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是好人,只是我们都有太骄傲的灵魂,所以我们都错过了彼此。

(一)
“听说这个季节的杭州多雨,你要记得出门带雨伞,还有……”
“好了我知道了。”我有些不耐烦的打断了祎的话。
电话那端是一片沉默之后,我说:“没有其他事,就先挂了。”
然后,我将手机重重的砸在了电脑桌上,我是在懊恼祎,更是在懊恼自己,为什么他总是那副经年不变的体贴,导致我那句“我们分手吧”总是难以脱口而出。
我们从相恋到现在整理十年,这十年,我们没有像別人一样经历过分分合合,没有死去活来的闹腾,没有感天动地的情话,更没有荡气回肠的故事。一直爱的如水平淡,相敬如宾。
如果没有秋的出现,我想我会一直这么平淡的爱着祎,一直到死。
可这些只是我以为,人最大的失败是降伏不了那颗骚动的心,就算行为能靠理智束缚与道德绑架,但那颗狂野的心,早已心猿意马。
我躺在祎的身边,满脑子却是秋的脸,我无耻的享受着祎对我的好,却卑鄙的挑剔着他的一切。
而祎,他总是默不作声,或是温润一笑,“小小,你生气时的样子真可爱。”
我体内那把怒火在狂烈焚烧,看到他这幅无可救药的不恼不怒,我只能不动声色的将那五内俱焚的怒火硬生生吞下。
久而久之,分手的念头并未因此而灰飞烟灭,却是愈来愈强烈。我知道自己很可恶,可我也很痛苦,心中的愧疚折磨的我良心不安,日日纠缠,夜夜煎熬。
我无数次悲怆的把自己想象成卡门一样的女子,为爱,哪怕最后消失于世间,我依旧选择自由,追随自己的心,敢做敢当,敢爱敢恨。
可事实是我一次又一次的在祎面前虚与委蛇,言不由衷。我恨极了自己的虚伪与懦弱。那句“分手”在我心中翻江倒海般泛演过无数次,每次就在要快呼之欲出时,看到祎那人畜无害又无辜的眼神,我那句分手就如鲠在喉。
我找了N多牵强的理由说服自己,譬如,爱本来就是自私的。譬如,失衡的爱,只会是互相伤害。又譬如,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真爱大过天……等等。用这诸多牵强而又荒缪的理由来为自己的变心辩解。
我也明白自己很可耻。
不堪苦楚的我申请到分公司设计一幢刚被收购的大戏院,我想先逃离这种作茧自缚而苦不堪言的折磨,我始终觉得,离祎远一点,我那可悲的良心就能好受点。

(二)
望着这古香古色的戏院门口,真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沧桑感,这应该就是年代感吧。
进入戏院,那万种瞩目的高台孤立在戏厅中央,也许是曾经这个高台上演绎过无数场悲欢离合的故事,此刻空无一人的台上与台下,有一股不可思议的悲伤弥漫整个戏厅,让我一时惆怅不已。
我穿过戏厅,来到后台,工人们已经在拆迁,突然,听到一个工人惊叫了声,“这里有个暗门!”
