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生

读人类简史

鱼类究竟是怎样的生物，它们又会怎样去看待人类。如果你体验过鱼的生活，你对鱼又会有怎样别致的情感？

鱼生

一

  我第一次见，湖底的水竟然会往上翻涌。黑色的水柱从水底钻出，湖水像开了锅一样。空气中淤泥的臭味扑面而来。一只巨大的蟾蜍从水面浮出，他挺着鼓鼓的肚子，“呱——”声音带着强大的气流迎面而来，我的脸顿时像抽了风一样，说不出一句来。心跳也在那声音中戛然而止，它开始不停地向我靠近。漆黑的水开始冒起水泡，一串串地，越来越近。我害怕极了，但脚步却像粘了胶水一样，怎么都无法挪动。

终于它上了岸，一个浑身长满疙瘩丑陋的怪物。它像一条湿滑的鲶鱼，慢慢在蠕动着躯体。地板上留下一条湿漉漉地痕迹。在距离我不到十米的地方，它开始吐露烟雾，我并不清楚那到底是什么东西。但那东西就像瘴气一样，把我和外界的一切隔离开来。我听不到外面的声音。圈里只有我和怪物，以及那棵湖旁的大柳树。

它一步一步地挪了过来。我依旧动不了身子，只能任由那个畜牲胡来。他用他那细长的舌头缠住了我的脖子，我的呼吸也开始变得急促起来。他的触手像吸盘一样紧紧地贴在我的皮肤上，强烈的鱼腥味让我恶心到想吐。我的意识开始渐渐地丧失，我只感觉到那个怪物在将我往水里拖。

二

我不知道，我在湖底睡过了多少个岁月，等我醒来时。我已经变成了一个水怪，我的皮肤上面长满了像鱼一样的鳞片。正午的日光投射在我的身上，波光凌凌的。

“你们快看，好大一条鱼啊！”湖畔旁的B同学兴奋地喊着。

“我想吃红烧鱼了，这只看起来很不错嘛！”A同学。

我在湖水中的感觉到了一丝危机感，开始拼命的地向更深的水底游去。虽然对于那天晚上发身的一切还历历在目，但变成鱼这样荒诞的事，我是无法接受的。

夜晚，钟楼上的表盘转到了12点，湖畔旁的行人也全都离开了。我开始尝试着尽可能地将身体露出水面，一点一点地。我将自己的半个身体耷拉在湖畔旁地草地上，但我跟本无法上去，我的腿不见了，只有一对尾鳍在水里无力地摆着，那看起来有点滑稽可笑。

我只好顺着草皮，再一次滑进水里。但我突然萌生了一个特别的想法，我想要使出全部力气跃上岸去，那样说不定我就会变回原来的样子。

我开始在水底不停地蓄力，我拼了命地向岸边游去。在奋力一跃后，我好像成功了。身体全部脱离了水面。然后重重地摔在岸边的木板上。

时间慢慢地流失，我身上的水气开始大量蒸发。口渴和干涸的感觉让我觉得我快要死了。鱼鳍在有气无力地拍打着木板，我静静地等待着奇迹或者死亡的发身。

接着，我看到灌木丛突然晃动了一下，从哪里钻出一只猫，一只橘色的猫。我能坐在长凳上的时候，他经常会因为我手中的鱼干而拿背拱我，然后围着我一团团地转，嘴里还不时地发出“喵喵”的声音。但现在它正虎视眈眈地看着我，以前那种可爱的感觉一点找不到，它现在就像一个杀手，准备将我一刀毙命。下一个动作我将会是它口中的猎物。我的眼珠子鼓鼓地一动不动，等待着那只野猫将我吃掉。

突然我感觉到一只舌头伸了过了，和那天晚上的那个怪物一样，他灵巧有力地舌头卷起了我的身体，我再一次被拖到了湖里。

在接触水的那一刻，我突然有了一种重获新生的感觉。但那条舌头让我害怕极了。他不停地舔着我的躯体，我身上的每一个鳞片，甚至我白色的眼珠子。我越发的恶心起来，一种被视为玩物的感觉，让我逐渐丧失了求生欲。我开始有点后悔，被那个恶心的怪物将我救了下来。于其在湖底这样被侮辱地活着，我到挺喜欢送入猫口。

