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天穿着火红的吊带裙,画着精致的妆容,像一只预要展翅高飞的蝴蝶,我生平第一次感觉到我抓不住她了,她说想要流浪,似乎漂泊是她这辈子唯一的寄托,我从来没感觉这个盛夏之夜,她竟然永远的定格在我的记忆中……
——陆名扬
连续几天细雨连绵不断地从空中垂下,路灯光线昏黄,滋滋地作响。
老旧的弄堂像青梢蛇的尾巴,延伸着湿滑腻腻的青石板小路,落下的木屐,噼噼啪啪的响了整个夏季。清凉如水的弄堂风,在夏夜清空中吹开一条裂缝,剪出了一片素色的轻音乐一般的低吟。
每当我放学走过这段悠长地弄堂胡同里,面对忽明忽暗的灯时,近乎有种将要被黑暗吞噬的感觉,我总会快走几步,想要赶快躲进家中。
“江婷婷,等等我……”
那个熟悉而又磁性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随即一阵自行车的链条声也映入耳畔,越来越近。
我想尽快逃离,不想让他看见我这个狼狈的样子……
我是陆北高中高三年级十二班的江婷婷,而他则是我的发小,用邻居的话来说“我们就是从小穿着开裆裤长大的青梅竹马。”但是他的母亲则不这么认为。
我小的时候长得很像个洋娃娃,喜欢穿着漂亮的裙子,扎着两个小辫子,那时候的爸爸妈妈还幸福的在一起;而那时候的我们还经常在一起和泥巴。据邻居说我们那时没有水的时候,他经常就地来一份童子尿就地解决,我还旁边傻乎乎地等待他说得“自来水”。到现在他们提起这件事儿,我就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我那时可以在他的面前肆无忌惮地小傲娇,因为那时候的他依旧是奶声奶气,也并不是我印象中的帅哥。但是如今我可能是唯一那个“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的例外,我逐渐失去了女生的特征;但是他却与我相反,他那一张坏坏的笑脸,连两道浓浓的眉毛也泛起柔柔的涟漪,好像一直都带着笑意,弯弯的,像是夜空里皎洁的上弦月。白皙的皮肤衬托着淡淡桃红色的嘴唇,俊美突出的五官,完美的脸型,给他的阳光帅气中加入了一丝不羁……
但是他还是依旧喜欢与我像兄弟一样勾肩搭背,但是我却不得不变成他身边可有可无的附属品。
“江婷婷,你怎么走那么快?”他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
我用力地扯了扯刚刚跌倒时摔破的裤子,皱巴巴的裤子上面还沾着几丝猩红的血迹。我咬着唇,尽量不让疼痛纠缠着自己发出声音来。
我强颜欢笑“作业没写完,要快点回家写作业啊!”我没心没肺地说道。
其实被衣服掩盖下的胳膊和大腿点点红迹已经快要慢慢渗出,晶蓝的上衣下面隐约斑斑血迹一朵曼珠沙华摇曳生姿……如若不仔细看,打斗以为仅仅是衣服上朵朵印花。
与他走在熟悉地弄堂里,那些滋滋作响的灯,也不再显得恐怖。他温柔地话语就像蔓珠莎华一样,让我上瘾。
我就这样灰头土脸的逃回了家,等待我的并不是温柔的问候。
自从父亲那夜离家出走后,家里就剩下哭花了妆容的母亲和惊恐不定得我。
从那日起,我眼中的她再也不是温良恭俭的慈母,而更像是一束有毒的罂粟,花开荼靡之时,更像这泛着潮气的屋子,那阴郁而神秘的背后,竟然变得落寞不堪。