我寻声急忙奔去,果真有道暗门,我和一位工程人员拿着手电筒进去,只见狭小夹层中挂着一套大红色的戏服,手电筒的光集聚在绝艳的戏服上,黑暗中浮现出一抹诡异的哀艳。
只见那戏服,红绸锦缎,用金色织锦镶了边,衣身上用金丝绒刺绣了朵朵盛放的牡丹,栩栩如生,风吹起,服上那朵朵牡丹似乎有暗香浮动。宽大的荷叶圆领边缘缀了一圈金银丝线制作的流苏,灵动又飘逸,风雅又不失贵气。裙底精妙的一圈凌云花纹,以金璀描边,不过分奢华,却似星光闪烁。整体去看,光艳如流霞,耀不可言。
但凡面对是美物,人总会生出私念,他们给文物局拨打电话之前,我拿那套美不可方物的戏服,站在梳妆镜前比划着,奇怪的是,它像是为我量身定做般,我在那琉璃梳妆镜前仔细端详镜中的自己,竟也泛起一股莫名的悲凉,仿佛那镜中的像,不是自己,是另一个女人在与自己对视,她似乎有说不完的哀伤,我甩甩头,再定睛一看,镜中的像仍是自己。
工人们都已下班散去,此刻,空旷的戏院就像又上演了一场人走茶凉的凄凉场景。
我趴在梳妆台上竟然睡着了,然后看见自己穿着戏服在空台上,甩袖,旋转,扭动,摇摆,低头,浅唱,似乎是同这戏服的主人一起诉说衷肠,似乎在一瞬间,仿佛能感觉到她的悲与喜,是那种淡淡的哀伤,浅浅的幽怨,以及隐隐的纠葛与苦楚。
我将衣袖甩出去,在昏暗的灯光下,仿佛是一朵美艳的红花被抛出,浮花在幽昏的空中起浮沉荡,与空气无声的碰撞撕摩,我固执的认为,这空气一定是悲伤的,要不然我怎么会感觉到这无言空间中暗藏着的巨大悲意,它使我悲怆不已,似乎此刻的自己是它的傀儡,任它的悲凉侵腐我每一个细胞,我的悲伤恰似万潮澎湃自四面八方席卷而来,心中的苦涩,悲痛,无奈,纠纠缠缠,泛滥成灾。
我像是一片失落的枯叶,任风凌驭,始终走不出风的圏套,就像此时的我,被这一方孤台的冰凉戏弄着,让我胸腔中充满波涛汹涌的悲与恨。
我悲苦的想:“如果,爱能随心所欲那该多好!”
可惜,我们是人,我们有一定的责任需要担当,很多时候,讽刺的是我们都只想做好人,谁先开口说分手,谁就会被贴上陈世美的标签,外人眼里,先开口的总亏欠不开口。所以被责任和外界因素冷峻的束缚着,'随心所欲'这个词,很多时候不得不变得触不可及。

(三)
晦暗的光束变得迷离又魅惑,我突然听见一声很轻的悲叹。
“唉!”
我转身,双眸环视四周,空荡的戏台只有我独影自伤。
“唉!”又是一声悲叹,真真切切。
“谁?谁在那?”我嘲着声源发问道。
只有自己的声音飘荡在这冷静的空气中。
我转身的瞬间,一个明眸皓齿的白衣女子突然出现在身后,她脸上挂着一抹神秘的笑。
我的瞳孔开始放大,似乎视觉变的散光又虚幻,而此刻,她,对我来说,并非是一个人,而是一束光。
我讶异的眨了一下眼,瞬时,她又离我有十米之远,而此时,她的脸上却是挂满悲凄之意,哀伤的注视着我身上戏服。
“唉!”又是一声悲叹,幽怨且无奈。
她轻轻转身,朝戏园后门走去,而我不由自主的跟了上去。
戏园的后面是几条长廊,虽不能说千廊回转,但也曲径通幽。长廊尽头右侧有荒废许久的荷池,荷池旁有颓废不堪的垂柳,冷风吹过,苍黄的荷叶凌乱翻动,此情此景,更添凄凉。
只见那白衣女子驻足,微微侧身回头,浅浅一笑,百媚尽生,楚楚动人。
一阵徐风拂过,眼前景象乍然一新,垂柳棵棵翠绿成阴,红莲朵朵绽放,白衣女子不知何时已在左侧那幢阁楼上翩然起舞,像朵含苞待放的花,她的目光里藏满了柔情,注视着阁楼下那一脸痴迷的男子,淡淡道:“师兄,好看么?”
我走上前,只见那男子微仰着头,此刻,仿佛在他的目光中,任何物体都失去了原有的色彩,只有她便是这世上唯一的美景,那炽热的眸光里溢出的是灼烈而又浓厚爱意,他憨憨的道:“好看!”
