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

01

命

上世纪70年代末，中国北方广袤的土地上，在一个普通的村子里，王明广、王明亮哥俩住前后院。

哥哥王明广住前院，一家四口，一儿一女。

弟弟王明亮住后院，两年前娶了媳妇，如今也有孕在身。

王明亮的媳妇在冬天临产了，那天王明亮急匆匆地把接生婆叫来，自己则手忙脚乱地去烧热水，从东屋里传过来的媳妇的哭喊声把他的心揪的紧紧的。

老天保佑我的老婆孩子平安无事，王明亮边烧火边虔诚的念叨。

“哇！”一声嘹亮的婴儿哭声传来，媳妇终于生了，王明亮心里一喜，赶紧端了盆热水送了过去。

东屋里，媳妇虚脱地躺在床上，接生婆李婶喜笑颜开地抱着孩子给他看。

“恭喜你啊！是个儿子！”王明亮看到母子平安，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又听说是个儿子，心里更是高兴。

孩子的名字王明亮早就想好了，大名王顺，小名顺子，希望孩子的一生顺顺利利。

顺子的妈在生下顺子后迟迟不下奶，顺子饿的哇哇的哭，王明亮拿点白面熬成稀糊糊给孩子喝，等孩子大点了，夫妻俩就把食物嚼烂了喂给孩子。

慢慢地，顺子也长大了，虽然有点营养不良，但也活泼可爱。

顺子的妈一直以来身体不太好，干不了重活，所以一直是王明亮一个人拼命劳作在支撑着家，可是这个家里的顶梁柱却在顺子四岁的时候得了不治之症，没几个月就撒手人寰，撇下了孤儿寡母孤苦伶仃。

顺子的娘本就身子骨弱，丧夫的悲痛和打击更让她一天天萎靡，在苦撑了两年后，也随王明亮而去。可怜的顺子成了没爹没娘的孤儿。

自从顺子有记忆开始，就是父亲的病痛，离世，接着又是母亲没完没了的眼泪和离世。

爹娘没了，顺子只得跟着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大爷生活。刚开始大娘对顺子还是不错的，毕竟是这么小又没了爹娘，谁都看着可怜。

可是时间长了，大娘便开始不耐烦起来，家里的日子本来过得就拮据，现在又多出来一张嘴，更是捉襟见肘，况且自己的两个孩子也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顺子吃的多了，必然会争了自己两个孩子的嘴。

随着日子的延长，大娘看顺眼也就越来越不顺眼，对顺子自然也就没有原先那么好了。吃饭也是饥一顿饱一顿，有时候还要看着哥哥姐姐吃完了，才敢上桌子吃大家剩下的残羹冷炙。

虽然吃不饱，穿不暖，但顺子还是一天天地不了遏制地长大了，只是看起来比同龄的孩子要瘦小很多。

顺子十岁了，早就到了上学的年龄，大爷也不止一次地给大娘商量让顺子上学的事，可大娘就是不同意，能把他养大就仁至义尽了，还要供他上学，那得多少钱啊！

每天，哥哥姐姐早起去上学，顺子也早起，他去割猪草，每天顺子都眼巴巴地目送哥哥姐姐往学校走，羡慕得不得了。割完猪草回来，他又能看见那帮上学的孩子放学了，一路追逐打闹着，好不快乐。

后来，村支书找到大爷，给大爷大娘做思想工作，让顺子去上学，大爷大娘迫于压力，勉强答应让顺子去上学了。

十岁的顺子，开始上一年级。上学前一天，顺子高兴得一晚上没睡着觉，把书包抱在怀里，不时拿出来看，恐怕被别人抢走了似的，虽然书包和铅笔盒都是哥哥姐姐用剩下的。

跌跌撞撞地念到小学毕业，大娘说啥也不让顺子继续读下去了。不念就不念吧，好歹小学毕业了，能认识不少字了。

顺子是个识趣的人，这些年因为他上学交学费，大娘和大爷没少生气。一个寄人篱下的孩子，哪还敢对这家的主人提什么要求？就像大娘说的，能把他养大就仁至义尽，况且还让自己念了几年学，他应该知足。

虽然在这个家里他吃的苦受的累远比哥哥姐姐多，但是好歹自己也算有个“家”，有个吃饭睡觉的地方，比流落街头强多了。从小苦大的孩子，好像更容易满足。

02 

自从下学后十五岁的顺子就家里家外不停地干活，稍微坐下来喘口气可能就会遭到大娘的白眼，顺子唯有不停的干活才能换来安宁。

冬天到了，种完麦子后地里的农活一天比一天少，而大娘的脾气却一天比一天大了:“顺子！猪还没喂呢！”

“知道了，这就去。”

“顺子，碗还没刷呢！”

“知道了，就去刷。”

“……”

顺子每天忙得像个陀螺不停地转，他觉得这样的日子无比漫长，他也不知道，这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哥哥姐姐都去外地上学了，家里没有劳力，顺子显然就是这个家里得力的帮手。有时候顺子觉得，自己都不如门口拴着的那头驴，至少那头驴在农闲的时候是自由的，没人骂它，也没人抽打它。

