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遇

南方的冬天总是会来的晚一点儿，立冬后北方很多地方早已大雪纷飞，而南方却还温暖如春。这总让羽有一种错觉，南方没有冬天。

那天，天突然就降温了，很多人穿上了羽绒服。

华灯初上的街上，行人匆匆，天空飘着蒙蒙细雨。下班的路上，羽握着冰凉的方向盘，在拥挤的街道上，一点一点往前挪。

羽心里很焦急，不断向左右车窗来回张望，直到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心里升出些许暖意。

他背对着羽，穿着一套不知从哪里捡来的粉色女式睡衣，可能是腰带坏了，裤子已掉下来不少。他手里抱了一袋子垃圾，为了不让裤子掉下来，走的时候叉开两条腿，撅着屁股，看起来很搞笑。

走到一个垃圾桶旁，他把垃圾扔进垃圾桶后，提了一下裤子。又整个身子探进垃圾桶，羽看见他从垃圾桶里找到一个烂苹果和半瓶果粒橙。他把苹果装进衣服的口袋，打开那半瓶果粒橙，摇了摇，开心的喝起来。

蒙蒙的细雨打湿了他已经打结的头发，他也全然不知。喝完饮料，一只手抓住裤腰，一只手又去翻垃圾桶。这么冷的天，羽很想下车去 给他买一碗热腾腾的面，但车在龟速前行中，无法下去。

不知从什么时候，羽开始关注这个不知从哪里来的流浪人。他年龄不大，只有二十来岁。但因为长期不刷牙，前门几个牙齿都掉光了，旁边的牙齿也都黑黑的，经常衣不蔽体，基本靠从垃圾桶里捡吃的为生。

街上有几个好心的老板，让他帮忙倒些垃圾，给他一口热饭吃。也有理发店的老板，偶尔帮他理个光头。大部分时间，他齐肩的头发都是打结在一起，上面粘着些许草、树叶和羽毛。他不会说话，不管开心还是不开心，嘴里只会发出啊啊的声音。

他大部分时间都是开心的，羽从他已看不到皮肤的脸上，经常能看到笑容。也许在他世界里，每天除了找吃的，就是睡觉，他没有任何烦恼。

羽每次上班都要从这条街上经过，几乎每天都能看到他。羽经常会买一些东西给他吃，包子、牛肉羹和牛奶，但羽从不敢直接把东西递到他手里。

羽会在看到他的时候，把东西放在离他不远的台子上，然后快速走开。他看到了就会赶快跑过来去拿那些东西，有一次因为跑的太快，他的一只拖鞋都飞了出去。他拿到那些东西，没有马上去穿鞋子。却转过头对羽手舞足蹈，羽远远地对他笑。

去年的圣诞前夕，街上到处张灯结彩，街道旁有一棵两米多高的圣诞树闪着七彩的光。羽出来逛街，远远的羽看见他拿着一个气球要去给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羽相信他是没有恶意的，他在这条街道上已经很多年，从来没有伤害过任何人。

小女孩被他的蓬头垢面样子吓的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孩子的奶奶拿手里的包打他。他没有走，执意要把手里的气球给小女孩。

羽刚要上去告诉他不可以这样做时，一个小女孩爸爸模样的人，突然跑了过来。上来对着他的鼻子就是一拳，一下子把他撂倒在地，又上来猛踹了他几脚。

羽跑过去时，高跟鞋掉了一只，她顾不上穿鞋。一边跑一边大声喊，不要打他，不要打他。那个男子看着满脸怒气的羽愣了几秒，才骂骂咧咧拉着孩子离去。周围围了一些人过来，每个人都好奇地看着羽。

羽在他身边蹲下，他身上的恶臭险些让羽晕倒。羽想拉他起来，他害怕地抱着头，蜷着身子在地上发抖，嘴里发出啊啊的恐惧声。羽知道他是刚才被吓坏了，就从包里拿了一包纸巾放在他旁边，又去附近的兰州拉面店给他买了一碗面。做完这些，羽走到一个角落，远远地看着他。

大概过了十来分钟，羽看到他慢慢从地上爬起来，用袖子擦了擦满脸的血，抱起那碗面一拐一拐地走了，那包纸巾还安静地躺在那里。

临近过年，天愈发的冷了，风总是见缝插针地往衣服里钻。那天，羽给他买了一床棉被，在街角刚好遇见他。他看到羽特别高兴，用力摇着一朵不知从哪里捡来的玫瑰花。羽把被子放在身边的台子上，示意他过来拿。

正要转身离开的时候，羽听到后面啊啊的叫声。羽回过头，看他小心翼翼地把手里的花放在旁边的花坛上，然后倒着往后面走。

羽知道他的意思，他是在学羽送他东西的样子，他想把那朵玫瑰花送给羽。

羽眼睛有些湿润，轻轻地走了过去，生怕会吓到他。那是一朵只剩几个花瓣的玫瑰花，花蕊都露在了外面。羽拿起它放在鼻子上，轻轻嗅了一下，很香。

羽看着不远处的他，他正歪着头温和地打量着羽。

那是一双孩子一样清澈的眼睛，和他满脸污泥和凌乱的头发及不相配，却闪着柔柔的光。

羽把那朵花的别在自己耳边，她看见他开心地笑了，露出牙龈和边上黑黑的牙齿。

自那次他送花给羽后，他还送个羽一个拉链坏掉，露出里面海绵的布娃娃，还有一双毛线钩成的厚底拖鞋和一个带子断掉的包包。羽收下礼物的那一刻，两个人的脸都笑成了一朵有香气的花。

羽知道自己的能力有限，无法给他很多。偶尔能给他的也许只是一床棉被，一件棉袄和一碗热汤，还有相遇时一个暖暖的微笑。但不管能给多少，羽会为他在垃圾桶里找到吃的感到开心，也会每天见到他好好的活着，感到心安。

车终于移到里他不远的地方，羽摇下车窗，轻轻按了一下喇叭。他仍然在垃圾桶里专注地找着宝贝，被喇叭声吓得哆嗦一下。他回过头，乱乱的胡子上沾着一根面条。

羽在车里向他摇摇手，他看到是羽，眼睛亮亮的，开心地跳了起来。松松的裤子掉到了脚踝，他弯腰提起裤子一溜烟跑了。

羽看着那个离去的背影，嘴角弯出了好看的弧度。

这个冬天又暖了几分。

无戒极限训练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