我不禁想:“好个郎情妾意。”却在此刻不由的猛然想到祎,心中泛起一抹感动的余味,想回味却又排斥着,但我又不得不承认,我和祎开始也是这样情浓情深,到底是什么开始变了呢?
突然,一阵迷离的轻雾袭来,我努力的眨眨眼,待轻雾散尽,我又看到另一个场景,只见那白衣女子此刻脸上带着轻怒,对着一个身穿华贵服饰的男子说道:“沈公子,我有意中人了,再说强扭的瓜不甜。”
那沈公子却也没因她那满脸的嫌弃而不悦,他温润一笑:“甜不甜,尝过才知道。”他的语调平淡,并不咄咄逼人,却让人不容反驳,是天生骨子里透出的自信。
“你!下流……”白衣女子羞愤的掩脸而逃。
光影交错,我看见这样的场景,一台大红花轿停在了写着沈字的府邸前,身着一身艳红嫁衣的女子,脚步抵抗着缓步前行,她的不情愿弥漫着全身。
我似乎是在观赏着一场悲剧。
沈公子一脸的春风得意,鲜红的喜服更加衬托的他喜气洋洋。但一巾之隔的白衣女子,我能感觉到她的心如死灰。
人生也许就是这样,同一时刻,有人幸福,有人不幸福,有人快乐,有人不快乐,有人心想事成,有人心有不甘。
晚间,沈公子走近绣楼女子,他温柔的掀开盖头,他看她的眼神,眼神中的痴迷竟也不比她的师兄少一分,他轻轻抬起她的下巴,低头的瞬间,她刻意的回避了。
他先是愣了下,然后温润一笑,问道:“怎么?不愿意?”
她始终低着头不语。
他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淡淡道:“好,我等到你愿意为止。”然后,他有些失落的暗然离开,他那笔直的身姿昭示着,仿佛是他仅存的尊严。
我用一个旁观者的眼,比对两个男人谁更优秀,很明显,沈公子更胜一筹。

(四)
画面再次转变,我看见她师兄小心翼翼你擦试着脚上有些污渍的布履,她站在一旁,全部看在眼里,心中五味杂陈,她从没见过他像此刻如此细心珍爱过一件东西的样子,即便是她之前送过一些物件,但,和此时的样子相比那只称得上珍惜。
突然,她的唇边扯起一抹释然的迷之微笑,她注视他的目光不再有密密麻麻的柔情,而是变成了坦坦荡荡的成全与祝福,她的心从前一秒的微失落,渐变成欣然。那应该是一种再见面,心依旧会有波澜,但不会再像从前那么波澜壮阔,或许浅到只有微波涟漪。
她自己似乎是在惊讶这其中的变化,然后用一种如释重负的语气问道:“师兄,你这十年过的可好?”
“很好!”他没有丝毫迟疑的回道。
“师妹,你呢?”他反问道。
她的嘴角的那抹弧度更加弯曲,回道:“极好。”
忽来一阵长风,将我的长发撩乱,我拔弄着长发的同时,发现不远处有位青衣女子,一直在盯着这边,我回望过去的刹那间,仿佛能感觉到她的不甘与幽怨。
“又是一位被情所困之人!”我不禁感叹的同时又哀叹,“自己何尝不是呢?”