无知的顺子不知道，这时候的农村，已经悄悄涌动起一股进城务工的浪潮。

村里一些胆子大，思想又前卫的人开始出门捞金了。杨二叔就是其中的一位。

那天晚上，刚吃过晚饭，顺子就听着门外有人“砰砰砰”地敲门，顺子放下碗筷来不及擦干手上的水赶紧去开门。

“你大爷在家吗？”

“是杨二叔啊，我大爷在家，赶紧进屋吧！”

说话间，顺子的大爷从里屋迎了出来。

“是他杨二叔啊，好长时间没见你了，去哪里发财去了？”

“发什么财啊，混口饭吃，不过我今天找你来还真有点正事。”杨二叔说着，在凳子上坐了下来。

顺子给大爷和杨二叔每天倒了杯水，又赶紧去刷他的碗去了。大娘也拿着鞋底坐了过来听热闹。

“是这样啊，”杨二叔顿了顿，清了清嗓子又继续说:“我在外面干活的那个工地缺工人，工头让我回家看看帮着招几个工人，我寻思着你家顺子也十六七了，冬天农活也不忙，要不让顺子跟我出去干干试试。”

“行啊，这是好事啊。”大娘眉开眼笑地说。大爷好像也挺高兴，“这个倒是可以考虑。”

“考虑啥啊？就让顺子跟着他杨二叔去吧。顺子！过来一下。”大娘扭过头来叫。

顺子刚把碗筷收拾好，不知道大娘叫他又要做什么，赶紧跑了过来。

“顺子，你坐下。”大爷让顺子坐过来，顺子有点诚惶诚恐，局促不安地坐下了。

“我带你出去干活怎么样？在工地上给人家干点苦力，怕不怕苦？”顺子不知道怎么回答，转头看了看大爷。

“是这样，”大爷喝了口水继续说:“你杨二叔在外面给你找了个工作，我和你大娘觉得你也大了，该出去闯闯了，我们觉得这事行，就看你愿不愿意去？”顺子点了点头就算是答应了。

“那就这样了，你们让顺子收拾收拾，带点衣物啥的，明天早晨就走，明天早晨我来叫他。”杨二叔边说边往外走，大爷大娘和顺子把他送到大门外。

自己要出远门了，顺子总感觉应该给什么人说一声，道个别。可是给谁说呢？大爷大娘巴不得他早点离开这个家。

吃过晚饭，干完所有的活，确定大娘不会再叫他，他走出家门，向爹娘的坟头走去。

他本来想给娘带点吃的，给爹带点酒，还有纸钱，可是他什么都没有，只从家里带来了一把铁掀，来到坟头给爹娘的坟头都堆上新土，然后用铁掀一圈圈的拍打，把新土压实。

虽然爹娘疼爱他的时间并不长，但仍然是他心里残存的最幸福的回忆。

给爹娘的坟上培完新土，顺子坐了下来，看着爹娘的坟头喃喃地说:“爹，娘，顺子要出趟远门了，可能要很长时间不来看你们，不要担心啊，顺子长大了……”

给爹娘说完心里话，顺子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拿起铁掀往回走。乡村初冬的夜晚，大家都睡的早，家家关门闭户，偶尔传来的几声狗叫更增加了夜的寂静。

03 

到了城里的建筑工地，顺子的打工生活开始了。顺子在家里干活是干惯了的，所以很快就适应了工地生活，搬砖、退沙子、运水泥，样样不在话下。

顺子不仅能干，而且能吃，顺子在家里吃饭都不敢往饱里吃，现在好了，没了大娘的唠叨和白眼，顺子可着肚子使劲吃，长这么大，他从来吃饭没吃这么痛快过。

因为活动量大加上吃的多，顺子的身体像吹气球一样胖了起来，比起刚来时的黄皮瓜瘦，现在强壮了好多。

因为从小营养不良而且超负荷劳动，顺子的个子不高，不到一米六，加上现在又吃胖了，用又矮又矬又胖来形容他再合适不过。

顺子就这样辛辛苦苦干了一个多月，到了老板发工资的日子，可是老板说工程款还没接下来，让大家再等等，年底前肯定给发工资。

听老板这么说，顺子放下了心，年底结就年底结吧，反正在这里有吃有喝，自己也没有用钱的地方。

舒心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转眼就到年底了，工人的工资还没有发，好多人都着急起来，跟着老板问了好多遍，每次得到的回复都是:快了，就这几天。

可是甘等几天后还是没动静，顺子心里也不免着急起来，从小到大，他还没挣过钱呢，他还想今年的春节自己有了钱，好好的给父母买点贡品上上坟，可是这钱却迟迟下不来。

一天，老板来到工地，把大家召集起来给大家开会:“乡亲们，大家这一年里辛苦了，我知道大家最关心工资问题，我今天刚得到信，等我们把收尾工作做完，我们的工程款就到账了，大家就可以领了工资回家过年了，还剩最后三天时间，大家赶紧干啊。”

工友们听说三天后就给工资，高兴得不得了，干劲一下子提上来了，大家马不停蹄地把收尾工作做完了，赶紧去找老板要工资。可是项目部的门却紧闭，有人心里开始发慌，不过也有人安慰大家:“没事，大家别着急，再等等，说不定老板是出去办什么事，可能很快就回来了。”

