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丑》：后现代的《罪与罚》

《小丑》是由德·菲利普斯主演，由杰昆·菲尼克斯执导的剧情片，于2019年上映。影片讲述了喜剧演员亚瑟经历一系列打击，从街边小丑逐步蜕变为Joker（蝙蝠侠宿敌）的故事。

小丑的哭和笑

看完《小丑》，我很压抑，脑中联想到的是陀翁的《罪与罚》，它给我类似的感觉：现实是那样的黑暗和令人窒息，底层人们是那样的痛苦，主角逐渐从循规蹈矩的小人物蜕变为心狠手辣的杀人犯，两部作品都细腻展现了人物心理的变化。

不能剥夺一个男人的梦想，因为梦想就是他生活的全部。亚瑟是家里的唯一的经济来源，如果他没有工作，家人就要挨饿，所以他不能失业。虽然现在的工作不尽如人意，但是如果梦想实现，他就可以出人头地，获得更多的收入来改善生活，摆脱现状。但是现实是残酷的，他失业了，而且一紧张就控制不住大笑，观众还没笑，脱口秀演员先笑，这是表演的大忌，他根本不可能达成梦想。他的偶像还在电视直播中取笑他的表演，就像踩死一只臭虫那样对亚瑟，这无异于剥夺了亚瑟的梦想。他可以没有朋友、没有爱情、没有尊重，但是不能没有梦想。这种打击对于本来就没有存在感的亚瑟，无异于一记暴击，直接把他打到了最黑暗的底层，他剩下的机会就是死亡，亚瑟希望他的死，比他的存在更有价值。他想在默里·富兰克林的脱口秀中自杀。

物极必反，否定的否定最后就变成了肯定。亚瑟说，我曾以为我的人生是一场悲剧，其实是一部喜剧。他没有在直播中自杀，而是给主持人一枪爆头。自杀是悲剧，这突如其来的一枪爆头让小丑的人生变成了荒诞暴戾的喜剧。至此，亚瑟完成了蜕变，当他从汽车顶盖上站起来的时候，他不再是任人嘲笑的小丑，而是比K都大的Joker。

人都需要自我价值，这是对自我的一种认同。然而，社会底层和上层的人们的自我价值的构成是完全不同的：

社会底层自我价值：穷困潦倒的现实+道德优越感+梦想

社会上层自我价值：庸俗虚伪的内在+成就感 

社会底层的人，认识到自己处于穷困潦倒，但是他们拥有道德优越感，这种优越感有几种来源，比如，循规蹈矩的光荣传统，牺牲的崇高感，平均主义的分配思想。梦想也是底层人们自我价值的构成，因为梦想就是幻想自己成为社会上层，获得成就的潜在可能提高了他们的自我价值。

社会上层的人，虽然爬到了社会上层，但是依然保留人的各种原始欲望和缺点，这往往与他们的人设不符，因此，他们是庸俗的，同时也是虚伪的。但是他们拥有各种荣誉称号，财富和权利，这些光环带来的成就感，让他们自以为：他已经站在金字塔顶点，他所做所想都是正确的，只有他才能拯救底层的人们。成就感支撑着社会上层人士的自我价值。至于道德感，正如尼采所说，“奴隶道德”已经驯服了“主人道德”，社会上层人士的道德感是脆弱的，不足以支撑自我价值。而且他们道德优越感的来源也是成就感。

不能摧毁底层人们的道德优越感。因为剥夺了他们的道德优越感，他们的自我价值中就只有贫困潦倒和梦想了。但是梦想是遥远的，贫困潦倒就在眼前，作为自我价值的构成，梦想并不如道德优越感“坚固”。被剥脱了道德优越感的人们会进一步丧失存在感，他们面前有两种选择，要么死亡，要么反抗。托马斯·韦恩认为底层一事无成的人们就是小丑，和臭虫一样毫无价值。这激起了高谭市底层人们的不满，大家戴起小丑面具进行抗议。

但《小丑》和《罪与罚》其实又有很大的不同：《罪与罚》代表着的是古典主义，而《小丑》其实是后现代主义，它与古典主义是完全相反的。

在《罪与罚》中是存在正确行为的标准的，而且这种标准深刻地烙印在男主的内心，成为了他良心的一部分。对男主的最大惩罚不是来自于刑役，而是无时无刻存在着的良心谴责。

但是《小丑》突破了这种标准，就像尼采所说，“上帝死了”。不再有人可以制定衡量正确与否，好笑和不好笑的绝对标准。存在即合理。亚瑟停止了服药，他接受了自己。他的内心没有标准，也没有惩罚，他要做的就是把愤怒异常兴奋地宣泄出来。他并不认为自己有罪，也不认为需要惩罚和救赎，从这个角度来说，《小丑》不是代表古典主义的《罪与罚》，而是后现代的《罪与罚》，或者说“病态与宣泄”。

《小丑》的人物演技、剧情、镜头、配乐和配色都是顶级的。比如，仅仅从下面的一个背影，就表达出了一种病态，再结合背景音乐的渲染，让人感到毛骨悚然：你猜亚瑟在掰什么，头盖骨吗？

小丑的背影

《小丑》还成功引起人们关注弱势群体和边缘人物的悲惨境遇，关注一系列社会问题。这无疑是一部分非常优秀的电影。

有心理疾病的人面临的最大问题是，社会希望他们和正常人一样。这是对弱势群体的漠视。我们应该充分尊重他们，而且每个人都应该有最基本的生活保障和生存空间。

兔子逼急了会咬人，但是打砸抢并不能解决问题。社会制度也不可能完美，任何好处都要付出相应的代价，比如，普遍提高福利就会降低经济活力，宽松的补助会引起冒领和懒惰，免费的医疗会导致过度治疗等等。良好的福利制度设计是一大难题。其中，把弱势群体和伪装成弱势群体的人区别开来，是帮助弱势群体的关键一步。但是怎么识别一个人的心理问题是真的心理问题还是做作的伪装，很难。我们应该欣赏《小丑》中的艺术，辩证看待其表达的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