我随那青衣女子步入她的房间,只见她,俯在妆台上痛哭起来,那撕心裂肺的心碎声犹如一段悲切的哀乐,如泣如诉。
是什么让她如此痛苦?是那所谓的情吗?我不禁想:情,本应该是世间最美妙之事,但实际,它有时会化成蜜糖,使人甜腻而贪恋。有时会像一把利剑,能伤人亦能伤己。可笑的是,人们往往只会抓狂般像上瘾似的紧揪着那情伤,甘愿飞蛾扑火般撞向它,体感它的凌厉,即便有时被伤的遍体鳞伤亦无怨无悔。
青衣女子她突然止住了哭声,她抬头盯着铜镜中的自己,勉强一笑,那是一种生无可恋 的死亡之笑,淡淡的语调中,却蕴藏着一股强大的意念,她说:“十年了,我待你千好万好,视你如珍如宝,为何始终不及她看你的一个眼神。十年了,我的青春也青春,我的情意也是情啊,为何对你来说总轻如风烟。十年了,我如此卑微的爱了十年,廉价到不及一粒尘埃,为何就凭我喜欢你多,而你就能为所欲为的践踏着我的一切,女人啊女人,你着实可悲啊……”她望着混浊的镜面,凄美的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着实可悲……”
我看见她将一包白色的粉末倒入一坛药酒中,她的双目暗浊,多了一丝毁灭的阴冷。
同时,空气突然也变的格外阴冷,我预感,一场谋杀正在逐渐上演,我想阻止,却无能为力,她们似乎看不见我,我也碰触不到实物。
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看着她将那坛药酒送给了白衣女子。
在观园中,白衣女子执笔在白色的宣纸上一笔一画的小心翼翼的描画着一个人像,她嘴角上扬的弧度将内心的幸福演绎的淋漓尽致。当真应了那句女人幸不幸福全看脸上的笑容。
她逆着光,一笔一勾勒,一绘一动情,此情此景温暖又感染人心。但,我猛然撇见了她身后石桌上那坛药酒,夕阳的余晖将那坛药酒熏染的分外刺眼,它喧宾夺主的将一道无比温馨的画面瞬间变成带有残忍氛围的催命符。
此刻,沈公子那双深邃的眸子中尽染忧郁,他手中拿着一个礼盒,缓缓的朝白衣女子走来,他略微沙哑的声音带着疲倦的问道:“可是见过他了?”
忽闻沈公子的声音,白衣女子慌忙的将那画像用白布盖上,她回头,一夕余晖下,沈公子一袭白衣温润而立,夕阳在他身上披了一层朦胧的光圈,她恍惚中记起十年前眼前这位还是个翩翩少年,自己还是个执拗的怀春少女,那时的她,以及她的眼中只能看见她的师兄,而不曾认真看过这位傲骨凌霜的少年。
然而此刻,她的双眸中只有他,也唯有他,她喜极而泣。原来,漫长而短暂的青春只是一场试炼人心的试炼场,那些飘忽的忧伤与痛苦,会让人惆怅,会叫人迷茫,会使人愚昧。但,一旦历过这些劫数,对待未来会更加生动而纯粹,认定的人事物会更加坚定,所有的痛与伤也许并不会随风而逝,但,一定会在某刻嘎然而止。就像此刻,她终于明白爱过和所爱的差别,她之前那些类似愚蠢的执念顺其自然的不在纠结。
时间是一剂良药,它会教会你如何去爱该爱的人和放弃该放弃的人。
她凝望着这个玉树临风的男子,这一次她看的很清楚,心跳的节奏史无前例的狂烈,泪划过脸颊,坠落的瞬间是不是已经和过去告别?原来她早已潜移默化的爱上她,只是她不懂。这份迟来的觉悟让她庆幸自己还能弥补对他的亏欠。
沈公子见她慌乱的将画像盖上,见她此刻落泪,眼底泛起一抹溃不成军的悲凉,他想:“你面对我就这么痛苦吗?”他将礼盒放在石桌上,心灰意冷的提起眼前那坛药酒,倒了一小杯一饮而尽。
我大声喊道:“不!”可是毫无用处,他们根本听不见,我捂着唇,泪无休止的流下。
人有时真的很可笑,能为别人的悲剧哭的死去活来,有时面对自己的伤痛却可以欲哭无泪。
沈公子撇向白衣女子身后用白布遮盖起的画像,他失落的说道:“我以为,凭我这个多年的努力,我自信你会爱上我,原来从头到尾只是我自作多情和自欺欺人,你的心容下我就这么难吗?是我在强人所难吗……”话还未尽,一口鲜血夺口而出。
猝不及防的惊变,两人同时惊愕,沈公子倒退一步,打翻了石桌上的礼盒,礼盒中的戏服滚落在地,同时一阵急风将画像上白布掀起,那是一张栩栩如生同沈公子一模一样的俊雅面容。
沈公子用微弱的语气疑问道:“是我?”
