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最想家的时候,总是冬天。
从十几岁背着行囊离家求学起,仿佛就变成了一只候鸟,不管飞得多远,只要一到冬天,一临近春节,就必须返回那个偏僻的山沟沟,然后四肢舒展、心无所牵地躺在母亲烧热的土炕上,卸下一身疲惫,为下一年的奔波积攒力量。
好多时候,像个孩子一样掐着指头算着春节的步伐,期盼着上司能慷慨放行,期盼着天气能持久晴好。一旦得到领导的应允,便一把抓起早已准备好的行装,逃难一样急切地挤上春运的列车,挤进归家的万千人群之中,顶风冒雪、马不停蹄地向家的方向奔跑。
后来,身不由己地跟随着命运的洪流,脚步越走越远,越来越沉,慢慢地肥了腰身,皱了额头,忘了乡音,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时间也越来越短。但一到冬季,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想念老家的土炕和火炉,想念一家人围坐一圈的温馨和其乐融融。
在那些个年尾,小心翼翼地做通领导的工作,安排好手头的事项,拖家带口,艰难地回家一趟,却发现父母正在一大截一大截的衰老。几年前还能一肩扛起你的行囊,一把抱起你的孩子,突然间他们就老了,开始行动迟钝,开始沉默少语,时常坐在一个不会挡着你和孩子的角落里静静地注视着你们。他们等待你的地点,一开始守在站口,后来站在村口,再后来就坐在门口了。你最爱吃的那些饭菜,不是少了盐,就是多了醋,要不就夹杂着几截掉落的白发。
回家,不再是一件轻松愉快的事,每一次都会少几许幸福,多无数伤感,甚至很多时候既无比向往又害怕面对。因为你知道,说不定哪一次发疯地赶回那条山沟沟时,父母只能躺在炕头,而且终会有那么一天,你只能去坟头,只能让无边的思念和遗憾伴随着纸钱焚化后的缕缕青烟四处飘散,无处着落。
是的,终会有那么一天,当再次回家的时候,等你的只是一把锁,一把你亲手锁上后再无人打开已经生锈了的锁。好不容易拧开了锁,你又会在那扇破旧的木门前犹豫好久,不是没有开门的力气,而是没有面对的勇气。推开门,生涩的门轴嘎嘎作响,叫的惊心动魄。门楣上厚厚的灰尘刷刷地落下来,钻进头发、脖颈间,瞬间迷了眼。揉揉眼睛,一院的荒败,一院的破落,一院的清冷,几只野猫受惊后窜出草丛,警惕而又充满敌意地看着你这位擅闯领地的不速之客。
村庄还是那个村庄,院落还是那个院落。可是,再不会有那么一个烧热的炕头,可以让你毫无顾忌的躺在上面,睡个天昏地暗;再没有那么一个傍晚,当袅袅炊烟升起时,有人一遍一遍地呼唤你的乳名。
你才发现以前回家的旅程都是多么的美好,哪怕挤断了腰带、跑丢了行李、延误了时间,哪怕落了妻子的抱怨、挨了领导的批评、没了进步的机会。那个时候,家还在,还有人在等候,你还能回去。而现在,在他乡依然是游子,在老家却变成了客人。
有的东西尚可重新开始,有的东西已然一去不返!
远方的那个家,慢慢地却又是突然间就回不去了!
如果你一直陪伴在生你养你的那片土地上,可能不会发觉老家的亲切。只有你走的远了,飘的久了,才会深刻体会到老家始终是魂牵梦绕、致死难以割舍的牵挂,因为那里有你的根,你的音,你儿时遗落的喜怒哀乐,还有那黄昏的炊烟中母亲呼唤你乳名时醇厚绵长的声音。只有你走的远了,飘的久了,才会明白乡愁是始终萦绕心头、挥之不去的惦念和惆怅,只是无法言语,只能深藏心间,默默地想念,想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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