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过后,想起这个人,眼前就只有一个若有似无的影子,在我眼前闪过。其实我早已忘记他了,当我正准备写一个人物,在头脑中搜索出来的人,却又首先是他。
他像从一个遥远的时代,缓缓地走在了我的眼前,准确地说,我更多只是从视角的角度,认识过他。我们不叫他胡爷爷,那时全村都称呼他胡老头,听我妈说,以前是因为他们家成份不好,全村的人与他们往来很少,走路都绕道走。现在想来,在那个年代,他们家应受到了全村的歧视。
在我们成天还在围着院子的泥巴墙,玩着游戏的年龄,我们满脑子装的,都是蓝蓝的天空,清澈见底的河水,还有那些昆虫。很多时间,我们看蚂蚁搬家,看蜜蜂如何采集花粉,看五颜六色的蝴蝶如何翩翩起舞,成天对昆虫饶有兴趣,能注意到他,完全是因为他戴斗笠的习惯。
不管外面风和日丽,还是狂风暴雨,一年四季他都戴着斗笠,有时杵着一根拐棍,背着药箱,出现在人们的视线里。胡老头,他奇怪的着装举止,在我们幼小的世界里,觉得他有趣之外,其实,更多时是充满好奇 ,有时还觉得有些滑稽。
他们家独门独户,房屋四周,种满了有很多的果树,有李子、桃子、柚子,房屋前面是一片郁郁葱葱的竹林。我们不敢走近他,除村里与他家不往来外, 还有个原因,是因为他们家有两条大黑狗,见人就狂吠,而且它们两只眼还恕着凶光。
我认真的观察过,他戴的斗笠通常没换过,上面有一大块黄色浸渍过的痕迹,斗笠在风吹雨打及阳光的照射中,已显得很陈旧,细细的竹条与竹叶编织成斗笠的材料已成深褐色。手中不离手的拐棍,虽说是用于走路,其实多半是用于打狗,因为狗通常对不熟悉的路人,常会发出疯狂像要咬人的叫声。
好不容易看他不戴斗笠的时候,也有一两次,也许是因为夏天太热,满脸是汗,他取下了斗笠,背在背上。这时他的真容才完全展示在我们眼前,原来他是一个光头啊,在阳光下,明亮得有些晃眼。我在想,可能是天太热,他又出门常年戴着斗笠,所以才递成了光头。
他的药箱里装满了药,但找他看病的人很少。我们周围看病的人,都找另外的人。唯有一次见过他治病的经历,我们同村有一位婶子气喘厉害,心跳加速,情况非常危急,他见装便提起药箱,走近婶子家里,他拿出助听器,想跟婶子治病,但却被婶子的儿子拒绝了。我能望见他无奈中显示出的焦急,他扭过头,微微地蠕动着嘴唇,小声说着,“你妈非常危险,赶快送医院吧。”那年婶子终究没抢救过来,送到医院已经太迟了。
胡老头留给我还有一个印象,那就是他在生活上很讲究。离我们村子几里路,有一条大河,河水清澈明净。他常把从土里掐好的菜,用竹篮装上,提着它要走几里路的河里去清洗。那时大家洗菜,经常用井水在家洗洗,走几里路专程去清洗菜,也只有胡老头了。 有时,也见他在河里洗衣服,衣服洗干净后,他通常不把衣服揉成团,把水挤出去,装入桶中提回家,而是任其散开,再用一根棍子穿好,杠在肩上走回家,身后便下着一路的雨滴。
从妈妈的口中,我知道,他曾是国民党部队的一名军医,参加过抗日战争。因在部队常年行军打仗,多年养成了很多不易改变的习惯。在文化大革命中,他也受到很多不公正的待遇,脖子上也曾挂着“打倒土豪劣生”的标语,进行过好几次批斗。过了好几年,当我从外地回家,问起他时,我妈说他几年前便去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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