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香阁的花魁琉卿姑娘要嫁人啦……
(1)
琉卿姑娘要嫁人,风声传的大。嫁给何人,却无人知晓。你就是问阁内的老鸨,也只说无可奉告。
众人纳了个闷,均是好奇心憋了个满怀。
……………
故那日守在闻香阁门口看热闹的围了不知道多少圈。
人群中有声传道:琉卿姑娘嫁的人是故书生……故书生是何人?是个不晓得名字,只知道那是个平日穿着书生布衣,坐在阁中,只要一盏茶,瓜果干子都点不起的穷书生。
人群中又有“吁”声:不会吧,故书生那般抠搜模样……我看呐,是陶九爷,琉卿姑娘可是陶九爷亲教出的,师徒不伦恋,岂不美哉。
陶九爷又是何人,是那闻香阁的东家呀。
于是,众人为了一探究竟,竟在闻香阁的门口等了整日,却也不见琉卿姑娘的花轿。直等到天色将暗时,闻香阁的老鸨徐妈妈带着一众姑娘出来迎客时,众人才恍然:吖,被“溜粉”了呀!但也推拒不得了,只得顺着姑娘们走闻香阁了………
(2)
琉卿姑娘是何人?提到琉卿姑娘就不少话了。
花柳巷的姑娘大多是身不得已、家门贫寒、卖身葬父……这种地方哪是好人家的姑娘待得的。琉卿姑娘的身世也不出一二。
姑娘十二岁那年便被亲爹卖到了闻香阁,来时姑娘还叫常招娣,黑黑瘦瘦的,不说貌美,就连半点清秀都找不着。
徐妈妈本也不想收,奈何姑娘的亲爹一股子泼皮无赖的劲儿,死皮赖脸坐在闻香阁门口,囔着:不买我家姑娘我就不走了……喊了俩彪形护院撵也撵不走那种。
徐妈妈也从没见过这种非要卖女儿的,一时竟也哭笑不得。
买了姑娘之后一问才晓得,是家中哥哥要娶妻,弟弟要吃奶,爹爹无活计,娘亲……娘亲倒是不舍得,但也没法子……
徐妈妈一下就心疼了,一颗黑心都能疼成红的那种。
姑娘刚到是黑瘦的像猴儿,又才十二,只每日跟着打打杂。姑娘在阁里呆了有个小半年的时候,竟比来时变化了不少,往好的那种。
某日,徐妈妈一抬眼,望见某桌前倒酒的姑娘,一恍惚,竟觉陌生,喊道跟前,仔细一瞧,原来是半年前买的黑猴子……之前看不出半点好看的姑娘在阁内还养白了些,脸皮看着还比之前嫩了些,小脸儿养的圆呼了些,煞是可爱。
emmmmm……钱景可观呀,徐妈妈如是想着。
很多年后,徐妈妈无不感慨,自己当年真的挖到了聚宝盆了。
(3)
与九爷的相遇·····
姑娘变得好看了些的时候,徐妈妈就找师傅教姑娘歌舞了。姑娘每日每夜在花园练习歌舞,舞姿倒还能看,就是姑娘的歌声着实有些吓人。
如一日,陶九爷带着小厮来阁内例行巡视,走到花园时,刚想说:春景虽别致,阁内却是人比花还好看。倏的平地炸起“啊”声,后又跟着不成调的曲子。九爷当场只觉脑中轰声,耳中鸣响不断,当下探口气道:“回府吧。”
又一日逢检查歌舞的日子,九爷在阁内看外姑娘们歌舞弹唱无不悦目赏心,正喜气上头,欲亲去厨房找一坛上好的酒,经过后花园时,正看着一位粉衣的姑娘正翩然起舞,身形稚嫩不如阁内姑娘的半分婀娜,但也能看。
九爷环臂倚墙,正想仔细瞧瞧,却见那姑娘似是跳完一舞,立在花丛中朝着空气欠了欠身,说道:“接下来,我要为大家唱一首歌。”
那姑娘说话时,声音甜糯好听,唱歌时却能要人命,曲不着调,一下就让九爷记起那日园中的平地起“啊”。
