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物世界

不过是回到最原本的面目罢了。

动物世界（MV截图）

1.他的猫

周六，晴。

钟方以前很喜欢冬日暖阳。因为冬天的太阳不似夏日那般炽热，温暖得刚刚好。

他最喜欢在她家楼下晒太阳，因为一抬眼，就能看能她的家。

此刻，他就站在她家的楼下，站在抬眼就能看见她的地方。但他没有抬眼，因为他背对着她的家，也因为他刚从她家里出来，目睹了她搂着别的人深情款款。哦不，他甚至没有进去，就在门口的猫眼里看见了一切。

他记得她说了她在出差，明天才会回来。

他鼻子有些发酸，仰起头，太阳毫不吝啬地照耀着他，似要替他抚平紧皱的眉宇。

真刺眼的太阳，他显得烦躁不安。

“喵~”猫从他抱着的盒子里探出头叫了一声，像是在安慰他。

这只猫，是他在路边家捡来的。捡到它的时候，满是尘土，奄奄一息。

猫，也是要送给她的，竟然忘了给她。也不知怎么想的，钟方竟然折回去，把装着猫的盒子放在她的家门口，按了她家的门铃后躲在转角。果然，她开门疑惑得四处望了望，看见盒子里的猫又露出那动人的笑容。

她的笑容僵了僵，似是明白了什么，对着空气说了一句“谢谢”。屋里传出男子焦急的声音，她随即关了门。

“不用谢。”钟方喃喃道。不管怎么说，能看到她的笑，钟方还是很开心的。

从此，他与她再也没有关系了。

阳光还是那么温暖，毫不留情的照出钟方的失落。

她是钟方的初恋，相恋了五年，终于是没有修成正果。他开车在街上漫无目的地开着，脑海里浮现出和她的一切过往，极力控制着眼泪。

红灯，十字路口。

他在路口看着来往的人，觉得每个人都有她的影子。车上的收音机还播放着情歌，句句锥心。钟方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喷涌而出。他一边趴在方向盘上大哭，一边转换了频道，播放着关于疫情的新闻报道。

“嘀~嘀~”后面的车狂按汽笛，钟方这才止住眼泪抬起头看已是绿灯，赶紧轰动了油门。准备转弯时，一个人忽然发狂似的冲上来。那人弓着身子，双手着，像一条猎豹一样迅猛地撞上他的车子。他虽及时刹住了车，但还是撞到了，顿时行人围了过来。

钟方连忙下车查看情况，只见那人蜷缩着身体，没有受伤的迹象但是表情极为痛苦。人群中，有人拨通了120和110。救护车很快到达现场，钟方跟着一起上了车。那人抓着钟方的手臂，指甲深深地陷进他的肉里，拉出一道血痕。

放心，我不会逃避责任的。钟方说。

他似乎想要和钟方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来，嘴里只发得出呜呜的声音。

好不容易才离开医院，又得去警察局，等到处理完事情之后，已经是入夜了。

站在警察局门口，黑夜笼罩着整座城市，也笼罩着他的心。

今天真的是倒霉到家了，钟方想。

2.空城

周日，天，阴沉。

已经过了九点，钟方还没有醒来。他正被噩梦侵袭，额头上渗满了密密麻麻的汗，眉头紧皱；他高高地扬起手在空中挥舞像是在驱赶什么，又像是要拉住什么，手臂上那条血痕还鲜明夺目。

他做了一个冗长的梦里，梦里有许多怪物——不仅能行走说话还长着人脸的动物。他看到它们围在他的父母房子的四周，而父母在房里如往常一样争吵不休，任凭他怎么呼唤都无所动，最后它们扑向了他们，撕咬他们的皮肉……梦境忽然一转，他的双腿和脸都长满了黑色长毛，嘴里还含着一块肉……