听有人这么说，大家也就安心等着，第一天，见不着人，第二天，见不着人，第三天，还是没人！

“老板携着工程款跑了！”有人喊了起来。

大家顿时乱了阵脚。顺子也慌了，他还从来没有领过工资呢，他还要给爹娘买贡品呢，这下全完了，大家一个个哭丧着脸，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有几个领头的出主意说，要想办法找到老板再说，可是人海茫茫，要想找出一个人谈何容易，大家分头在酒店，歌厅，商场，所有老板可能出现的地方找了几天后，均无果而终，大家全都卸了气。

快到年底了，好多人都动摇了，不想再遥遥无期地找下去，有些人想回家了。

顺子连吃饭的钱都没有，更别说回家了。一同来的杨二叔也打算回去了，问顺子怎么打算，顺子很茫然的摇头，他也没料到会是这样的结局，他也不知道怎么办，他不想回家，也不能回家，没挣到钱，回家还不知怎么被大娘耻笑。

末了，杨二叔拿出一百块钱说:“我也顾不上你了，我想回去了，你婶还在家等着过年呢，你要是实在不想回去，你自己看看还有没有别的用人的地方，先混口饭吃，等过了年再说。”

顺子开始在这个陌生的城市漫无目的的找工作。可是年关将近。好多店面，工厂都关门，但哪里找工作？

顺子晃荡了好几天毫无结果，没有工作就没有饭吃，杨二叔给的那一百块很快就会用尽，为了省钱，顺子每天就吃一个馒头。

那天，疲倦的顺子走累了，便靠着一处墙角蹲了下来，晃了一天，连口水都没喝上。

顺子的反常举动引起了旁边一位老人的注意，他走过来拍拍顺子的肩膀问:“小伙子，大冷天的你在这里干什么？”

顺子见有人过来给他搭话，便把这段时间的诸多不顺一股脑的说了出来。等顺子把话说完，那位老人突然笑了起来:“孩子，我这里正有份工作找不到人，我看挺适合你。”

一听说有工作可做，顺子立马来了精神，直起身体凑近老人恐怕听不清楚。

“我上班的那家工厂，看门的老孙病了，得修养些日子，这又到了年关，想找个接替的人都找不到，要不然我带你去看看。”

顺子像见了救星似的对那老人千恩万谢，立马跟着老人去那厂子。厂长看见顺子高兴得合不上嘴:“行，就他了，我正愁找不到人呢。年轻，身强体壮，又敦实，是看门的好手。”

顺子有了工作，也解决了吃住问题，他心里踏实多了，这个春节不用流落街头了。

顺子的工作比起工地上轻松多了，无非就是给来访的人做做登记，给来往的车辆开开门。

快过年了，厂子里也没什么人了，顺子一天到晚基本上没什么事可干，除了吃就是睡。顺子感觉这样的日子就是人间天堂，甚至想着永远这样干下去有多好。

转眼除夕就到了，这是顺子长这么大第一次在外头过春节，听着外面热闹的鞭炮声和喜庆的烟花，顺子心里还是有些难过。

自己是无父无母的孤儿，是无家可归的人，顺子开始想爹娘了，过年了，自己也没回家，都没给父母上上坟，想到这些，顺子的眼里有了些湿润，要是爹娘还活着那该有多好啊！

04

过了正月，原来看大门的老孙的身体也渐渐好转，这几天就打算来上班。顺子又要没处可去了。

厂长人心善，知道顺子没处安身，就让他先在厂里吃住，等找到工作了再搬走不迟。

可顺子是个要脸面的人，自己的使命完成了，不想再待在厂里混吃喝。在老孙来交班的那天，顺子就收拾好了行李卷离开了。

漫无目的的顺子也不知道去哪里，背着行李卷又去了原来的工地。不见一个人影。工友年前就散了，老板依然不知去向。看来自己年前的血汗钱是要不回来了。

晚上，顺子找了一个避风的墙角，把行李卷铺开，今天就睡这里了。顺子把自己裹成粽子，枕着呼呼的寒风睡下。

“睡！睡！就知道睡，都几点了还不起来，赶紧干活去！”大娘尖厉的声音传来，吓得顺子一骨碌爬起来。

哪里有大娘！周围连个人影都没有，是场梦！

城市的夜晚灯火通明，却挡不住深夜大街的清冷。顺子缩了缩脖子，裹紧了被子，重又躺下来。但是困意却被梦吓跑了，顺子干脆不睡了，瞪着眼，支着耳朵听着一辆辆汽车疾驰而过，划过刺耳的长鸣。

天亮了，缓缓升起的太阳将这个城市变暖。大街上行人也渐渐多起来，汽车喇叭声，自行车铃声，还有行人匆匆的脚步声。

顺子坐起身子，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昨晚没睡好，脑袋昏昏沉沉的，眼皮发涨。

他把自己的铺盖卷好，藏在了一处灌木丛里。他看大门的那家厂子，厂长给他发了一个月工资，虽然不多，但也够生活一段时间了。

顺子打算先去理个发，毕竟好几个月没理发了，有点长，再加上没有梳理过，乱糟糟的有点吓人。

顺子觉得自己和对面的那个乞丐差不多。但是那个乞丐傻，也不会说话，看见谁都傻笑。他什么都吃，从垃圾堆里找，从地上捡，渴了就喝凉水，他的铺盖硬邦邦的，露着发黄的棉花絮子铺在地上，身上搭块破毯子就那么睡。

