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路说，他最喜欢我的发香。
彼时我们正坐在学校的秋千上，春风还有些刺骨，但是阳光倒是刺眼。秋千周围都是人工的小草，深绿的颜色让我有一瞬间以为已经到了夏天。
我对夏天是情有独钟的，大概是因为我和阿路曾经一起度过了一个最美好的夏天。那个夏天我们一起去了大连，在海边疯跑嬉闹，我不顾淑女形象地和他比着赛扬起水花，最后两个人都成了落汤鸡，但是心底的欢畅却几乎要顺着发梢的水滴流下来。
我起初是不相信校园爱情的，周围的情侣都在吵架和分手，我很怕自己将来也像他们一样，在最爱的人面前露出穷凶极恶的嘴脸。可是爱情来得确实猝不及防，我还没准备好，也只能随着心灵的脚步，在这种其他感情难以比拟的欢愉之中尽情地享受着青春。我知道，我中了爱情的毒了，这样的毒气直逼心脏，让我开始被麻痹，再也不想清醒。
阿路是个性格温和的男生，可以把一切事情都处理得井井有条，在所有紧急情况下也都镇定自若。这样的他给了我足够的安全感，我很喜欢依偎在他的肩膀上，这样小女人的行为，连我自己都觉得很不像我。
我是个性格很要强的女生，为了展示我的坚强，我总是努力收起自己的温柔，尽量把每一件事情都做得无懈可击，把每一个决定都做得斩钉截铁。我活在自己高傲的世界里，等着一团温热的火来救赎我冰冷的外壳。现在我还不知道阿路是不是属于我的那一团火，但他起码是一杯热水，让我倦了的时候能享受一股暖流从喉咙渗透到全身的惬意。
我们都不想打破这样的平静，就像每一个沉浸在幸福的美梦中不愿醒来的嗜睡者一样。但是一封信还是让我们的信任产生了危机，它成了目前横亘在我们之间的一架桥梁，由绳索构成，让我们的感情随时有断裂的危险。
几天之后，阿路忍不住向我吐露了实情，那是他高中时暗恋的女生，他曾经为她打过群架，被学校处分，并且在全校面前朗读检讨书。可是他并不觉得羞耻，反倒觉得有几分光荣，他觉得，所有喜欢过她的男生之中，只有他勇敢地向前走出了一步，最起码让她知道了自己的心意。
我看着他说话时的神情，心里的滋味好像并不是吃醋，而是羡慕。我从小是一个平凡到不行的女生，尽管我对自己要求很严格，但还是得不到大家的注意。我多羡慕那些有男生围在左右献殷勤的女生，那些把自己打扮成洋娃娃的女生，好像她们的人生才闪着光彩，我们的人生充其量就算一个背景，还不是那种唯美的幕布。
我决定让他给她回信，这让他很吃惊。他再三摇头，我笑了笑，告诉他我是真的希望帮他圆这一个梦，而不是在考验他。他洋洋洒洒地写了近千字的回信，在我的陪同下一起把它邮了出去。把信投到邮筒的那一刻，我觉得我的心有了着落。不把对手想象得太强大，顺势而为，大概我们都会好过一点吧。
这件事之后，阿路对我比以前更加用心。我知道，他是觉得欠我良多。他说，佳儿，你知道的，我虽然心里忘不了她，但是我现在爱的人是你，她只是我心底的一个幻影，实质上是无关紧要的。
我不想纠结于这种小事，我只是点了点头，告诉他以后都不必再提起这件事了。可是，好像我把这件事想象得过于简单了。
一天下课，我注意到阿路的表情很不正常。他盯着屏幕的眼光发直，拿着手机的手指在颤抖。我问他是怎么了，他说，佳儿，你不要生气好不好，她和男朋友分手了，现在在学校门口，我想去接她。
我听到这些话的时候，心猛烈地一颤。我知道，这时候的阻拦毫无意义，于是我尾随其后来到了校门口。今天的风特别大，我离校门好远就看到了她披肩的长发在风中飘舞。果然是个漂亮的女生呢，我自愧不如。
阿路很自然地向她介绍我，我和她握了握手，她一下子就哭了。我说，你要想开点，分分合合，青春不就是这样吗？她咬着嘴唇点了点头，样子楚楚可怜，就好像偶像剧里被女二号欺负的女主角。
阿路安排她在我们学校附近住了下来，我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我有点发慌，老实说，我从小就对这种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美女又爱又恨，我知道，我不是她的对手，她现在在阿路心里已经不是幻影了，而是真实可感的爱而不得。
这些天，我上课的状态很不好，他看出了我的心事。他说，你如果觉得心里不舒服的话，我这就让她走，好不好？
随你心里所想吧，我小声答道。
阿路去找了她，告诉她回去吧，他已经有我了，不能把心分一半给她。这是我下课时赶去她的房间听到的，然而这并不是事情的全部，就在我刚要踏入房间的时候，我看见她踮起脚尖抱着阿路痛哭，她问他，你曾经那么喜欢我，难道就一点都没感觉到我现在的想法吗？我现在只想和你在一起，在交过这么多男朋友之后，我才知道，原来真正喜欢我的，只有你一个人。
我转过身跑开了，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害怕，明明阿路是那么可信任的，我为什么还要这么害怕？
我后来才知道，这大概就是我从小到大的自卑在作祟吧。我一直觉得她是那种我无法抵抗的完美的存在，因为我很自卑，所以我总恐惧和她竞争同一样东西，包括那么可以托付的阿路。
后来阿路告诉我她走了，我问他，你后悔吗？
后悔什么？阿路瞪大眼睛问我。