(4)
陶九爷是金陵城有名的商人,手中就经营了两家铺子,却都是生意最红火的。一家闻香阁是艺伎馆,一家识人馆是娼妓馆,可谓是抓住了整个金陵城内男人的钱包。陶九爷赚的瓢满钵满的一个原因就是善识人,但九爷这辈子也有差点看走了眼的人。
时至今日,九爷每每忆起琉卿姑娘的歌喉仍是后怕的。闻人阁内的姑娘哪个不是惊若翩鸿、声如梁尘、舞姿妙曼,偏偏这姑娘身材颇有圆润之势,舞姿能看,歌声难听。
难以登台啊~当年陶九爷如是说到。
很多年后,当抚远将军为姑娘一掷千金,只为约姑娘中秋赏月时,九爷就在无话可讲了。
(番外)
关于九爷为何收姑娘为徒的故事
当年九爷是何等嫌弃姑娘,一扭头却跟徐妈妈讲要带小姑娘回府自己调教。
其中缘由,我们找到了九爷身边最亲近的小厮五狸。
某鱼:五狸,五狸,你可知九爷当初为何愿意收琉卿姑娘为徒,其中是否存在自虐嫌疑?
五狸:九爷自然有自己的想法,我们能做的就是相信九爷。
···············
某鱼:琉卿姑娘,当初有一些传闻,不知道你今天能不能正面回应一下呢?
琉卿姑娘(捋捋头发,微笑):可以的。
某鱼:据知情人士透露,当初你是通过一些不太,emmmm,不太好的方式,让九爷收你为徒,可以透露下具体情况吗?
琉卿姑娘(立刻冷脸):无可奉告。
某鱼:有知情人士透露,说你手中有一些九爷的把柄,然后以此要挟九爷收你为徒。当然坊间还有另一种说法,说你当初是通过潜规则,把初夜献给九爷才换来的出道机会。对此,你怎么看呢?
琉卿姑娘:……………………
··············
某鱼:九爷您好,今天想来给您做些采访,您看可以吗?
九爷:不可以,不接受采访,来人,送客。
·····························
(5)
陶九爷是无论如何也瞧不上姑娘的,本来。
九爷总说,徐妈妈就是太心善,这种小丫头买来又什么用,阁内丫鬟够用的了呀。九爷可不是什么善人,是那种街上遇到年迈体弱的乞丐乞讨都不停脚步给个铜板的那种人。
后来九爷改了想法是因为吃了姑娘煮的饭。那天姑娘就蒸了个蛋,煮了碗饭,炒了盘青菜。别的姑娘也不会了,幼时在家,吃的最多的就是青菜,偶尔隔壁的阿婆会给送几个鸡蛋。她只看娘煮过这几道菜,也只吃过这几道菜。
姑娘煮饭是因为原本厨房工作的师傅请假回家了,而姑娘平时有都是在厨房工作。
那天九爷爷刚好在,闻人阁的师傅能烧的一手好菜,九爷爱吃故而总来蹭吃蹭喝。
这日九爷坐在桌前等吃饭,结果就等到了一份蒸蛋和青菜……红烧大排呢?清蒸鲫鱼呢?香酥鸡腿呢?宫保鸡丁呢?西湖醉虾呢?四喜丸子呢?
九爷愁啊……姑娘也愁,九爷要的那几道菜姑娘一个都不会做……
愁是愁了,饿也饿了,九爷一面翻个白眼一面夹菜往嘴里送。吃了一口菜,一勺蛋之后,九爷道:“你,明日来我府上吧。”
……
第二日一早,姑娘等在九爷府内的院子,不晓得是过了多久,大约从早饭时间等到午饭时候,九爷的小厮五狸才姗姗来迟。
五狸带爷话到:每日一碗蒸蛋换九爷亲自教导。九爷曾是金陵最有名的艺人。
一碗蒸蛋换九爷为师,姑娘简直赚翻了。
就没日变着花样给九爷蒸蛋吃了。蒸蛋吃到第九日时,九爷发话了:我就要吃最原始最普通最家常的蒸蛋,不要放劳什子虾仁玉米青菜萝卜鲍鱼海参!