纵然是这样的人，也能在这个城市里存活下来，活得简单快乐，无忧无虑。顺子觉得自己比他不知道强多少倍，一个傻子都能找到自己的立足之地，他也能。

顺子突然感觉有了希望，有了信心。他抬头看看已经有点刺眼的阳光，笑了。

城市的理发店开门晚，顺子先找了家面馆，热热呼呼地吃了一碗面条。一碗热汤面下肚，顺子感觉每个毛孔都舒坦，下面他开始琢磨着找份什么样的工作。

在理发店照了照镜子，镜子里的自己比前些年壮实了很多，他的身体在一天天地成熟，除了个子有点矮，其他还好，虽然算不上英俊但也五官端正。

理完发的顺子看上去精神了很多，生存最基本的欲望让他还是想找份保安的工作。不但有吃住的地方，还不用担心老板跑掉不给工资，因为跑了和尚跑不了庙。

带着这样的想法顺子把这个城市转了个遍，得到的结果均是:已有看门的，不招工。

一天下来无果而终，顺子有点沮丧，正懊恼间看到路边有一家店面上写着“劳务市场”，下面的一行小字写着“招聘、招工”等字样。顺子立马来了精神，想看到了救命稻草一样来到那家店里。

接待他的是一个秃顶矮胖的中年人，一看到顺子进来立马高兴得脸笑成了花，他热情地招呼顺子坐下，耐心地询问顺子想做份什么工作。

顺子说我有的是力气，不怕苦不怕累，什么都能干，管吃住就行。秃顶男说，这就太好办了，这里适合你的工作有的是。秃顶掰着手指头给他数，有一家饭店需要打杂的，有一家公司需要搬运工，有一家工厂需要流水工……

秃顶掰着手指头说了一大堆，听得顺子眼睛发绿。

“那你就告诉我这些用人的单位都在哪里吧！”顺子急不可待地说，“我随时都可以上班。”

“告诉你是可以的，但我们得收点信息费。”

“多少？”

“不多，就三百。”

顺子心一紧，下意识地捂了捂自己的口袋。口袋里有厂长给他发的工资，那可是他在这个城市安身立命的根本，顺子不敢轻举妄动。

见顺子犹豫不决，秃顶继续说:“三百块钱能找一份工作，值了。要不然你还得满大街转悠不是？我这里有整个城市的用人资源，你就放心吧，一定能给你找到工作。”

秃顶越是说得天花乱坠，顺子越是心生防范，杨二叔告诉过他，大城市骗子多，要看好自己的钱财。

顺子看着秃顶不怀好意地笑，突然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好像这个人要把自己推进万劫不复的深渊。

当秃顶还想再说什么时，顺子说了句“我今天没带钱。”便逃也似的跑出了那家店。

跑到大街上，看着川流不息的车辆来来往往，顺子感觉放心了，安全了，他捂着胸口常出了一口气，不忘回头看看秃顶有没有追上来，他离开那家店的时候秃顶说了句狠话，顺子现在心有余悸。

一天下来一无所获，顺子又回到“住”的地方，从灌木丛里翻出铺盖卷，铺展开来沉沉地趟了下去，对面的流浪汉挥舞着双手朝他咿咿呀呀地叫，他也冲那个流浪汉疲倦的笑了一下。

他太累了，一躺下就睡着了，一夜无梦。

05 

因为实在找不到合适的工作，顺子不得不又去了建筑工地，发不发工资再说吧，先解决吃住才是当务之急。

此后的两年多，顺子换了几家工地，也做过别的工作，虽然还是有老板会克扣拖欠他的工资，但他还是攒下了点钱，虽然不多，但也不至于让他在失业时露宿街头。他感觉，他该回家看看了。

大学毕业的哥哥已经在县城安了家，姐姐也已出嫁。家里就剩下大娘大爷两个人。

大爷大娘对顺子的归来前所未有的热情，这让顺子心里很是温暖，他给大爷大娘都买了衣服，还给大爷买了他最喜欢的白酒和烧鸡。第一天回家，一家人热热呼呼地吃了顿饭。

饭后，大娘欲言又止的样子，想说什么终究也没有说。

第二天早饭后，顺子给爹娘上坟。他不知道爹娘喜欢什么，便根据自己的猜测给爹买了烟酒，给娘买了糖果，还有一些鱼肉。

顺子来到坟前，给爹点上烟、满上酒，给娘剥开糖果，便坐了下来。

“爹娘，顺子这两年出门了，没能来看您们，别怪儿子啊。顺子挣钱了，给二老带了点吃的，不知道二老喜不喜欢。以后想吃什么，托梦给顺子，顺子给您们买。”

顺子说着说着，突然泪流满面。大娘骂他的时候，他没哭过；在外头做难的时候，他没哭过，可是今天在爹娘的坟头，他却哭得一塌糊涂。

要是爹娘还活着，那该有多好啊！要是给活着的爹娘买吃的，那该有多幸福啊！

顺子老感觉这两天大娘似乎有什么话想问他，但是想问什么，顺子也猜不到。他也不想猜了，过了今晚，他就返城了。

终于，大娘还是憋不住了，捅咕着大爷把顺子叫了过去，开门见山地问:“顺子，你这几年在外边没少挣钱吧，我们怎么连个子都没见着，你倒是藏的什么心啊！”大娘的话一如既往地尖厉，全然没有了刚回家时的热情。

