己小时候吗!剑至其眼前不由得停住了。可剑光一闪惊醒了男童,睁眼看到梦茹提剑在其旁放声大喊,梦茹想要让其住声却为时已完。
喊声惊醒了田庄各处,天老汉爱子如命一下就听得出是自己儿子的声音,提刀便冲进右房。
"大胆刺客,快放我儿,留你全尸!"
梦茹不答,眼神直楞楞的看着田伯铁。
"我田家与你素无怨仇,你要怎样我都依你,勿伤我儿啊!"
梦茹还是不答,柳剑环住男孩脖颈。老汉大惊失色。
霎时,听得外面喊声大震,火光冲天正是鬼门观众人杀到,杀人放火,尽屠田家人。
"女儿啊!算爹求你了!放了你弟弟吧!他可是你亲弟弟啊!"
半晌不说话的梦茹再也忍不住,两行热泪夺框而出她压住抽噎问道"你是如何认出我的?"
"刚才你用的那一柄环剑,我便看出,那是我用祖传陨铁打造的,天下仅此一把怎会认不出啊!你若不信,你颈处还有四片印记,爹都知道啊!"女儿啊!听爹的话把你弟弟放了,咱们田家可就这么一颗独苗啊!"
听得此话梦茹这二十年的经历又回放在他的脑海里亲生父母的遗弃,养父母的死,十二年与冷冰冰刀剑同行。她不知道该相信谁,自己活在用谎言编制而成的现实中整整二十年。
"女儿,快放了……"
"你闭嘴!"梦茹再也听不进去他说的半句话,连声呵斥,将手中的柳剑又缩小了一圈。
"梦茹,对不起,是爹对不起你!是爹该死!"天老汉一边说着一边抽打着自己的脸,嘴角流血。
"你确实该死!"一老道夺门而入大喝道。"交出炼铁冶兵的孤本我便放了你儿子"
田老汉大惊,"竟是你!竟是你!是你骗了我!是你害得我家破人亡!"
"给我孤本!"那人怒目而斥。田伯铁恐其子有失从怀中掏出一本泛黄古书交于老道。
田老汉一把转过头刚要对梦茹言语"是他骗我抛弃你,是他……"却被那老道手起刀落,身首异处,虽死不瞑目,鲜血溅到姐弟二人脸上。老道拿着古书撕下脸上面皮,竟是另一张皮囊。梦茹第一次那么近看到他真正的面目,为何他与父亲那么像?
老道看着田老汉尸首说道"我的哥哥啊!你求子为家业!为保家业而弃女!为救子而弃家业!你可真是愚蠢啊!到头来一切不都还是我田仲冶的吗!孤本是陨铁也是!"他放声大笑,笑的猖狂,笑的狰狞,笑的假。
梦茹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如梦一般,她在找真相,她在谎言中寻找真相,看着这个男童是自己的亲弟弟,看着死去的人是的父亲,看着那笑的恐怖的老道的确是自己的叔父却也正是自己的杀父仇人,以前是,现在也是,梦茹终于不再迷茫,她终于看透了谎言,一个又一个的谎言。
梦茹抽手收剑,柳剑卷于身,剑身流出鞘,剑锋刺其心,剑刃断其喉,终报大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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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写完了,修改下,就可以尝试投稿到合适的公众号上。虽然说总是被拒,但是从完成到投稿的过程还是乐此不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