(6)
姑娘从十二岁长到十六岁,在闻人阁住了一年,在九爷府住了三年,给九爷蒸了三年蛋,最家常最普通最原始的那种。
听闻姑娘出道时,改艺名为琉卿姑娘,一舞便惊艳了整个京城。
九爷每每边吃蒸蛋,边数落姑娘:若是那些人听到你唱歌便不会觉得你多美好了。
某日,姑娘问:“为何九爷如此爱蒸蛋?”
九爷一口吞掉碗里最后一勺蛋,抹抹嘴说:“小时候我娘最喜欢给我蒸蛋吃。”
九爷小时候家穷,父亲早亡只留孤儿寡母在人间。九爷的娘是每日帮别人缝补浣洗衣物养大的九爷,那时家里养了一只老母鸡,每天下一个蛋,做成蒸蛋才能让娘和孩子一起吃。
“那老夫人现在…………”不给九爷蒸蛋吃了吗,话没说完,九爷就打断了。
九爷说:“我娘早就死了。”
(7)
某日,琉卿姑娘表演完,坐在房里喝了一口茶,就被徐妈妈拉来了后门。
后门坐着个男人,头发凌乱胡子拉碴,衣服脏乱一身酒味。但那人眼熟的很,徐妈妈也眼熟。徐妈妈一生见过无数男人,高的矮的胖的瘦的,却一直忘不掉一个人。
琉卿姑娘只远远看着背影,就声音哽咽:“爹。”
那人听见声音就站了起来,看琉卿姑娘一身上好的衣料子,嘴角扯过些鄙夷。那人说:“我本也不想来找你,这种地方我也不稀罕来,但是你娘怕是不行了,家里办丧事需要钱……”
“娘怎么了?爹,我想去看看娘。”
“看什么看,你们这种人……给钱就行了。”
那男人也不是别人,正是四年前死乞白咧卖女儿的人。
……
后来有一段时间,琉卿姑娘每日都换上丫鬟的衣服,偷偷外出。九爷和徐妈妈都知道她干什么去了,从不过问。她是去看她娘了,每天都只敢在门口偷偷看一眼,再放些银子和肉食。也不晓得她爹是知不知道的,反正后来门口的东西都被拿进去了。
再后来,她娘还是死了,死的时候皮包骨头,瘦的吓人。
那天,琉卿姑娘端了一壶酒去找九爷,她说:“我今天……”
九爷深看了她一眼:“今天我累了,只想喝酒。”
琉卿喝了一杯又一杯,带着些醉意的时候才哭了出来:“我看到了我弟弟,长得白白胖胖………………我去看我娘……送了钱了……但是他们没有请大夫……给弟弟买了肉……后来,我去找了张大夫,他一进门就被我爹赶出来了,说没钱看不起大夫……”
九爷看着琉卿,看她哭的老丑老丑的,鼻涕眼泪流了一脸。摸了全身没有帕子,只能捏着袖子递过去:“擦擦脸吧。”
(8)
琉卿姑娘成了闻人阁花魁的时候年方十八,出道即巅峰,后又有高师保驾护航,不火才怪了。
琉卿姑娘火遍京城的时候,却还是一穷二白,从不买脂粉衣服,原因无二,是买不起的。闻人阁花魁的月钱不少,客人的打赏也不少,衣服脂粉不用花钱也能用最好的,有商家赞助的,但姑娘还是穷的。某日九爷好奇心起了,就偷偷跟着姑娘。见着姑娘偷偷从后门把银子给了个年轻的男人,派五狸去查, 是姑娘嫡亲的哥哥。
某日,九爷估摸着到了那人来拿钱的时间,就自个儿在后门守着,果然见一个年轻的男人来了。九爷当下冷哼一声,鼓掌三声,扬声道:“给我打,狠狠地打!”