在与那个怪物度过漫长的一夜后，我再一次起了逃离湖底的想法。

第二天，当日光投射到湖底的水后，我和绝大多数鱼一样开始从水草里窜出来，他们喜欢嬉戏在一个有泉眼的位置，听他们说那里有最新鲜的水源。但这些我并不关心，我唯一想做的，就是上岸自杀。

那天的岸上和往常一样，有许多来来往往地人在散步。最让人值得庆幸的是，竟然有一位钓鱼的老头。于是我潜在水中，慢慢地朝着钓鱼人游去。

但在前面的透亮的浅水中，我看到几个愚蠢的家伙，正疯狂地朝着穿在鱼钩上的半截蚯蚓游去。他们当中最矫健的家伙，咬住了蚯蚓，尖锐的鱼钩穿破了它的喉咙，它发不出声音来，两只鱼眼珠子发出惊恐地表情，岸上的老头开始收线，它开始卖力地向鱼线的反方向游去，它希望以此能挣脱鱼线。

这使得岸上的老头开始变得兴奋起来，他从板凳上站了起来，那条黑色的鱼杆在水下它卖力地拉扯下开始变得弯曲，老头开始收放手中的鱼线，它还在做着无味地挣扎。鲜血从他的鳃边流了出来，湖水中也充满了血腥的味道。后来，慢慢地它开始变得疲倦了，老头也在一番周旋后慢慢地收起手中的鱼线，它被钓走后，湖里的鱼开始变得异常地平静。

我本来想做那条上钩的鱼，但看到鱼A的惨状后，便瞬间打消了这个念头。这种死法太过于残忍。但跳上岸后死法，又一时半会死不掉，那种等待死亡的漫长的过程，才更加让人恐惧。我开始为死而发起愁来，突然我想到了一个看起来不错的方法。那是我在鱼市买鱼的时候看到的，他们总是喜欢拿着锤子，在鱼脑门上重重的敲几下。一条活蹦乱跳的鱼瞬间就会变得一动不动。但自己最后还是放弃了这个幼稚的想法，因为做为一条鱼，是没有办法触碰到自己的脑门的。

我一边活在无法安然死去的苦恼中，一边接受着那怪物带给我绑架式的爱抚。再到后来，我好像开始习惯了那种似鱼一样的生活。也渐渐地忘记自己以前是个人类。

我尝试着和一群鱼交流，尝试着习惯一条鱼的生活。后来我竟然真的和一条鱼恋爱了。那是一条红色的鲤鱼，他总是喜欢每天围着我转，他会送我一些鱼类最喜欢的食物，他也会带我去湖底最有趣的城堡。那或许是我在湖底最快乐的一段时光，也是我做为鱼以来，第一次尝到生活的甜头。

不知道为什么，自此以后那只像蛤蟆一样的怪物也从湖中消失得无影无踪。我正式过上了一条鱼的生活。

可是好景不长，夏末，湖中迎来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强降雨。湖水的几支脉流突然大涨，搅乱了整个湖底的生态。水中伴着厚厚地泥沙让整个湖底变得混浊不堪，许多伙伴都被这突如期来泥沙给呛死了，那条红色的鲤鱼为了保护我，也被卷进了泥沙里。我被洪流拍在了一个水坑里，被搁浅的我只能静静地等待死亡的来临。因为那个地方没有水源，一摊子水在强烈的阳光暴晒下，要不了几天就会全部干涸的。到时候的死法肯定和跳上岸后的一样，要经过漫长的而痛苦的时光。

好在傍晚的时候，湖边来了一群孩子，他们拿着水桶和盆子。一个胖嘟嘟的小男孩冲着我这片水摊走了过了，我使劲在那泥水里扭了几下身子，目的是为了引起他的注意。

他蹲下了身子，拿起大马勺朝着水坑舀来。我尽可能地在密集的鱼群中朝他那边挤。我必须在他的桶装满鱼之前我得挤进去。我疯了似得向前游着。突然我的身体被勺子整个从水里端了起来，我脱离了水坑，暴露在空气里，然后被重重地甩在一个红色的塑料桶里，和一群鱼挤在一起。狭小闷热的空间，让整个桶里的鱼都难受极了，我再一次把生命交给了可怕的人类。

桶壁传来的震荡的节奏与小男孩的步伐相吻合。不久后我听到了公交车的鸣笛声。“学生卡”小男孩刷卡后上了车。听他同伴的意思，这小子要将我们带回家里，再到后来我听到了一个“吱——”推门的声音。

