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冒天下之道」

108、「冒天下之道」

关于「易」的「体」、「用」之说，历来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比如孔子所说的「易何为」，就被认为是以「易」为「体」，目的是探寻「何为」，即「易」的「用」。通俗的说，「易」是万物之源，而「易」的功能就是本源所具备的作用。

但是「体」、「用」是相对的。例如，「易」之「用」基于与人的关系，有很大区别，可以分为两种。一种是「易」自身的「用」，另一种是相对于「人」的「用」。由于「易」本质上是关乎人的学问，相关于人的「用」，才是真正的「易」之「用」，否则无所谓「用」，不需要「用」。

同样的，「易」于人有所本才是真正的「体」，否则根本就没有必要进入人的视野。因此，孔子在设问「易何为」的时候，很难想象对象会是「易」之「体」。因为孔子说过，「易无思也，无为也」，并不认其为有「用」的「体」。同时也不会贸然将「易」拟人化，去进行所谓的互动问答。

《系辞》的文字，哪怕就是「古之遗言」，在从语音向文字过渡，以及慢慢定稿的过程中，具体内容还是出自后人之手。孔子做了那么多的、分量不轻的解释，对于《系辞》最终的文本，当然也会有相当程度的影响。比如孔子提出「易何为」之后的相关内容，会不会因循孔子的观点而有所变化？这个可能性当然应该有。

《系辞》关于「冒天下之道」的展开，原文为「是故圣人以通天下之志，以定天下之业，以断天下之疑」，一般认为这属于「易」之「用」的范畴。也就是说「通志」、「定业」、「断疑」三者，应该是「天地之数」的「用」。至于「体」，当然是「易」，在此是「天地之数」。

可是《系辞》以其文字所传达的意思并非如此。其中的要害之处，是《系辞》将这三者统统归于「圣人」所为。这个说法的价值与作用不能低估，其实任何的高估都有无法到位的可能性。因为按照这种奇葩的表述，就算是「用」，那也是「圣人」对「天地之数」的「用」。这就故意为凡夫俗子留下一个对比或者反差，凡夫俗子不见得也同样能够有这种「用」。

深层的意思，其实是将「通志」、「定业」与「断疑」，视为「天地之数」本身的功能，而非世俗的「用」。为了传输这个概念，《系辞》采取的做法，是借「圣人」的身份来表达这种功能，以强调这三种功能就算是「用」，也绝对不是通常意义上的「用」，而是「圣人」的「用」。骨子里其实赋予了三者以不同于「用」的地位，起码对于人而言，如果还敢死乞白赖说这三者是「天地之数」的「用」，与直接藐视「圣人」的参与毫无区别。

《系辞》通过加上「圣人」这么一个「用」的主体，仅仅多了两个字，就搅乱了人们关于「体」、「用」之分的判断。对于《系辞》而言，这是四两拨千斤，对于读者来说，这是漂亮的埋伏。

「圣人」当然不可能真的是「通志」、「定业」与「断疑」的主角，即使曾经是，也是《系辞》创作的时候的事情，在《系辞》成为作品以后，早已物是人非。关于这种情况的积极应对，就是对「通志」、「定业」与「断疑」重新审视，把它们解读为「天地之数」的本身功能，也就是通常所说的「易」之「体」，而非「用」。

「体用」毕竟是相对的，对于「圣人」有「用」的价值的存在，有充足的理由成为相对于人的「体」。毕竟对于人来说，这是「体」的自主作为，而非相对于人的「用」。因此，这段话里面的「通志」、「定业」与「断疑」，本质上是「天地之数」的「体」，即「易」的「三体」。

与此同时，与之相对的，是《系辞》自带的「易」之「三用」。原文是「是故蓍之德圆而神，卦之德方以知，六爻之义易以贡。」简单的说，就是「蓍圆」、「卦方」而「爻易」。

之所以在这里谈「体」、「用」，的确是不得已而为之。因为这是《系辞》自带的定时炸弹，也可以理解成当下的「段子」。《系辞》将「三体」表述为「圣人」的操作，其实就是说「天地之数」的适用，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而是「易无思也，无为也，寂然不动，感而遂通天下之故」。也就是已经将「天地之数」的运行，上升到「神」的层次。这样层次的「用」，当然不可能是「人」的「用」，相对于人，只能是「体」。

孔子所说的「冒天下之道」，帛书可能是「乐天下之道」，意思应该都一样，就是对「易」之三体的概括。如果孔子的「天下之道」，含义是世界的说明和路径，那么，「通志」、「定业」、「断疑」就不是通常意义上的说法，而是一种与人相通的天下规则。

孔子所说的「道」，在这里终于还是上升到了「规则」的高度，远离了原始的意义。也就是说，孔子用「道」这个字，同样是一种场合用法。「君子之道」、「圣人之道」，统统是拿来提醒读者，所在之处的《系辞》之道，意思是说明和路径的本义。而现在的使用则截然相反，用的是后世引申的所谓的哲学意义。

现有的关于「三体」、「三用」的具体解释，繁多也详尽，我们不班门弄斧。我们只大而化之的说说个人所见：所谓「三体」，「通志」、「定业」、「断疑」，就是人群体的「思」、「德」与「行」，是关于「易」本体的「无思」、「无为」和「不动」的反对。

同样的，所谓「三用」，「蓍圆」、「卦方」、「爻易」，就是人群体所喜闻乐见的「卜卦」、「立卦」和「解卦」三部曲。

这个解释可能过于通俗，难登大雅。究其根本，水平所限，姑妄听之，未必要信。