而后从高墙上蹿下几个高大的汉子,先给那个年轻男人套上麻袋,然后开始拳脚相向之,乘乱九爷还去补了两脚。
后来姑娘知道了这事,当晚端着一壶酒进了九爷的屋,九爷看着姑娘也没说话,就是身子坐的较直了些。
姑娘见此,不由“噗嗤”笑出了声,一声谢谢没说出口也知道九爷心里全明白的。
(9)
姑娘从小长在九爷跟前,对九爷的喜欢是一日较前一日深的。好不容易鼓足了勇气,站在九爷跟前的时候,腿肚子还在发抖,姑娘说:“九爷,我…… 我喜欢你呀,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拉……就是……”
“琉卿,”九爷喊住了姑娘,一双好看的眸子是暗的,嘴角却是往上翘着,他说:“琉卿,今天万公子来提亲了,我同意了。”
姑娘脸上的喜色一点点的褪去:“万公子是谁?”
“万公子是金陵的富商,也算是白手起家那种,父母早亡,是个良人。况且万公子早就心悦你了。”
琉卿姑娘此刻只觉得心口处酸涩的痛,嘴唇上咬出血痕才憋回了眼泪。她看着九爷,九爷正在笑,那笑却也好似刀一般正在凌迟她的心脏,刮的生疼再洒点盐那种。
她说:“九爷,我今日是来赎身的。今后你无权决定我去哪里。”
琉卿姑娘赎身了,阁内徐妈妈守着消息让人先不放出去。此前,琉卿姑娘对徐妈妈讲:妈妈对我也算有恩,我自不会就此离开,让妈妈难做。故而才有了最上头的故事。
那日,涌进了闻人阁的人便是最先见证新花魁出道的日子,一曲《离人愁》婉转动听,唱的人动了情。
春去白了华发落寞了思量
剪下一缕愁思遮目让人盲
今人断了肠
今天各一方
今生与你相见无望
…………………………
(此处为李袁杰《离人愁》)
(10)
从此再无人得见琉卿姑娘,姑娘一如烟花,只绚烂了片刻。
有人说,琉卿姑娘早就离开金陵了;也有人说琉卿姑娘早就身死了;有人言之凿凿,琉卿姑娘一纵身跳进了护城河;还有人说,姑娘是嫁给了金陵首富万公子,当富太太去了……
又过了一年,九爷府上挂起了上书“奠”字的白灯笼。那日雪下的大,街上人都早早回家去了。有人说那晚,看见过一个女人,在陶府前跪拜,磕了三个头才离去,那女人穿着大氅,兜帽深深的,把脸都挡住了。
又过了几年,继承了陶府的五狸去扬州筹备开闻人阁分店的事。
早听闻扬州有家有名的歌舞伎坊,老板娘曾是有名的舞技,一舞动人心。但老板娘有个奇怪的规矩,就是只每月二十五才跳一舞,故那日坊内都是人挤人的。
五狸到扬州时正赶上了二十五号。看见老板娘在台上起舞,舞姿最熟悉的。
闻人阁要来开分店了,与其当竞争对手倒不如合作。
双方约谈那日,坐在歌舞伎坊隔间,桌上摆了一壶酒。
五狸先开口道:“你怎么知道九爷是二十五号……”
老板娘:“我见过张大夫。之前总见他去九爷府上,那日在街上见了才知道。是绝症啊,活不久了,所以才想把我嫁出去吧。”
五狸:“九爷吩咐,晚一天发丧,或许是想等你回来吧。”
…………
人啊,总归是要长大的,总归要学会不把眼泪流在人前。听说那日老板娘喝了有些醉时,被丫鬟扶着进了房间,盖好被子丫鬟就出去了。
等到听见关门声后,床上那人眼角一行清泪才淌下来。
…………
后来啊,歌舞伎坊和闻人阁合作,改名成了扬州的闻人阁。听闻老板娘是曾经金陵名动一时的琉卿姑娘后,扬州的闻人阁亦每日生意兴隆。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