“不要！”随着一声嘶吼，钟方终于从噩梦中苏醒。他惊坐起来，摸了摸自己的身体，又摸了摸自己的脸之后才冷静下来。

虚幻的梦，沉重的心情。

钟方还在梦境的边境徘徊，手臂传来的疼痛感提醒他已回到了现实。他看了看手臂上的伤，又想起了昨日那个奇怪的人，和昨日那些忧伤的事情，心情又失落几分。

钟方起床拉开卧室的窗帘，外面雾霭沉沉。

他又回到床边，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上面显示有二十多个未接电话，那是医院打来的。

该出的钱也出了，该承担的责任也承担了，还有什么事？钟方长长地叹了口气，最近麻烦事真多。

简单地吃了早饭，穿好衣服后，他便驱车去医院。一路上没见什么车辆，街上也只有稀稀落落的几个人，没有喧嚣的城市寂静的可怕，如同死城一般。钟方很快到了医院，指定的停车点还有许多空位，他找了个位置停车，下车到医院正门。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医院的人也会这么少，前台的人也不知道去了哪儿。钟方大声叫了几声，没有人回应，只听得到自己的回声。他感觉不对劲儿就又去了休息室查看，在那里果然有人正输液看电视。他注意到电视上正播放着新闻，一脸严肃持人正说着这场类似禽流感的疫情传播情况。

他记得这个疫情在三个月前就已经在报道，在一场地震之后，疫情便爆发了，死亡率极高。但毕竟没有发生在自己所在的城市，也就只是听听罢了，连关心也谈不上。

他觉得此刻的医院有一种说不清的压抑感，就像主持人那凝重的表情一样。

钟方正想要去问问输液的那个人，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手机声音本来很小，但此刻大的有点不合时宜，仿佛穿破了整个医院，又好像为医院唱着一首挽歌。他连忙接起电话，往楼下走去。

他没有看到休息室里输液的那个人，听到声音后转过头看了看的背影，一个诡异的微笑在他那四不像的脸上绽开。

电话是母亲打来的，钟方从接起电话的那一刻开始，眉头就一直紧锁着。母亲隔三差五就会打电话来“哭诉”，要和父亲离婚。

钟方其实是理解母亲的，母亲聪明能干，为了支持父亲创业甘愿在他背后解除他的后顾之忧。在他年少时，父亲就曾做过对不起母亲的事情，母亲为了他才忍气吞声。好不容易等到他工作，母亲终于决定追求自己所好，但父亲却不同意离婚，两人本来性格就不合，争吵便是家常便饭。母亲高傲，说眼里容不得沙子，就算到了不能再做自己的事的年纪也不想一辈子困在父亲身边。

如果不是为了我，母亲现在一定是比现在快乐的，钟方想。

但母亲终究是老了，在他面前越来越像小孩儿，也越来越唠叨。

“方儿，你知道我们的祖先是什么吗？你知道，我们终究是逃不掉的。妈妈要回去了。”

“去哪儿？”钟方只觉得母亲说话有些语无伦次。

“回到原本的样子。”

“妈，我明天就回来。”他以为母亲想只是想他了。

挂了电话之后，钟方不太明白母亲最后的话是什么意思。可当她再打回去时，电话已无人接听。是时候回家看看了，他想。

他当初来做这座城有两个原因：一个是她；一个是工作。就在前天，他本来是设计部总监的第一人选，为了公平起见，公司高层决定对将要面世的产品出一款全新的设计，所有的人都可以参加，由上级选出最好的设计及设计者担任总监。无论是从资历还是能力，他都是不二人选，然而却没有坐上总监的位置，反而落得个抄袭的名声。

会议上，有人指出他的作品抄了袭另外一位同事。而那个同事正是自己最信任的同事和好友，当他们拿出那位好友的手稿时，他便了然于心。

那是他熬了两夜通宵的成果，现在出现别人手里，上面又没有署名，有口难辩，他决定辞职。

现在，情场失意，事业也失业，心凉不过如此。

离开医院回到公寓，钟方站阳台上看着这座城市，楼下没有大妈大爷们熟悉的舞步和音乐，只有一群猫和狗、鸡鸭、甚至牛羊。这些动物们扭动着或是灵敏或是笨拙的身体，像是末日前的狂欢。