大娘的意思，顺子明白，大娘是给自己要钱。本来顺子也想给一点，毕竟把自己养这么大，可是给的少了，怕大娘更生气，给的多了，他也拿不出来。况且回城还要重新找工作。

“大娘，我身上有三千块钱，给您留两千吧，剩下一千我零花。”

“什么！两千块钱，出去混了好几年就给我两千块钱？”大娘被马蜂蛰腚似得站了起来。

“你嚷啥？孩子在外面挣点钱不容易，那不知道得糟多少罪？孩子的钱咱就不要了，让他攒着将来娶媳妇。”大爷忙站起来打圆场，并把大娘摁坐在椅子上。

“我养他这么大容易吗？我养来养去养了个白眼狼。”大娘不依不饶，语气咄咄逼人。

顺子没有做声，回到屋里取出那三千块钱放到大娘手上，然后一声不响地回屋了。剩下的钱，刚够顺子回城的路费。

一晚上，顺子没有困意，他想离开这里再不回来，可是又惦记爹娘的坟头没人培新土。他怕被别人踏平了，踩没了，多年后再回来，他怕找不到了。

想着想着，顺子又哭了，无声的眼泪如奔涌的河流，瞬间打湿了枕头。

这是他回家后第二次哭了，这个家，从来就不是他的家。

06

再次回城的顺子，有了在这里打持久战的准备，甚至他想永远地留在这里。爹娘早就去世了，大爷大娘也有哥哥姐姐照顾着。

顺子突然感觉自己了无牵挂，如飘零的草，落到哪里，哪里就是家。

顺子在工友的介绍下来到了城郊的一家生态园打工。这是一个一千多亩地的大园子，里面种着各种各样的树木和水果蔬菜，顺子每天的工作就是给这些植物除草、施肥、剪枝。

园子大，房间多，这里工作的员工每人都有自己独立的房间，再也不用像以前那样睡集体宿舍，大通铺了。

住的地方满意，吃得也舒心，一天三顿饭，食堂里按点按钟地开饭。

这里不只是饭及时，工资也及时，每月十五号，准时把钱打入卡里，所以在这里，顺子待的很踏实，有吃有喝，有独立的房间，不拖欠工资。这已经很好了，顺子在这里一干就是十多年。

顺子在这十多年的时间里，几乎与世隔绝，他没有任何社交活动，每天工作生活都在园子里，有时候晚饭后没事，顺子会跟着同事出去到外面转转。

园区外面的村子有一条商业街，一到晚上人声鼎沸，非常热闹，开小饭馆的，做小生意的，理发的，热闹非凡。

下班后去村里的街上转转，就是顺子最大的娱乐休闲活动。

因为接触人少，也因为穷，还因为矮，顺子三十多岁了仍是光棍一人。

一天深夜，顺子的工友老张被顺子的电话铃声惊醒，里面传出顺子惊慌失措的求救声:“我碰了别人的女人，快到村里来救我！”

老张楞了一会神，随即听懂了顺子的意思:顺子在村里发廊找女人，被别人讹了五千块钱。老张一边安抚顺子不要慌，一边叫起其他两位同事，大家七拼八凑了三千元，赶紧去了顺子指定的地点。

那人非得要五千，否则不放人，还是老张老奸巨猾，给那人好说歹说，最后三千块钱了事。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第二天一早，顺子的丑闻就在全园区传遍了。

顺子也是不好意思，看见谁都是低着头讪讪地笑。有几个共友过来给顺子打趣:“顺子，你们进行到哪里被人家捉住了？那娘们滋味如何？”

“顺子，那娘们胸大不大，手感好不好？”

“顺子，下回有好事叫上哥们，好给你放风。”

……

工友的各种玩笑让顺子招架不住，问急了就回了一句:“别提了，连手都没摸上。”

“那你这三千块钱可真够冤的。”工友们又是一阵哄笑。

很长一段时间，顺子的丑闻都是大家的娱乐和谈资。

07 

玩笑过后，大家都在考虑一个问题——顺子好像真的该成家了，今年都三十露头了，年轻力壮的，想点那方面的事再正常不过。这些年在园子里大家习惯了他一个人，从来都没想过他也是有七情六欲的正常人。

这么一琢磨，有热心的共友开始给顺子介绍对象了。

可是顺子的条件，是真的不太好找。没爹没娘，没车没房没余粮。再有，顺子个子不高，一米六的身高常被淹没在人群里。谁家姑娘愿意跟他？

工友们把能想到的姑娘都想了个遍，就是没有合适的。这一拖又是一两年。

有一天，工友冯师傅找到顺子，郑重其事地说想给他介绍对象对象，问问顺子愿不愿意。这样的好事哪有不愿意的道理，顺子连忙点头答应，问是哪里的姑娘。

老冯顿了一下，慢慢地说:“顺子，如果这事不能成，你也别怪我。”

“感谢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怪呢，冯师傅，你别卖关子了，赶紧说吧。”

“是这样，姑娘那边情况有点特殊，男人死了，她受了刺激，有点脑子不好，现在还在吃药，身边有个两岁的女儿，娘俩跟着父母生活，就在这个城里。”