白衣女子慌乱中抱着沈公子,痛哭道:“沈郎你怎么了,不要吓我好不好?我的心何止是容不下你,因为你就是我的心,如果你要走,就是要拿走我的心,这些年是我不够好,你别这样,给我个弥补的机会好吗?”
沈公子听到这些话,那双忧郁的眼猛然拨开云雾明亮如星,但最终还是缓缓的闭上了。
虽然他强迫她嫁给了他,但我仍然觉得他是个好人,只是他看不透女人的心。
“不!”白衣女子痛哭,“我们的故事还没开始呢,怎么就如此了草的结束了?”
有些故事就是这样,还没开始就变成了昨天。
突然观园中闯进一男一女,是她的师兄和青衣女子。她师兄惊恐道:“还是晚来一步。”
青衣女子失惊的捂着头,“不是这样的,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过要他死。”她哭诉着,“我只是嫉妒,我那么爱你,在你心里的为什么总是她,我只是不甘心,不甘心……”
她师兄痛苦的闭上眼,心痛的几乎晕厥,“你这个傻女人,这么多年你看不出来我早已经爱上你了吗?你为什么要选择做这么愚蠢的事?这都是我的错,我的错。”他心疼的看着青衣女子,“欠你的幸福只能下辈子还了。”语尽,他拿起那坛药酒,出乎所有人意料的狂灌了几口。
青衣女子发疯似的摇着他,“快吐出来,快吐出来,我求求你吐出来……”已然泣不成声。
师兄笑了笑:“杀人总是要偿命的,我其实真想看着你此生幸福。”语毕,再没醒来。
我想他也是个好人,只是他一直犹犹豫豫舍不得和过去告别,才让青衣没有安全感。
青衣女子对着白衣女子傻笑道:“他爱我,你听见了没?”她又哭了起来:“他爱我,你听见了没?”她又蹦又跳跑了出去,又笑又哭的说着,已然是疯了。
我想她亦是个好人,只是选择了一种极端的行为证明爱,爱从来都没有错,错在用错了方式,最后毁人毁己,实在另人唏嘘与悲痛。
白衣女子捡起地上的戏服,突如急来的惊变并未影响她这个已然是行尸走肉的人。她将最后一滴泪流尽,坐在画像前,继续着未完之作,她自言自语道:“我一定要画的慢一点,再慢一点,仔细一点,再仔细一点,这样我就能将你印刻在脑袋里,记忆里,甚至是灵魂里,这辈子要记得,下辈子也要记得,下下辈子也要记得,下下下辈子也要……”她还是没忍住哭了出来。
她对着那套戏服说道:“可惜你看不到我穿上它了。”她将画好的画像放入戏服的衣袖中,放入一道暗门中。
她也是个好人,只是她懂得太晚。
她走入那空旷的戏台上,一身素白衣,纤尘不染,低眉瞬间,那字正腔圆婉转悠扬的戏曲随口而出:
梦回莺啭
乱煞年光遍
人立小庭深院
炷尽沉烟
抛残绣线
恁今春关情似去年
……
唱罢,我看见白绫绕过房梁,悠悠扬扬飘荡在戏台上,她笑了笑说道:“沈郎,黄泉路上你别走太急,等等我,黄泉太冷,有我你不会寂寞。”语毕,她踢翻了脚下的木凳。
我大声喊道:“不要!”

