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无雪,风陵渡的客店还是那样的热闹,我在角落找了个坐位,花白胡子的老板笑眯眯的问我,小姑娘,今天吃点什么?
小姑娘?我不禁哑然失笑,好久没有人这么叫我了,老板自己都已经从花白胡子的大叔变成了白花胡子的爷爷了,也就只有他,还会叫我小姑娘。
我已经二十九岁了。
01
我叫郭襄,襄阳的襄
这些年我常来这里,看着这里的人来了,又走了,听着这些人高谈阔论着江湖上的新鲜事儿,可是,再也没有听到过那个人的消息。
“和以前一样吧”我对老板笑笑,低头喝茶。
饭罢,我拿了剑走出门去,这些年,我的青驴居士也老了,以前它驮着我,如今是我牵着它。这些年我们走过来了太多地方,它带着我走过江南秀丽的小桥,走过穿过漠北的孤烟,穿过长安阑珊的灯火,它总是好像有这无穷的力气,每一次都走的轻快。
可是如今我们可以慢慢走了,因为,我也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十年前,我拜别父母,来到了少林寺,心想着大哥哥和这里的无色禅师素来交好,说不定这位师父晓有他一点音讯。意外的与这里的大和尚比试了一场,却并未听得半点消息,心里好生失望,只是三年里也失望惯了,只是又多得一份失望,心中只隐隐作痛,也不打紧。
02
别了少林,便又南去。
路过秦淮,听着人唱到:
欢乐去,离别苦
就中更有痴儿女。
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离别苦,离别苦。
他说,他日江湖相逢,再当杯酒言欢。
他说,小妹子,你好生保重,你如有和为难之事,虽无金针,仍可来要我为你办到。
可我走遍了江湖,不曾求与你在把酒言欢,只盼能听到片语只言,却至今未曾遂愿。
我常想着,可惜我生迟了二十年。倘若妈妈先生我再生姐姐,我也学一身武功,在全真道观外住了下来,自称大龙女,小杨过在全真教中受人侮辱,逃到了我家,我收留他教他武功,他慢慢的自会跟我好了,遇到小龙女不过拉着她的手,给她三枚金针,说到:小妹子,你很可爱,我心里也挺喜欢你的,可我的心已属大龙女了,请你莫怪,你有什么事,拿一枚金针来,我一定给你办到。
我已经不知道自己是为了寻什么,也许是走着走着,便再也停不下来了。
03
今年又去风陵渡,那家客栈已换了老板,听说之前那位白胡子爷爷已经离开人世,去的安详。
这世间,再也没有人叫我小姑娘了。
我不记得这些年见过了多少人,又与多少人告别,总觉得这时间过得甚慢,可一转眼,又是十年了。
我欲出门去,却听一和尚诵念佛经,因深知这处何人都有,也不曾诧异,只听他念到“时药叉共王立要,即于无量白千万亿大众之中,说胜妙伽他曰: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却不觉心头一震,突然这二十几年执念如排山倒海般袭来。
二十年前我听到这句话时,一心只想着如何才能离于爱,如何才能无忧无怖。到如今却突然明了,这世间沧海桑田,人活一世不过寄蜉蝣于天地,最终不过化成灰,归于泥土,再与这山川湖海归于一体。心中的爱再沉重,最终也不过随人寂灭,世间缘分可贵,更可怕。
他们神雕侠侣,绝迹江湖,我寻了二十三年,都未问得片言。
想必,与我不复相见,实乃他所愿。
而我现在能做的,也不过随了他这心愿吧。
心中想着,竟不觉脸上滚出两行清泪来。
我跌跌撞撞踏出门来,青驴居士也去了,这天地间当真只有我一人了。
04
一年后,我来到了峨眉,却不曾想,这是我此生,翻过的最后一座山了。
记得那一天,峨眉山脚下、天已至傍晚,我坐在那家小客栈里,不经意抬头望向窗外,竟未发现已是漫天彩霞,这晚霞布满天空如同白昼,灿烂的像是一场烟花。
我摸了摸袖口,昔日我存放最重要东西的地方早已空空,是不是因为我没有了金针,所愿望一直不能实现。
不过也没什么后悔的,你终究是听了我的话好好活着。
你活在这世间,总好过只活在我心里。
即使生生不见,只愿世世平安。
钱钟书先生在《围城》里说过这样一句话:
这就是生离死别比百年团聚好的地方,它能使人不老。
所以即使多年过去,郭襄的传人都已成了德高望重的师太。
但她在我心里,却依然是那个十六岁的小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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