顺子楞了一下。

虽然自己着急找对象，但这毕竟是终身大事，需要慎重考虑的。

“姑娘多大？”顺子问了一句。

“25岁，她男人死的时候他们才结婚一年多，孩子刚几个月，说起来这姑娘也是可怜。”冯师傅叹了口气。

“多亏是爹娘年轻能照顾着，要不然连点活路都没有。”冯师傅继续说:“顺子你要是愿意，这也是好事，你要是不愿意，就当我没说。”

“谢谢你好意了，冯师傅，我回头考虑考虑，考虑好了请你吃饭。”

“那好，这事不急，回头再说，你先忙着。”冯师傅边说边走开了。

自从冯师傅给顺子提起了这档子事，顺子的心里就没踏实过，翻来覆去的想怎么办。

那姑娘不但自己有病还有一个孩子，这是多重的担子啊。自己也不介意找个二婚的，也不介意有孩子，可最起码女方得健健康康的吧。现在这种情况，让自己如何答复呢？

顺子的心里像压上了一块石头，高兴不起来。

人有了心事，就爱想那些不开心的事。顺子这段时间常会想到过去，想到自己那苦难的童年，想起那漫长成长岁月里没有爹娘的可怜的日子。

顺子也会想那姑娘身边那个两岁的女娃娃，爹死了，娘疯了，也是一个苦命的娃。都说苦命人最懂苦命人的苦，顺子的心里，竟有些怜惜那个女娃娃，虽然连面都没见过。

顺子也不明白，为什么对她娘俩会有了莫名的牵挂。

经过一星期的纠结与挣扎，顺子找到冯师傅说:“带我去见见那娘俩吧。”

冯师傅一听这话当然高兴，赶紧到女方那边安排见面的事宜。

这天下班，顺子换了身干净衣服，买了这礼物跟着冯师傅去看那娘俩。

那姑娘叫莲子。女娃娃叫双双，他们跟着莲子的父母住在城边的出租屋里。

为了照顾莲子娘俩，莲子的父母做着废品回收生意。他们的出租屋不大，但被父母收拾得井井有条。

在这里，顺子第一次见到了莲子和双双。莲子是个年轻的姑娘，而且容貌清秀。丧夫的打击让她精神崩溃，整个人整日呆呆地坐着，面无表情。

双双悄悄地躲在姥姥身后，偷偷地看着来家里的陌生人。

顺子看双双胆怯的样子，心头一酸，多么像小时候的自己。

莲子坐在床头上，自始至终没说一句话，一直到顺子离开，都没改变过姿势。

顺子走出莲子家的出租屋，心里说不出的沉重。

旁边的冯师傅叹了口气说:“你都看到了，就是这么个情况，你要是觉得行，就试试，不行就算了，我不是看着你这岁数了还没成家，不会给你介绍的。”

“我怎么会怪你呢，冯师傅，我只是觉得那娘俩可怜。”

“可怜是一回事，婚姻是一回事，如果觉得心里憋屈，就别勉强。”

“我知道了。”顺子没再多说什么。

冯师傅若有所思。

08 

自那次从莲子家回来，顺子隔三差五的会去看看那娘俩，反正自己在这里也没什么亲戚，就当个亲戚走动吧。

莲子的父母对顺子这个小伙子是满心喜欢的，可是自己的闺女这个样子也不好累赘人家。

虽然顺子来相亲后没有明确表示同意或者不同意，但他能来经常看看娘俩，已经让老两口满心欢喜了。

唉，自己的闺女命苦，顺其自然吧！

顺子每次去都不会空手，总会给双双带玩具和好吃的，慢慢地双双喜欢上了这位叔叔，甚至顺子长时间不去，她还十分想念。

顺子也会给莲子买新衣服，陪她说说话，即便她都不正眼看顺子一眼，顺子还是会不厌其烦地给她讲一些有趣的故事，逗她发笑。

莲子的父母知道顺子是孤儿，也对顺子很疼爱，每次顺子去，都要给顺子做许多好吃的。来自长辈的关爱，让顺子的心里无比受用。

顺子的心和这个苦闷的家越连越紧。

莲子的病也在渐渐好转，不再每日呆呆地在屋里坐着，有时候也会到院子里走上几步，这让莲子的父母心里无比安慰，他们把这一切归功于顺子，是顺子的出现让这个苦闷的家有了快乐。

莲子对顺子的反应不再那么呆滞，她会同意顺子牵着她的手走出屋外，到外面晒晒太阳。

秋天一过冬天就来了，天气越来越冷。从顺子第一次踏进莲子的家门到现在已经半年多了，这半年的时间里，莲子家早就把顺子当成了自家人，而顺子也渐渐和这个家难舍难分。

莲子的父母，可爱的双双，甚至生病的莲子都让他感到家庭的温暖，有一段时间没见，他就会想念他们，想念那个家。

而莲子的病也不是不可治愈，给她足够的爱和时间，莲子会好的。

09 

一天顺子找到冯师傅，对他说:“我无父无母，大伯大娘离这里远，你带我去莲子家提亲吧！”

善良的冯师傅也看到了他和莲子家这半年的变化，他俩的姻缘能成，他这个媒人当然高兴。

顺子挑了个好日子，穿戴一新，精心备了厚礼，满心欢喜地去莲子家了。

莲子的父母对顺子的到来习以为常，可今天他穿的这么正式还大包小包地买了这么多礼物还是让莲子爹感到了意外。

莲子爹把顺子和冯师傅让进门，蹭怪顺子说:“天天来还那么见外，花那钱干啥？”