也许，这就是世界本来的样子。

回家吧，就如母亲所说的，回到最初。

3.动物世界

周一，晴。

路上的车辆依旧不多，钟方看了看时间，2058年10月21日，八点四十分。时间没错，他又打开收音机，却只听到一阵电流滋滋的声音。

行人稀疏，动物却多了起来。等红灯的时候，钟方看到那些各色猫狗有秩序的穿过马路，心里开始狐疑起来。

动物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温顺了？

绿灯亮起，他刚打动车子，路中忽然出来冒出来一个女人，戴着一对毛茸茸耳朵，痴痴地望着他，眼神无比空洞，举着爪子朝他挥手。

没错，是爪子，狐狸爪子。

竟然有这么真的cosplay！钟方想起了她，她最喜欢看这些了。女人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看的他汗毛竖起，就算是再媚的狐狸，始终不是他的。

就好像她，已经不再是他的了。

他再次启动车子，从女人身边咻的飘过，往她的方向而去。他要去见她最后一面。

一路上顺通无阻，钟方回想着这两日发生的事情，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但又想不出来。他又尝试着打开收音机，仍旧没什么回应，反而是手臂的疼痛感越来越强。

等等，昨日那个受伤的人，好像在哪里见过？在哪里呢？在梦……梦里？钟方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苦笑着摇摇头，一定是最近压力太大了，竟然胡思乱想起来。

钟方还是很喜欢暖阳，还是喜欢在她家楼下晒太阳。

沐浴阳光，清风拂过，烦恼消散。

他在楼下站了许久才上楼，来到她家门前。毕竟她是他爱了5年的女人，钟方想好好与她告别。他敲了敲门，门开了，没有人，却看见一只小狐狸。

和昨天遇到的狐狸不同的是，这是一只真的狐狸，美而妖。那双眼睛，像极了她。

钟方在屋里环视了一圈都没有看见她，最后他坐在熟悉的沙发上，望着墙上她的照片发呆。“喵~”一只猫忽然钻进他的怀里，往他胸膛蹭了蹭，而那只狐狸就坐在他的身边，将头靠在他的腿上，眼角流下一滴泪。

沙发前的茶几上还泡着热茶，和一份报纸，像是特意为他准备的。

也不知怎的，从昨晚开始，世界仿佛静止了一样。手机里的新闻没有更新，网络上也刷不出新的东西出来，只有时间再一秒一秒的走。

他抚了抚狐狸的背，拿起桌上的报纸看了起来。奇怪，报纸上的时间是2058年10月21日。再看时间新闻报的抬头——动物日报，钟方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没有看错才错愕地看下去。

报纸上说，动物在地球上存在上亿年，一直与人类和谐相处。但自从人类走得越远就越加索取无度，残杀动物，焚山填海，垃圾成山……

报纸上说，病毒在人类之间通过血液或是唾液传染，感染后不会立即转化，会在两个小时以后转化。人类会转化成动物，且只能待在自己熟悉的地方不能随意走动直到最后一位人类转化成功……

最后一张报纸上一张醒目的照片，那是一只黑猩猩，高贵而冷漠。在照片周围还有一段文字，写着：经过100天对地球的清理，已经彻底清除人类病毒。最后一位人类病毒，将在今天午时完成转化……

转化？人类病毒？清除人类？

那场地震引发的疫情，原来是清除人类的计划？

最后一位人类病毒，指的是我吗？我什么时候感染了病毒？又是什么人传染给我的？钟方脑海中不断闪过一个个画面，最后想起了那个像猎豹的人，和那个人留下的伤口。

既然三天前就被感染了，为什么没有立即转化呢？一定是有什么办法！钟方把报纸翻了又翻，仔细读了每一条新闻。

每多看一个字，他就多绝望一分。

直到他再看那张招照片时，发现黑猩猩怀里抱着一只猫，才明白自己根本无药可救，之所以他能多活两天，是因为那只猫。

叮，十二点了。

钟方成了一头狮子。

原来，母亲说的回到最初是这个意思。

“欢迎回到动物世界！”猫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