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不是风动，不是幡动，仁者心动

【经文】

“惠能曰：‘汝若如是，吾与汝同师黄梅。善自护持。’明又问：‘惠明今后向甚处去？’惠能曰：‘逢袁则止，遇蒙则居。’明礼辞。（明回至岭下，谓趁众曰：‘向陟崔嵬，竟无踪迹，当别道寻之。’趁众咸以为然。惠明后改道明，避师上字。）”

“惠能后至曹溪，又被恶人寻逐。乃于四会，避难猎人队中，凡经一十五载，时与猎人随宜说法。猎人常令守网。每见生命，尽放之。每至饭时，以菜寄煮肉锅。或问，则对曰：‘但吃肉边菜。’”

惠明开悟后便要认惠能为师。惠能便说：“如果你真是这样认为，那不如我们一起尊奉黄梅弘忍大师为师，好好的护持佛法。”虽然开悟了，但还得继续努力不是？可是，那个东山寺，惠明还回得去吗？那些人只知道夺取衣钵和六祖的名位，他们的清静佛性已经被厚厚的利欲覆盖，惠明今后向何处去呢？

于是惠能化身弘忍，掐指一算，“惠明，你到了带‘袁’字的地方（其实暗指江西的袁州）就可以停下来，遇到带‘蒙’字的地方（其实暗指江西的蒙山）就可以居住下来。”

蒙受指示后，惠明作礼辞别。回到岭下，正好碰上追赶的大部队。虽然修行之人不应说谎，但是，唉，弘忍大师不也打了好几次诳语么？“喂，你们别往上追了，我刚从上面下来，上面陡峭得很，又都是岩石，找不到一点惠能的踪迹。我看他走的一定不是这条道，到别的地方去找吧。”“哦，你说得不错，走走走，到别的地方去找吧。”就这样，因为惠明的帮助，惠能逃脱了这次追赶。后来，为了避讳惠能的这个“惠”字，惠明改名叫“道明”，真的就在江西袁州的蒙山聚徒习禅，宣扬惠能的思想了。

而惠能解了这次困境后，辗转来到了广东韶州的曹溪一带。按说这里离湖北黄梅已经够远了吧，但是即使在这里，惠能仍发现有人在打听他的踪迹。不得已，惠能只好在四会这个地方，混迹在猎人的队伍中避难。那些人再怎样也想不到一个领受了佛法衣钵的修行之人会混迹在猎人队伍中吧。唉，当初到东山寺初见弘忍的时候被称作獦獠，想不到现在真成了獦獠。也罢，心中有佛法，就算在猎人中又如何？我佛慈悲，普度众生嘛。于是，一有机会惠能便为猎人们讲说佛法。猎人经常让惠能看守捕获猎物的网，而惠能总是把被捕获的小生灵放走。吃饭怎么办呢？佛家不杀生，不吃肉。惠能便把菜放在肉锅里煮，只吃菜不吃肉。就这样，竟然一避就是一十五年！

在猎人队伍的这一十五年之中，惠能不断完善他对禅宗心法的认识，思考禅宗修行的方法。他对佛性的认识，渐渐圆融贯通，逐步完满成熟。他的清清静静的自在本性，随时随处，犹如虚空中的明月，照见一切。一法生则一切法生，万事万物都离不了这个规律，宇宙天地也逃不开这个法则。佛法无边，洞悉人生宇宙的绝大奥秘，而我惠能，已经明悟了这个绝大的奥秘，并且已经找到了获悉奥秘的方法了！弘忍大师，您应该早已入了圆满寂静之境了吧。我谨遵您的教诲，在此隐忍避难了一十五年！现在我的修行已经圆满成熟，总不能一直躲藏在这里吧。现在机缘显现，是出来弘扬佛法的时候了！

【经文】

“一日思惟，时当弘法，不可终遁。遂出至广州法性寺。值印宗法师讲《涅槃经》。时有风吹幡动。一僧曰：‘风动’，一僧曰：‘幡动’，议论不已。惠能进曰：‘不是风动，不是幡动，仁者心动。’一众骇然。印宗延至上席，征诘奥义。见惠能言简理当，不由文字。宗云：‘行者定非常人。久闻黄梅衣法南来，莫是行者否？’惠能曰：‘不敢。’宗于是作礼，告请传来衣钵，出示大众。”

于是，惠能便来到了广州的法性寺。前面我们已经提到，法性寺就是后来的光孝禅寺，宗宝本的编者宗宝大师就当过这座禅寺的主持。当惠能来到这座禅寺时，有一位赫赫有名的僧人正在讲说《涅槃经》。此人法号印宗，江苏吴县人，曾前往黄梅参拜过弘忍大师，于大乘经典《涅槃经》颇有心得，此刻正为众僧讲说。那讲堂前有一旗杆，杆上的旗子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是风动还是幡动？于是围绕着这一问题，中国佛学史，不，中国哲学史上著名的一则故事就发生了。

有一个僧人就说：“好大的风呀，是风在动。”

另一个僧人则说：“不对，大家明明都看到的都是幡在动。你看到了风在动吗？”

于是有人反驳：“风虽然无形无影，看不见也摸不着，但可以感觉得到呀。如果风不动，那幡怎么会飘扬起来呢？当然是风在动。”

“看不见也摸不着，你凭什么说是风动？当然是幡动。”

“不对，是风动。”

“幡动。”

“风动。”

“幡动。”

“风动。”

…………

众人议论纷纷，争论不已。说实话，按照我们现代科学的眼光来看，这个问题好无聊啊。非常常见的自然现象，明明白白是“风吹幡动”，却一定要割裂成“风动”和“幡动”的二元对立。小学生也知道正确答案是：空气的流动形成了风，幡随着空气的流动而飘动。也就是说，风在动幡也在动。

但这只是科学的解释，而哲学的任务是要找出更深层次的、根本的原因，虽然它经常给出错误的答案并且形成许多至今争论不休的流派。在这里，惠能就给出了他的一个解释：“既不是风动，也不是幡动，是你们的心在动罢了。”

这里的“心”当然不是那颗跳动的心脏，而是心思，或者用更哲学一点的词语：意识。这句话是说，风动幡动不过是你们主观意识里的产物，没有你们的主观意识，就根本不存在风动幡动这样的现象。换句话说，风动也好幡动也罢，都是幻相，是假有真无，是假动真静。这正合了《金刚经》中那句：凡所有相，皆是虚妄。

因此，惠能这句话一出，大家就非常惊讶。似乎挺深奥哦，我们大家都没想到这些呢。于是，印宗法师请惠能到上座，向他请教佛法奥义。看到惠能对深奥佛理的解释深入浅出、简单明了、说理恰当，且不拘泥于文字，印宗就感觉，这不是一般人哪。“我早就听说黄梅五祖弘忍大师衣钵心法的传人到南方来了，莫非就是行者您？”

“不敢当呀”，惠能说。印宗便马上向惠能行礼，并请求惠能把传法衣钵拿出来展示给大家看。经过十五年的蛰伏，惠能终于堂而皇之的以禅宗继承人的身份现于大众面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