一听这话冯师傅笑了起来:“莲子她爹，今天你家喜事临门了，快去准备酒菜吧！”

莲子爹正在不知所措，顺子趁机说:“大爷，如果你放心，就把莲子交给我照顾吧。”

“好！好！好！”莲子爹忙不迭地答应着，高兴地眼里流出了泪花，忙招呼莲子娘去买菜，自己则赶紧把茶沏上。

双双蹦蹦跳跳地从外面回来，看到顺子在家“叔叔，叔叔”地叫着就往顺子怀里钻。顺子蹲下来看着双双的脸说:“以前叫叔叔都叫错了，以后不能叫叔叔了。”

“那我叫什么？”孩子疑惑地问。

“叫爸爸！”顺子响亮地告诉她。

“爸爸，爸爸，爸爸”孩子一连叫了好几个爸爸，高兴地手舞足蹈，“我也有爸爸了！”

顺子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红包塞到双双手里，告诉她:“这是奖励你的，给你买好吃的。”

双双接过红包，亲了顺子一口，又跑过去亲妈妈。

买菜回来的莲子娘看到这一幕，高兴地不知如何是好。

莲子也知道今天是自己的好日子，脸上都是妩媚和娇羞。

顺子订婚了！

园区里工友们奔走相告，大家由衷地替顺子高兴。顺子买了两大包糖，每个工友发一大把，让大家分享自己的喜悦。

10 

莲子的病虽有所好转，但也是时好时坏，反反复复，药物也是不能停的，每个月要几百元的医药费。

“你能照顾莲子他们娘俩，我们老两口就很感激了，莲子的医药费不用你管。”莲子爹对顺子说。

“我做好所有的打算了，你二老不用担心。”顺子让莲子爹吃了定心丸。

冬天来了，风一天比一天紧，也有雪了，天变得无比寒冷，顺子他们园区里活也不多了，顺子更是天天往莲子那里跑。

一天晚饭后，顺子对莲子爹说:“我有个事想个你商量一下。”

“什么事啊？”

“我和莲子不能老这么在外面漂着，我们得有个家。”

“你打算怎么办？”

“我爹娘留给我的那几间土屋都快塌了，不能住人了，我打算翻盖一下。”

“那行啊，这是好事，打算什么时候走呢？”

“快到年了，今年我想回家过，好多年都没回去过了，也不知道大爷大娘怎么样了？”

“是该回去看看了。”

“等过完年开春，我就在家盖房子，这几个月劳烦你照顾莲子了。”

“这是什么话啊，自己的闺女，应该的。”

“等我盖好了房，回来娶她。”

“好！”听顺子说这话，莲子爹端起酒碗，高兴地一饮而尽。

冬天天短，日子过得飞快，很快就到年关了，那天顺子来道别，莲子竟拉着他的手不松开，眼里还吧嗒吧嗒地掉眼泪。

“你在这里乖乖的，等我盖好新房回来娶你。”顺子安慰她。

莲子这才松开了手，不再哭闹，坐回了床沿上。

顺子给莲子爹告别，莲子爹娘把顺子送出门外，又不放心地送出去好远，顺子一遍又一遍地让他们回去，他们才停下脚步，一直目送到顺子看不见了。

有泪从顺子爹娘的眼角流下来。

重新踏上回家的土地，顺子百感交集，给了他伤痛却也生养了他的土地啊，无时无刻不让他魂牵梦萦。

今天，我回来了，你在外流浪的儿子回来了。

大爷大娘都老了，脾气也没有了原来的傲娇，见顺子回来，高兴的竟有些激动。

“傻孩子，这些年你去哪里了，是不是给大娘记仇了，不要这个家了？”

“不是，大娘。”顺子不知如何是好。

“这些年咱家里的日子好过了，你大爷天天念叨着你回来，每到过年都在村口等，今年终于把你等回来了。”

顺子的眼睛湿了。

离春节没有几天了，在县城安家的哥哥姐姐也回来了，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其乐融融。