三

“妈妈，我回来了，累死我了。”

“湖边有鱼吗？"

“我装满了一大桶呢，我今晚要吃炸鱼。”

接着一个女人的手伸进了桶里抓走了里面两个同伴。“啪啪”我听到切菜板上菜刀背拍脑门的声音。然后又是“呲啦一声”同伴被开膛破肚了，那个女人利索地掏空了鱼的内脏。锅里已经烧开了油，女人将他们整个扔了进去。我听到油锅里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桶里的鱼并不知道自己将会迎来怎么样地结局，他们平静地睡着。只有我独自一人在体会那死亡带来的无尽的恐惧。

随着女人细碎的高跟鞋声，他们被端上了餐桌。一股刺鼻的油腥味飘散在整个屋子。他们开始大厮地咀嚼起鱼肉来，女人用筷子夹段了鱼骨，把鱼头给了儿子，说吃鱼脑会变聪明的。事实上鱼兄的脑袋早已被刀背砸扁了，脑浆里也布满了血液。但依旧无法阻止人类对于一种食物的向往，小男孩贪婪地吮吸着鱼兄的脑髓。女人夹了鱼兄胸脯上最柔软地肉往嘴里送，鱼皮早已被炸的失去了原有的韧性。女人大口地咀嚼着，片刻后，整个桌子上只剩下一些零碎的鱼骨，他们被女人麻利地送进了垃圾袋。

晚上男孩进了卧室去写作业，女人则将一部分同伴杀死后送进了冰箱。我依旧被泡在桶里，等待着死亡慢慢地将临。

女人清理完整个炸尸现场后，就关了灯离开了厨房。漆黑的夜充斥着整片厨房。里面安静地可怕，只有女人忘关的油烟机在嗡嗡地响着。我依旧被囚禁在那红色的塑料水桶里。冰箱有时也会因为制冷的原因会发出声音来，我敏感的神经聆听这些电器发出的声音，做为鱼类的我也失眠了，那是我度过的最长的夜。

后来我终于睡着了，在梦境我又来了湖畔，那只像蛤蟆一样的怪物安静地睡着，被灯光打着柳叶碧绿透亮，橘猫懒懒地爬在长凳上。夜里的一切看起来安逸美好，但我早已对继续为人失去了念想，所以即便是这样的梦，也不能让我的心激颤一下。

“喂！姑娘！你睡在我家厨房干吗？”一个女人摇着我的身子。

我还以为自己是那条鱼，胆怯地往后退了几步，当我看到自己的那双脚后，我的内心的恐惧才逐渐消失。我无法向眼前的这位女人说我就是桶里的那只鱼，但我也不知道如何去回答这个问题。

女人伸手将我从地板上拉了起来，那是数个月以来第一次触及到人类皮肤传来的温度。我不知道说什么，情绪也一度失控，我站在哪里哭了起来。女人也不再为我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他家厨房而刨根问底，她像个大姐一样地安慰起我来。

她为我找了几件干净的衣服，我也顺利地搭着地铁回到了家里。但在推开门那一瞬间，屋里飘来了鱼肉的味道。我一眼便看到了桌上摆的酸菜鱼和红烧鱼。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胸口突然恶心起来，我没来的及向母亲打招呼便冲向了卫生间，我使劲抠了一下嗓子眼。红色的鱼子酱从嘴里吐了出来，喷涌在瓷白色的马桶壁上。我使劲按了一下水闸门，将他们全冲了下去。

我瞅了瞅梳妆台镜子里的我，那张看起来像人的脸。水龙头被我拧到了最大，在洗了好几遍完脸后，我用力地咬了一下自己的手臂，疼痛地感觉让心里充满了安逸，这并不是梦。

我兴奋地打开卫生间的门冲了出去，从后面一把搂住了妈妈。但她好像表现的很平静。

“你发生么神经，赶快去吃饭吧。今晚老妈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鱼。”

“我以后不吃鱼了。”

“为什么？”

我思索了一下，然后告诉母亲“鱼类，好像并不那么好吃。”

“小馋猫，你是吃腻了吧。“母亲。

那天晚餐上，两种鱼我一筷子都没碰。

后来我开始对鱼类这种生物有所回避，当然那片湖畔我也再未敢去踏足半步。那段关于鱼生的记忆也开始变得混浊不堪，它好像也在我做为人类漫长的时间里逐渐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