母亲是一个典型的江南女子,在我印象里她常常化着精致的妆容,穿着做旧的旗袍,修长的手里常常握着一支烟。从她身上我学会了舔舐自己的伤口,所以我们俩的心永远都一堵密不透光的墙。
母亲靠着仅剩的手艺给人拔罐养活着我和她,我们俩的关系仅限于早安与晚安,她为了省下开店的房租钱,将客人领到家里来拔罐,说是拔罐但是在我眼里更像是揩油,那些给母亲介绍生意的掮客们,母亲时常会给他们优惠,不知道有多少次我看见那些咸猪手在她身上游走,她却视若罔闻。今天我早早回到家,又是一幕这个潮湿的家里,充满着那些男人们的汗臭味夹杂着烟草的气息。其实我有些恨她,以至于她对我在学校的一些表现,我都对她闭口不谈。
此时家里又来了一个经常给母亲介绍生意的掮客,我听着他在卫生间里洗澡的声音,用脑子想都能展现出的咸猪手在母亲身上揩油的画面,我捂起耳朵硬生生地闯进了自己的房间,想要躲避这世间的一切丑恶,包括她。
我迅速地找到家里的急救药箱,修长的手指拿起久违的碘伏,掀开衣袖和裤子,我从小对身上的伤痕处理早已经轻车熟路。因为自从父亲走后,我经常在母亲素白的脸上找到她对我的鄙夷,每到夜晚,我望着她漫无目的地放空自己,长长的,细细的,烟在清滢动人的纤指之间燃烧如同那深蓝色的指甲,有一点深邃,有一点慵懒,有一点妩媚,有一点温婉,还有一点迷情。偶尔还未熄灭的烟蒂也会弹到我的身上,从此我身上的伤口就不曾间断,我竟成了她最落寞的无奈。
但这不影响我爱她,我俩就像纠缠在一起的两条毒蛇,彼此吐着芯子,感受着彼此的孤独,但却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彼此取暖的两人。
她眼中我是一个造成她身上这一切悲剧的意外。
她想将我驱逐出她的身边,而我也应她所愿逃离到很远很远。
“名扬,我想逃离这里。”我面对1米八个子的他,扬起脖颈,在月光下,他就像皎洁的天使,那棱角分明的五官在这雾蒙蒙的夜晚,一听到我坚毅地声音。他那浓密的眉毛叛逆地稍稍向上扬起,长而微卷的睫毛下,有着一双像朝露一样清澈的眼睛,英挺的鼻梁,像玫瑰花瓣一样粉嫩的嘴唇,还有白皙的皮肤,竟然给人感觉很温暖。
“你准备去哪里?”
“北方吧?离这里越远越好。”我平生第一拿着母亲的化妆品学着她的样子在自己不是很立体的五官上雕琢着精致的妆容。我纤细地身子上穿着一身红艳的吊带裙,从他的眼睛里我竟然看到了惊艳二字。从前的我,我为了掩饰自己的伤痕从来都将自己包裹在肥肥大大的运动服里面,这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将自己原原本本的展露在他的面前,我觉得此时的自己就像是一盏就要燃尽的枯灯,等待着我的那个飞蛾向我扑来,然后我们纠缠在火中一起共赴奈何。
面前依旧是忽明忽暗的弄堂里滋滋作响的老灯,名扬第一次感觉这个天天追着他的丫头,有一天竟然像展翅的蝴蝶,他好像再也抓不住她的手一样……
名扬那天第一次用他炙热的唇压在我的冰冷的嘴上,这让我觉得这个世界上有了些许温度。
“我陪你……”
我信了。
高考我填了北方的一所大学,就在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我以为我终于可以逃离这里,拥有一个有他的全新开始,但是我发现生活永远都跟我开来一个天大的玩笑。
我高兴地想要跟他分享我的喜悦,但是又是那几个女子,径直地站在我的面前。
我拼了命地奔跑,害怕被她们这群恶魔纠缠不休!