后悔没用好这个机会和她在一起啊。话一出口，我积攒了这么长时间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
阿路心疼地抱住了我，他伏在我耳边说了些什么，可惜我没有听清。我的脑袋有如高铁在我身旁飞驰而过，巨大的响声让我只想好好哭一场。或许这是一种病态，我想，患得患失应该是一种自我折磨吧。
之后，我们心照不宣，再也不提起她。我们又好像一潭静美的清泉，在风和日丽里维持着最平凡的状态。
很快，到了圣诞节，今年的圣诞节恰逢一场大雪。从教学楼往外看，整个校园就像一个童话世界一样。我和他手牵着手在雪地里踩出一连串的脚印，我还笑着说这是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印记。
大家都很不乖巧地逃掉了晚自习，我们也不例外，一起坐着地铁来到了市中心。从地铁出站口到西餐厅有一条很长的街道，当时雪还没有停，一片片的大瓣雪花落在我的帽子上、睫毛上、手套上，把我都快装饰成了一个圣诞老人。他问我冷不冷，想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为我披上。我赶紧拦住了他，我可不忍心看他穿着一件单薄的衬衫走在这冰天雪地之中。
到了西餐厅，我们找到了预定的位置坐了下来。服务生礼貌地冲我们微笑，把菜单递给我们。我抬头接过菜单，就在我的手指尖还没有够到菜单的时候，我注意到我的左前方有一个熟悉而美丽的身影。那是一个长发的女生，一个人坐在西餐厅的角落里，点了一瓶红酒、一份牛排、一份意面。她腰板挺直地坐在那里，拿着高脚杯的姿势很是优雅。我伸手捅了捅阿路，递眼色让他往那边看。这时她也看到了我们，笑着走了过来和我们打招呼。
一个人啊？阿路局促不安地问道。
是啊，圣诞节都没有男朋友陪，是不是很可怜？她笑着回答道。
没有啊，你坐在那里真的很漂亮。我由衷地感叹道。
我只是觉得，没有男朋友，自己一个人也要活得漂亮，你说是吗？
她笑意盈盈地看着我们，我示意她坐在我身边，她摇了摇头，指了指她自己的位置。我问她，你这么漂亮，怎么可能没有男朋友啊？
你想听实话吗？听完之后，你会后悔自己问我这个问题哦。她看了看阿路，说道，我忽然觉得那种忙碌的恋爱和分手很没有意义，如果说现在遇到的人都是注定要分手的人，倒不如等一个真心爱自己的人，我不想再分手了，就这么简单。
我知道，她在等阿路。
我很讨厌自己敏感的洞察力，就在我意识到这件事情的时候，我又开始恐慌。这样的恐慌使我拿着菜单的手不安地乱动，我的手指胡乱地在菜单上画着圈圈，我尴尬地强迫自己盯着那些推荐图片，尽量不去和她对视。
这时我感到我的后背有一只手搂住了我，我一回头，看见阿路从对面移到了我的身边，他满含深情地注视着我，我下意识地瞟了一眼她的反应，只见她的手指在百褶裙的褶皱上一个劲儿地绞动。
是啊，就像我和佳儿一样，我们彼此真心相爱，才不会分手。
我惊讶地看着阿路，他体贴地帮我摘下帽子，温柔地理了理我额前的刘海。她看着我们，点了点头，笑得很勉强。她说，你们这么好，我好羡慕。
那天的晚餐很浪漫，不是因为音乐，不是因为烛光，而是因为我的阿路他终于作出了选择，他不再摇摆不定了。走出了西餐厅，我们没有马上回去。他拉着我在西餐厅旁边的台阶上坐了下来，帮我暖着双手。寒风将我的发吹到他的面颊上，他看着满脸幸福的我说道，你知道雪是有香气的吗？
我摇了摇头，又调皮地伸手接了几瓣雪花凑在鼻尖上闻了闻。
我觉得雪是有香气的，每一场雪都记录了一个故事，故事的色彩不同，回忆起来，它的味道也不同。
就像你的发香，那不是香氛的作用，而是我们的故事发酵出了香气，我想我们余生都会痴迷于这样的香气，以至于排斥其他所有的味道，就算那些味道曾经是那么诱人。
我看着坐在我身边的阿路，觉得这一刻的他，好像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成熟。
一阵风猛地吹了过来，卷起了我们身边的积雪，也把我们的大衣都染白了。我本想抖掉大衣上的雪花，却不小心抖到了他的身上。我索性使坏，把手伸到地上的积雪里朝着阿路扬起它们，阿路也不示弱，我们就这样，像在大连掀起水花一样，开始了一场雪花大战。最后，我们比西餐厅门口的圣诞老人装扮得还要逼真，我们指着对方的怂样大声傻笑，笑声回荡在圣诞夜的飞雪之中，就像圣诞节必备的铃铛一样，奏响了我们爱情里新的旋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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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子京：95后作者，爱写作，爱电影，天秤座女生，完美主义者，第三届超级明星文学新人选拔赛全国16强。新浪微博：@黄子京hz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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