(五)
我从梦中惊醒,泪早已打湿衣襟,我不小心将身边的戏服打落在地,我捡起它时,一副画卷从它的衣袖中滚落,我打开画卷,泛黄的纸上有张俊雅男子的画像,他眼角眉梢挂着明媚的笑,像极了一个人,我透过他的笑想起了祎的笑,那笑容是我们第一次说喜欢对方,纯净而明媚,不多不少,那时,正好我们十八。
我突然很想他,就像我20岁那年坐公交车出车祸一样,我困在车上,当着全车人的面,大声的在电话里说着我爱你,我怕再也见不到他,此时的心情迫切程度不亚于当时,我拿起电话,“祎,我好……”(想你)
“我们分手吧。”电话那头传来沉重的呼吸声。
“什么?”我的心瞬间坠入冰池,但我还是说道:“好!”说完,我后悔到想死。
两两沉默许久,他先开口,“那没什么事,就这样……吧。”
“嗯。”
我什么话也说不出口,我还能说什么的,这不是我一直希望的吗?为什么心还会痛到难以呼吸,如果说在生死关头,我知道我爱的是谁,那么这次分手让我更加明白我爱的是谁。原来,我总是矫揉造作的,可恶的消费着祎的温柔,我习惯成理所当然,不知感恩,不知满足。
而对于秋,我终于明白,如雾里看花终隔一层,不过是脑中兴奋的多巴胺,去甲肾上腺素和苯和胺混乱之后,产生的激情,它会在一段时间致命而诱惑,但绝非爱。
可这一切是用失去所爱才弄明白的,我终于明白人们为什么总说失去以后才懂得珍惜,原来每个人的青春,都存在着或多或少的暗伤。
尽管是我辜负在先,但我想我也是个好人,我平静到不想他听出我有一点的悲伤,这样他会觉得他分手是正确的,因为他放弃了一个心猿意马的女人,他是对的。不用为先提出分手而觉得亏欠。
而我就在电话挂掉之后哭的声嘶力竭。我想过挽留的话,但,都因为骄傲而烂在了肚子里。
四年后,我在新同事的家里看到一张相片,那是她初中时的毕业合照,我意外的看到祎和秋,我故意问道:“这两个人是谁?”
当她说出他们两个的名字时,我下意识的握紧了手中的水杯,“原来他们认识。”这一刻我想起祎去我们公司第一次见到秋,他们假装不认识,而后,秋他频频故意接近我。我突然哑然失笑,这四年我一直为我的心猿意马矫正过往,原来只是一场阴谋下笑话。
新同事又说道:“他们从小关系就很好,秋的妹妹喜欢祎喜欢了十五年,最后终于嫁给他了。”说着她从另一本相册里找到她去参加婚里的合影,照片中祎的笑还是那么明媚,我知道它早已在四年前不属于我,但心中还是升起一抹涩味。
一直努力的人,生命中定会有回馈,感情其实也一样,就像梦中的沈公子与青衣女子。原来我和他之间的破碎,不是谁到底辜负了谁,而是缺少坚定。
时隔多年,知道真相的我,并不恨也不怨,因为我们都只想做个不想伤害他人的好人,无论方法是卑鄙还是恶劣,而初衷是不想伤害对方。我在看到他婚照时,是衷心祝福他能够幸福,双双终老。
原来真正爱过,只会感激,感谢那个少年陪我走过懵懂,正因为他,让我在成长的路上学会与伤痛和平共处,让我明白人生漫长,长到你足可以喜欢上另一个人,就像梦中的白衣女子。也让我懂得放手,是成全别人也是成全自己。
我知道我此后会遇见很多人,但我也知道,他们都不及第一次见到祎那般怦然心动。
有时,我们真的需要一场感情的浩劫,为你摇摆不定的心做一场洗礼或是救赎。
我想我们都是好人,只怪我们太骄傲,在该争取时选择了不作为,该挽留时选择了沉默,该在乎时选择了假装。所以,我们与幸福一错再错,一次次擦肩而过,最终失之交臂。
这么多年过去,我不敢说俯仰无愧于天地,但我依旧只想做个好人。无论感情还是其他。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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