我能听见后面那疯狂地嘲笑声,在耳畔此起彼伏……
不知跑了多久,身边的景物越来越荒凉,一个废旧的工厂映入我的眼帘,我顺着生锈的楼梯,往高处爬去,而我身后则是一群染着各种颜色发型夸张的小混混用摩托车载着她们那些魔鬼在后面紧追不舍,我越爬越高,喘气声也越来越大,我以为躲在高处就不会被捉到,但我还是低估了他们……
那是我第一次体会飞翔的感觉,从未有过的自由!我真的像蝴蝶一样振翅高飞,但是却发现精美的抛物线的轨迹竟然将我生命定格在那个与他牵手的盛夏!
我就像坐在时空穿梭机的样子,眼前快速闪过皓月明眸的他,我们说好的一起去北方,我们一起天长地久……
闪过孤独的她,我甚至能想到她看见满地鲜红的我,脸色素白无色的无助!
闪过“就她这样,能给名扬哥哥什么?”尖酸刻薄的话语。
为首的女生叫韩晴,在学校的同学和老师眼里就是人美学习还好的女生,家长和老师嘴里常说道的别人家的孩子,但是只有我知道她们简直就是魔鬼!
我们本来相安无事,但是就是因为她喜欢陆名扬,而这个万年冰块脸却对她无动于衷,而对我却和颜悦色,从此我的生活里充满了无尽的恐慌!
我忘不掉寒冬,那一桶桶冰凉刺骨的冷水浇在身上的寒彻骨的冷!一盆两盆三盆,被她们锁在女厕所单间里的无助,我向她们求饶,但是我越求饶她们越兴奋……
我忘不掉明知道她们将粉笔灰放到我的喝水壶中,苦涩难耐的滋味,但我还要在她们面前强颜欢笑地喝完最后一滴水……
我忘不掉她们在那群小混混面前撕扯我的衣服,拿起手机拍下我最不想让他看见的照片……
书包被她们扔到野狗聚堆垃圾桶边,并且拿着棍棒让我像狗一样将书包叼回!就在那天傍晚我遍体鳞伤的狼狈地回家……
我不想告诉他,我的磨难一切你才是始作俑者……
这一切终于在我唯一一次平稳落地中终结!我的生命终于像一朵艳丽的花,开放在他的记忆中……我想我们不会分开吧?因为我是他残留记忆中唯一!
“老大,咱们这次真的就这么算来吗?”朱磊不悦道。
“怎么会这样算了呢?不能让哥几个白这顿挨打……”名扬捂着带血的胳膊,一脸愤恨的看着刚刚离开的北城那群混混们。
看着和自己交好的兄弟们一个个躺在地上不断呻吟着,这画面像一个大石头一样,沉沉地压在陆名扬心头,久久不能释怀!他心理暗暗发誓“此仇不报,绝不罢休!死磕到底……”
谁能想到几个高中生会和一群社会上不入流的混混打起了交道。
……
一个大手重重的拍了名扬一下,这才把他从回忆中拉了回来。
监狱的大门缓缓打开,狱警语重心长地说道:“做个好人,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做个好人?我还有机会吗?”名扬心理反复默念着这句话。
外面的空气真新鲜啊?已经有5年了,每天在监狱中劳作,看起来像住宿学校,每天的日程都是安排好的!自己在监狱呆过,有了这个前科,我还有未来吗?有公司会要我吗?
我拎着包裹在监狱的大门口发着呆,像丧家之犬一样,天大地大无处容身。
我忘不了,当年手握水果刀逞一时之快,让北城的小混混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听说那个混混虽然抢救过来了,但是却永远躺在病床上,没能在起来!
我也忘不了,当年警察跑进家里把我带走,母亲老泪纵横地哭喊着“你们抓错人了……名扬是个好孩子!”
我更忘不掉每天夜晚被当年的血腥的场景吓醒的连续不断的噩梦,终究是我错了!
天空不知道何时阴雨连绵,细细冰凉的小雨打在我的脸庞。
我就这样孤单地走在空旷的街上,从白天走到黑夜,不知不觉走到了她的坟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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