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第一次来到这个城市,失业后的她一面在各个城市里游览暂且放松心情,一面接些零碎的线上的活赚些行程费用。按例,她寻着地图上的线路找着了当地的青年旅社,一路七弯八拐地进了居民小区,中心城市里的房子只是密密麻麻地一幢挨着一幢,个个楼栋都披着一个模子里裁下来的外衣,仅留有一个标着不同号码的数字以示区别。
源远流长的历史之城啊,也只在游人如织的特定景区才能瞥见这座城过往的历史罢了。
循着电梯上了楼层,楼道里安静得很,隐隐地听见对面房间里传来的音乐声,姑娘对着手机上的信息又看了看,确认没有错,方才按响了门铃。响了不多时,门缓缓地由内向外推开了,姑娘往后退了几步,才拉过靠近门前的行李箱,就听见顺着扑过来的屋里的笑声和音乐的混杂音。抬头看时,眼前正站着一个男生还带着没有收拾完的笑,齐肩的黑色半长不短的头发,头上戴着一个黑色发箍,一溜儿将前额的头发箍上去,零碎地小杂发垂落在前额上,偏他又生得白白净净的,没有男儿的魁梧和刚硬,又少了女儿的娇媚和婉约,倒竟意外地中和得恰到好处,姑娘心里一颤,默默地纳罕:“好帅……不对,是好美!”可是“美”字向来都只用在女孩身上才是,他的好看竟一时找不着合适的词语来形容了,姑娘只是这方想着时,那男生先开了口,温和地问道:“你是要来住宿的嘛?”
姑娘回过神,笑了一笑,应了个声。仍是站在门外没有动弹的,还想问时,那男孩子倒热情,边踏出门来边说着:“你先进来吧,我帮你拿行李。”姑娘待要推辞时,男孩子已经提了行李箱,少不得先给他让出道来,只管跟在他后面。进屋走了几步,男孩子找空放下行李,转过身来:“你先在这里等一等,我去把房东叫过来,办一下登记就可以入住了哈。”姑娘感激地道几声“谢谢”。他一面回应着一面往里屋去了。
姑娘这时方才四处地打量起来,紧靠着门的是辟出来的一个吧台,台面上的玻璃杯,茶具收拾得井井有条,都用四角方巾盖住了。吧台上方的吊灯也不见开,只有靠着墙的冰箱还在呼嗤嗤地运行着。向左面的看去,最外面幕帘后面还有一个小小的阳台。靠里的半大空间里齐齐地摆放着十来张木色的单人桌椅,原是和吧台相对应的供给客人坐落的地方。左侧更是雅致地随墙建了一列的隔板,上面摆放着各色的书籍。只是大白日的并不见得有人经营,桌椅处便散散地坐了几个人闲适地看着书。有人向她这边抬头看了一眼,又不以为意地移开目光。
靠门的右侧还有一个入口处,音乐和笑声便是从那方传过来的,对比之下,这旅社的布局倒也新奇,一墙之隔像是生生地辟出了两个世界,此处安静彼处热闹。姑娘想要到隔壁去看看的,又怕显得不太礼貌。想着日后有的是时间,便也忍住了。只待在原地静静地等着。
“就是你要住宿吧?”一个嗓音略尖的男声传来,循声望过去,和方才的男孩子一并走过来的,还有一位高高个子的男人,戴着圆框钢丝眼镜,走近了才瞧见他脸上坑坑洼洼的暗癍和痘痘。想这是房东无疑了,答应着,目光又扫了一眼方才的男孩子。他这时介绍道:“他是这里的一把手,大家都叫他大严。我叫张聪聪,主要是给大家发放下入住物资,有不齐全的东西什么的可以跟我说。”声音细细的,一半是像对人言一半又像是在自言语。
房东显得很忙似的,急匆匆地交代“好了,我先登记下你的信息。”又向那个男孩子吩咐道“聪聪去仓库找套全新的被套床单吧,楼上里间有几间空房,你一会儿带她去看看住哪个床铺。”男孩子答应着往隔壁去了。姑娘这边和房东简短地确认下住宿的时间和时长之后,交付了费用。张聪聪就抱着床单过来了,领着她看了房间,换下先前的床单,就退下楼来。