顺子觉得这是自己过的最幸福的一个春节，日子好过了，大家的心情也好了。

春节一过，天气一天比一天暖和，顺子的盖房计划也开始提上了日程。

大爷找来了施工队，大娘忙着给大家烧水做饭。

大爷骑着三轮车带着顺子，买来了盖房需要的材料。人多力量大，一个多月，四间明亮宽敞的大瓦房起来了。

顺子又把院子磊起来，盖好了大门和厨房，一个有模有样的家就这样建好了。

三十多岁的顺子，终于有一个自己的家了。

准备好了新房，顺子就着急回城了，在城里，他的莲子还在眼巴巴地等着他。

11 

阳春三月，顺子回城了，回城后直奔莲子那里。

莲子爹告诉他一个好消息，自顺子走后莲子再没犯过病。而且话也多了，有时候还跟着她妈去菜市场买菜。

双双也亲昵地蹭过来，说妈妈带她出去玩了，还给她讲故事了。

顺子的心里说不出的熨帖。

春天来了，园区里也开始忙了，顺子打算忙完了这一阵，就带莲子和双双出去玩。

该带莲子出去看看了，外面春暖花开，多美好的世界啊。

那天，顺子一手牵着莲子，一手牵着双双，带着穿戴一新的母女俩去春游了，去的是双双盼望已久的游乐场。

一路上，双双叽叽喳喳，像只出笼的鸟，她挣脱顺子的手一蹦一跳地在前面跑，跑累了就回来让顺子抱一会儿。

莲子也心情很好，满脸都是幸福的笑，她不时地叮嘱双双要小心，别摔跤。

逛完了游乐场，一家三口又去吃麦当劳，然后回家。

疯玩一天的双双跑累了，一上车就倒在顺子怀里睡着了。很久没这么大活动量的莲子也疲惫不堪，用手抱着顺子的胳膊，把头靠在顺子的肩膀上休息。

顺子的心里，说不出的踏实和满足。

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顺子爹娘早就晾好了水在家里等着。

等莲子坐下，莲子娘照例从药瓶里倒出药放在手心里，要伺候莲子吃下去。

这时莲子突然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抓起那些药狠狠地扔在地上，又拿起药瓶，咬着牙朝门外摔去。

莲子这是又犯病了！大家都惊呆了，刚才不还好好的吗？

莲子妈赶紧上前扶住了闺女。

“妈，你每天给我吃那么多药，得花多少钱啊？你把那钱省下来给我买衣服不好吗？”莲子平静地说，不像是犯病的样子。

莲子妈恍然大悟，屋里的其他人也瞬间明白过来。

“不吃药了，不吃药了，我们以后再不吃药了！”莲子爹和顺子忙不迭的应和着，顺子又拿起笤帚，把地上的药片都扫了出去，扔了。

“顺子哥，今天陪我们一天你累坏了，赶紧回去休息吧，明天还要干活。”莲子说。

“好，好，我这就回去。”顺子答应着，腿往外迈。

春天的晚风有股醉人的味道，因为里面有浓浓的花香。

顺子大踏步地往园区走，浑身都充满了力量。

春天开花，夏天结果，大自然周而复始地遵循着恒古不变的旋律。

在这个夏天里，顺子打算把莲子带回去了。

12

整个小村都沸腾了，大家争相传告，说从小苦命的顺子领回来一个如花似玉的媳妇。

大爷大娘的脸上也是乐开了花，忙着端出花生瓜子招呼着来看新媳妇的人。

“唉约，新媳妇这小脸真白啊，咋长这么水灵呢？”

“看这小腰身，多细啊！”

“顺子这小子真是艳福不浅啊！”

……

乡下人说话粗鲁，大家七嘴八舌地打着哈哈，莲子虽然害羞，却也能应对，在顺子的介绍下，婶子大娘的叫着，嘴巴还挺甜。这时候的莲子，已经没有了精神病人的痕迹，她在顺子的爱里完全康复了。

晚上，哄闹的人群渐渐散去。莲子也累了，顺子安排她在西厢房睡下。西厢房被大娘收拾的干干净净，被子都晒过了，床单被罩都是新买来的。

等莲子睡熟了，顺子给莲子盖好被角，然后起身去了大爷屋里。

他要给大爷大娘商量婚礼的事，大爷大娘正在东屋里等着他。

大爷大娘正在炕上坐着，见顺子进来，大娘起身给顺子搬了把椅子，招呼顺子坐下。

“大爷，大娘，忙活一天了，累坏了吧。”顺子边说边给大爷大娘的茶杯里续上热水。

“高兴还来不及，不累。”大爷依旧是笑眯眯地说，他的这种表情已经保持了一天了。

“顺子……”大娘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你就说吧，大娘。”顺子把桌上的茶水递到大娘手里。

大娘的手哆嗦了一下，左手接过茶杯，右手赶紧去抹眼泪。

“你别怪大娘啊！那时候家里穷……”大娘有点说不下去了，声音哽咽。

“你说大喜的日子你说这些干啥？”大爷开始呵斥大娘。

“你别往心里去了，大娘，我知道，那时候日子都苦。”顺子也安慰大娘。

听了顺子的话，大娘大滴大滴的眼泪掉下来。

“都过去了，大娘，不提了。”顺子拿了块纸巾去给大娘擦眼泪。

“我和莲子商量好了，我的父母早就过世了，是您二老把我养大的，您和大爷就是我的爹妈，我和莲子养你们老。”顺子又重新给大爷大娘续上水，恭恭敬敬地端给二老。

“我本来想等婚礼那天外改口的，如果二老不介意，我现在就改口，爹！妈！”

“唉！唉！”大爷大娘响亮地答应着，眼里又滚出了泪花。

大爷从茶叶盒的下面拿出压着的几张纸给顺子看，上面详细的写着需要宴请的客人，需要购置的东西，每一款没一项都写得清清楚楚。顺子的婚礼，大爷大娘早就给他安排好了。这回眼睛湿润的是顺子了，有爹妈的感觉真好！

婚礼那天，全村的人都来了，在顺子刚盖好的新家里，大爷大娘和莲子的爹妈坐在高堂的位置，脸上的笑容藏都藏不住，顺子和莲子两个苦尽甘来的年轻人，幸福地结合了。

13

两年后，在顺子出生的院子里，后来被顺子盖成新房的院子里，莲子给他生下了一个活泼可爱的儿子。

顺子一手抱着“咿咿呀呀”的儿子，一手牵着蹦蹦跳跳的双双，顺子觉得，自己的命比谁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