姑娘就这样住下了,原是四人间的房间,住了不到一个星期,因为来住宿的人多床位不够用,房东也不跟人商量,着人硬生生地往这房间里塞下一张上下铺的木床,原本不大的房间一下子就变得有些紧巴巴的。屋里住的姑娘也为此背后嘀咕了一阵,但说完也就没人再提了,毕竟大家都在这里住不太长久,长则两三个月,短则一两天也是有的。加之白日里都有实习,工作也不在屋里待的,也就不过分计较了。唯有对房东大严的负面评价又多了几许。
姑娘姓文,小地方出来的女孩子,规规矩矩的显出几分呆意。住青年旅社一方面是为了省钱,一方面也是想着诸多青年人聚在一起,看看别人的生活,有人聊聊天解解闷也挺好。不曾想,住了一个月姑娘就有些熬不住了。中心大城市的青年精力不可不谓充沛,喜欢熬夜,玩狼人杀,夜间文学卧谈会,或者只是一时兴起和几个陌生人聊到天亮也是常有的事,只要不发出太大声响影响其他人休息,个人在这里倒是十分惬意自由的。住进来的旅客无论怎么样总有人搭话的,况且下班之后都聚了回来,抬头不见低头见,极容易就互相熟识了。
白日里为生活奔波的一群年轻人,仿佛只在夜晚活了过来,丢了束缚,抛了压力,又变成顽劣的孩子。呼朋引伴地想捣鼓些“有意义”的事情。而这有意义的事情多半是一群人聚在一起互相玩笑,八卦,喝酒与嬉闹。他们在此中寻得聚集的温暖和认同,互相之间只熟识自己透露出来的部分信息,若是自己不说,便无人知道自己的过往,只拿彼此的现在相聚湘谈,岂不快哉!
姑娘眼见着她们的热闹聚会到凌晨1,2点,而后胡乱地睡几个小时又在大清早如同出笼的鸟儿到外面的大千世界去觅食了。夜里的欢乐和白日里的冷清,两相对比之下,引得人一阵叹息。所叹者为何?姑娘倒也说不出所以然。
而这不大不小的一间旅店里,因为又向外开放租住场地,不时地又有许多大大小小的活动找上门来,总见得各色各异的人在此间穿梭。前一日见着的人忽然两三日也没见着,再一问时方知此时人已经不知道散落到天涯海角的何处去了。聚散二字,在这四方的空间里倒如同平常。
无论换了什么人,只要有人总能筹办起一场聚会的。于是那无休止的躁动与无处安放的灵魂便总在夜间复活,围着篝火堆取暖。因为四处都有得人在,这不大的旅店里最缺的竟是独属于个人的空间。然而,谁需要这个呢?不就是因为孤独与漂泊才聚到这里来的吗?在这热闹处怎地反寻起僻静来?
忽一日,外间也正热闹。青年们几个几个一堆,围着不同的话题七嘴八舌地讨论得正兴浓。姑娘一时口渴,往厨房里倒水去。厨房的门是掩着的,也并无一丝光,想着里间原是没人的,只是着力一推,不曾想发出人声来,并着凳子挪动的声音,姑娘吓得一跳,赶紧摸开了左侧的灯开关,打开来一看。倒不是别人,恰是张聪聪,他只是一个人坐在狭窄的厨房中间,干干地坐着。姑娘定下心来,诧异地顺口问了句“你一个人坐在这里干什么?”却没想到把张聪聪问住了似的,他只是轻轻地“唔”了一声,一时说不出其他的话来。
姑娘向来对别人的事懒怠打听,见他难言的样子,也不再多问,倒了水便欲抽身出来,又觉得显得很冷漠似的,便又捎上一句“他们都在外面玩呢,你不一块去么?”张聪聪仍是安静地答一声“噢,不去了。”
门便掩上了。
姑娘回转身来,默默地想了一会儿,忽地知道为何张聪聪要把自己一个人关进厨房了。大抵他只是想要找一方安静地去处吧。而这间旅店里,现在除了厨房少有人去之外,还有哪里可以避难呢?正如自己先前厌恶那紧凑的住房,如同把人锲进木板与混凝土铸就的房间里一样,为了逃避些什么,她自己也弃了好好的床铺不睡,倒喜欢在沙发上凑合。
也有其他的旅客早起见到了她的,只是笑话她“女汉子”,更是精明地暗示“床和沙发租住的价位差别好大的呢,你这一晚可是睡亏了……”
而她们不知道的是,那个沙发恰好对着阳台,从阳台处望向外面,还能看见或晴或阴的天空……
我们因为寻找而来,在越来越靠近的空间里,仍走着相去甚远的路。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